两人一魂理论上算是热闹的,但是其实如果不讨论事情,谁都没什么话,延江在沙发上玩手机,似乎是在发短信,神情有点倦,沈意看了一会儿,到底没有凑过去仔细看。
他和延江其实有一种强烈的隔阂,那种隔阂是哪怕延江现在为他做的再多,也消磨不掉的,他很怕看到延江给朋友或者家人发短信,而那些人,他本来该都熟悉的,但是现在他一无所知。
这种感觉就像你有一个东西,但是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东西归属别人了,然后露出讪讪的笑。
“要不你回去吧?”陆嘉泽去冰箱里翻了翻,冰箱里除了饮料依旧空空如也,沈意陡然想起来了后勤部,他还没问后勤部如何呢!
“不了,回去明天又出来,来回跑不方便。”延江把手机塞回口袋里,突然坐正了,精神奕奕,“吃饭吗?有什么吃的?”
“只有面条,不过有小米,可以熬粥。”陆嘉泽看了延江一眼,眼睛在那堆零食袋子上掠过,沈意打赌那里面有着失望和不爽,“你不是出去吃饭了吗?怎么又饿了。”
陆嘉泽之前说话的功夫,延江就把陆少爷的口袋都掏了一遍,沈意也不知道是该惊叹陆嘉泽的口袋里都是零食,还是该感叹延江吃零食的本事。
他想难怪陆嘉泽随时就能从口袋里拿出逗圆圆的东西呢,想必平时身上就习惯了装乱七八糟的的东西。
然后模糊记起有一年学校野餐,分组烧烤,他蹲着笨手笨脚地削土豆片,陆少爷站在他前面观摩,后来手把手教他,也没有把他教坏,反倒把两人的手都划破了,那会儿陆嘉泽似乎也那样,口袋里掏了手帕与创可贴,后来还送给他一盒牛奶,口袋跟乾坤袋似的。
大概长鸣带手帕的习惯,是跟陆少爷一脉相承的吧。
说起长鸣,他不免又开始猜测陆嘉泽和长鸣的关系,但这猜测只持续了三秒,又滑到别处去了,他更想知道,晚上那张符是谁塞的。
虽然那些道士们个个都不靠谱,神棍一样的胡扯,但是沈意还是比较相信那句话的,他是一个生魂,估计没什么符咒有用。
有一年,斜对面那家死了人,大概是上了年纪或者死的不太好,家里请了好些和尚来超度,连续做了三天的水陆大会不说,还请了道士来玄生,那天风大,黄纸符咒飘的到处都是,他在家里激动的一塌糊涂,就希望这些东西能把他一块儿给超度或者消灭了,但是那些东西都毫无用处。
如果塞东西的是冒牌货,起码说明两点,一个是冒牌货确实是对他含有某种恶意,一个就是冒牌货可能对换魂这件事不了解,毕竟如果能做到换魂这地步了,不太可能不知道符咒对生魂没用。
但如果塞这个符咒的不是冒牌货……
他想了一下,又望了望陆嘉泽,后者正低头和延江讲话,于是还是决定大胆猜测一下。
不是冒牌货,那就还可能是云默了,如果是云默,只能说明陆嘉泽的猜测是正确的,云默需要毁灭他。
想到这个,他并没有太难受,反倒有些放心,有些感情,坚持太多年了,他一直断断续续地存着,纵然云默跟冒牌货好上之后,他也没有完全断绝,但是有些东西,当断还是要断了。
感情能偶尔糊涂一下,但是有些东西实在不能忍让。
说是如此说,他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沙发上的延江正在抱怨说饭都没来得及吃呢,就收到信息,只好立刻赶过来了。
陆嘉泽把冰箱关上,从里面掏出了几个真空包装的咸鸭蛋,估计是打算煮粥:“那你老婆要生气咯,改天我有空请嫂子吃顿饭。”
延江摆摆手:“她没事,就是小丫头闹腾着呢,一个就把人烦死了,我爸非说还要再来一个。”他说是如此说,但还是笑了笑,“我前几天问她要不要弟弟妹妹,她别别扭扭地跟我比划,要弟弟不要妹妹,我问她为什么,就跟我笑,死活不说。”
陆嘉泽陪着笑,细长的手指搭在桌子上敲了敲,室内有些安静,那些声音水波一样的涌动起来,又涟漪一样散去:“那就生个弟弟。”
“到底不好。”延江摇摇头,“养起来没问题,但是小的太小,到时候一碗水端不平,我也怕她难受,过几年再说吧,等她大点,要是愿意,就再生一个。”
感觉延江过的还挺好的,沈意默默地想,估计要不是自己这个破事,延江现在还跟老婆孩子一桌吃饭高高兴兴的呢。
他想起很久之前,延江跟他说的,以后生两个,一个跟他姓沈,有点怅然若失。
这场莫名其妙的穿越,他失去的东西太多,情人、自己可能将来还包括父母,但是到底还是把兄弟失去了。
陆嘉泽跟他想的差不多,勾着嘴角也说了几句你不错,跟嫂子感情是真好之类的,不过陆嘉泽虽然勾着笑,但到底笑的不太热情。
“哪有那么多说法。”延江低头把玩着袖口,“看着不烦,也不太跟我吵架就行了,过日子么,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安静点就行。”
陆嘉泽脸上的表情有点淡,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也有道理。”他站了起来往厨房走去,估计是淘米了,沈意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没有跟上去。
他有点事情问延江。
“你早知道些什么了是不是?”
他一点也不信延江说的因为他性子躁所以怀疑他杀人的事情,性子躁又不是神经病,他跟延江打小就认识了,延江应该比谁都清楚他的性格。
他写的有些慢,延江看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回答。
“是。”
延江似乎找不到措辞,过了好一会儿才组织好语言:“我会下意识地第一瞬间就去查你父母,其实是因为我在你出事之前,就看见你父亲……”他停顿了一下,往厨房看了一眼,“我不能确定,但是你父亲应该有个情人……你性子躁,我怕你知道了忍不住做错了事。”
沈意也下意识地往厨房看了一眼,陆嘉泽在里面不知道切什么,弄的砧板咄咄的,明明他就不需要讲话,但是他就下意识地紧张了一下。
“你早知道!”沈意有点怨恨,这种事情,他没出事之前就该告诉他啊!并且他又不是神经病,有就有吧,最多就是生气,还能怎么着啊?他自己还不听话出柜呢。
延江叹了一口气:“你当年性子要是这么着还差不多,那时候你眼睛里揉得下沙子么?”
沈意正要辩解,陆嘉泽却出来,望了望他地板上的字,却也没有多问,只是说粥煮上了,过半小时就能吃了,于是室内又沉默下去了。
“你们俩,就是都太执着了。”延江低着头,抬头的时候又笑了笑,两条路叠在一起,坐姿无比懒散,总算在寂静中又开了一个话题“你这什么表情,我又不是劝你跟女人结婚,就是跟你说,有些事情么,也不能强求。”
陆嘉泽嗯了一声,把衣袖放下来了,似乎有点冷,但是沈意看到他额头上其实还有点汗。
“你倒是真为他考虑。”
延江笑了笑,有点尴尬:“施恩望报也不是你的风格对不对?”
沈意听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了,他有点感激延江的体谅,又觉得延江的话没必要。
陆嘉泽又不是那种会因为希望跟他在一起就帮他的人。
“怎么听起来像逼供似的。”陆少爷举起手,半开玩笑,但是眼睛里并没有笑意,“他没感觉就算了,我还能怎么呢,以前是那样,以后也是那样啊,不会强迫他的。”
沈意有些头疼,一晚上乱七八糟的事情,他还没有理出个完整思路,现在又碰到了这种问题。
他想了一会儿,看陆嘉泽低着头,琢磨了一会儿,自己是该去说些对不起还是拒绝的话,长短不如短痛。
老实说,陆嘉泽对他,真的没话说,他当年追云默也没有用心到这个地步,人心都是肉长的,陆嘉泽这样子的时候,他也会微微刺痛,但是他骗不了自己。
他一点也不喜欢陆嘉泽,不仅仅不喜欢,甚至还有点害怕。
这个人,看过他的痛他的恨他的绝望,他□□裸的呈现出去了,而陆少爷却依旧那么干净优雅。
他想起很多年前,陆嘉泽跟他说,云默真的有你想的那么好吗?既难受又痛恨,陆嘉泽像是一个高明的预言家,几乎事事都一语成谶,偏偏每一件事都戳到了他痛处。
自己绝对有病,他想,陆嘉泽不在的时候,他思念成狂,陆嘉泽在的时候,他又渴望恣意伤害,想来想去,不过是自己太下作,仗着陆嘉泽痴情罢了。
他指尖沾了点血,纠结了半天,终究没把那句对不起写出去。
“我意思说,你也三十几了,你父母不急?”
“我爸不就一直那样么。”陆嘉泽站起来去厨房看了看,沈意跟了过去,发现陆嘉泽煮的粥有点奇怪,白色的小米粒熬的粒粒晶莹,但是里面居然还有一小片一小片白色的碎片,他看着陆嘉泽盛了两碗,才发现陆嘉泽是把咸鸭蛋的蛋白都切碎了扔进去了。
延江接过碗的时候有点奇怪:“这粥好奇怪。”
“你不是不不喜欢单独吃蛋白么?”陆嘉泽把碟子推过去,里面四个挖出的咸蛋黄,也不知道在哪儿买的,还滴着油,看起来挺不错的,“我爸对我是恨铁不成钢,老抽我,我也没什么办法,随他吧,等我这边忙完了,就回去老实点。”
他微微一笑,细长的手指捏着勺子,那勺子胎轻瓷细,显得他手指特别细长洁白:“过一两年,我心态平和点,就找个好点的男人,现在就不耽误人了。”
沈意沾着血的指尖顿住了,原来陆嘉泽根本不需要他的拒绝,陆少爷从头到尾都那么了解他,自然也包括他的一些心思。
“也好。”
“明天我去医院。”陆嘉泽道,他好像也不饿,对粥没什么兴趣,用勺子搅了搅,沈意看着有点羡慕,虽然他不饿,但是他真的好想吃啊,换成以前,他绝对不会对一碗粥有任何想法的,“你跟他爸妈熟,回去探探消息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