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泽一出门,家里就格外幽静,沈意趴在窗台上目送陆嘉泽远去,又背了几页书,然后才镇定下来,开始思考一些东西。
其实……陆嘉泽说的不对,有些事,他早年也有点怀疑的,但是他并不敢多想,他怕自己真的崩溃了。
那些往事朦朦胧胧的,如水中月雾中花,他很少去探寻,只是勉强安慰着自己,但是陆嘉泽把那层帷幕拉开了,很多东西都不用想,还是慢慢地浮起来了。
他出柜之后,几乎很少与父母联系,那会儿他也知道自己不对,所以一门心思地工作,希望更优秀点,让圈子里的人夸奖的更多点,他试图用那种方式补偿。
毕竟儿子出柜是丑闻,但是如果儿子足够优秀,远超那些纨绔子弟会让人欣慰点。
那晚短信来的时候,他刚弄完了一个合约,他回家一向晚,都临近七点半了,所以短信来了之后,他只是给云默打了一个电话说晚点回去。
那晚的短信,其实确实如陆嘉泽所说的,并不是联系人上写了他爸爸。
他那时候有钱的很,手机这种电子产品几乎是日新月异的,他基本两三个月就会换一个,那时候又有一年多几乎无联系,他的联系人列表里根本就没有父亲!
现在想来,简直可怕,那根本就是个心理暗示,那个短信在前面简短地写了一通要他回家的话,末尾又标上了他父亲的名字,他便下意识地觉得,那是父亲发的,根本没注意那到底是不是父母的号码!
可是……可是那晚回去,他父亲也态度蛮正常的,只是淡淡地哼了一声,他把百合送给了母亲,他母亲接了过去,还抱着他说了几句话,并且还捅了捅他父亲。
那晚的谈话还挺多的,他爸开始好像还碍于面子不太理他,但是吃饭的时候还是跟他讲话了,他那会儿太高兴了,开了酒和父亲干杯,还几乎落泪。
他还记得跟他和爸爸说,他会认真工作的,好好努力,他父亲沉默着没搭话,却陪着他喝了一瓶酒。
根本分不清到底是不是父母的短信,他有点绝望地想,自己简直太蠢了,他要是做事像陆嘉泽那样谨慎,肯定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他想了一会儿,想不清这个,却听到门响了,出去一看,长鸣正小心翼翼地开门,陆嘉泽走的时候把灯关了,长鸣就着黑走进来,居然也没开灯。
沈意看了一会儿长鸣,觉得这家伙怪怪的,后者在饭厅里拉了一张椅子坐下,然后就小心翼翼地把下巴搁在了饭桌上。
陆嘉泽为了配合圆圆的习惯,家里放了不少小孩子的玩意儿,桌子上就有一个蓝色的海豚,灯关掉之后会发散出温润的蓝光,像是透明的水母,沈意也是就着这点微光认清长鸣的,现在长鸣就下巴抵着桌子,瞪大眼睛看着小海豚,甚至还用指尖轻轻戳了戳海豚的肚皮。
这家伙,有些呆呆的感觉,沈意想,除了那身腱子肉,几乎不像二十几岁的小伙子,也不知道为什么陆嘉泽到哪都把这个青年带着。
他想了一会儿,见长鸣还在睁大眼睛看着海豚,圆圆的脸配上大眼睛像个孩子,便回到窗台上,继续想那些琐事的细节。
譬如那个花店,他大学之前,家都是市区的,后来大学之后,父母才搬家到了郊区,而他,大学开始两年先住校,后来追到了云默就自己买了房子,所以对父母家那里并不熟悉。
那晚实在是晚了,他担心好不容易得到原谅又因为回去太晚了惹父母不高兴,所以特别着急,才会抄了近路碰到那个花店。
假设他变成魂魄和花店有关,那么花店怎么能确信他一定会走那条路呢?
或者说,如果真有一个阴谋,他谁也没有得罪,为什么非要挑上他呢?难道就因为他有钱么?陆嘉泽也有钱啊,延江也有啊,好多有钱人啊。
也或者老道士说的真的,有血缘关系,那冒牌货是他父母的私生子?
他觉得遍体生寒,几乎不敢再想,还是决定出去看看长鸣,等陆嘉泽回来了再细想。
陆嘉泽看起来弱弱的,但其实给他感觉还是蛮强悍的,陆少爷在,他似乎想什么都不怕,连他自己都闹不明白怎么回事。
长鸣依旧把下巴抵着桌子看海豚,沈意呆呆地看了一会儿长鸣,突然发现这家伙哪里不对了。
从开始到现在,他都没有听过长鸣讲话!他恍然大悟,难怪陆嘉泽这么喜欢带长鸣办事呢!
他有些可怜长鸣,长得挺好的青年,居然不会讲话。
他望了一会儿长鸣,又觉得自己同情长鸣实在没道理,他现在估计比长鸣还要可怜。
他在屋子里绕了几圈,幽蓝色的光如此浅淡,隐隐约约地在天花板上摇晃,显得整个饭厅都像海洋,厨房的东西投影过来,像是水中荇菜,参差摇曳。
长鸣呆呆地看着海豚,过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沈意也转过头去,他听到门口有着轻微的声音,因为家里太安静了,所以听的清清楚楚。
家里的隔音效果不行,要提醒陆嘉泽换门了,他想,飘过去,长鸣也缓缓站起来,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他发现长鸣虽然不讲话,但是好像耳朵非常的棒,并且这样的大汉,走路居然也轻盈盈的像猫。
门外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纸张翻过的声音,长鸣把眼睛凑到了猫眼上,过了一会儿又移开了,沈意发现长鸣还挺淡定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他也把眼睛凑过去,外面漆黑一片,只有楼下过道未息的光亮了映射过来,浅浅的。
楼道里都是声控灯,楼上的灯都黑了,楼下的还亮着,说明人已经在下面了,他想,长鸣不知道是不是跟他想的一样,猛然拉开了门。
门外空空如也,长鸣抬手把客厅的灯打开,四处张望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又出去看了看,然后手上拎了一张油纸回来了。
应该是塞广告的,沈意舒了一口气,其实他也不怕,他都是鬼魂状态,但是他有点担心陆嘉泽陆少爷去花店,比他危险多了。
他有点后悔,当时应该坚持要陆嘉泽带着长鸣去的。
长鸣把门关起来,这次倒没有关灯,走到了客厅里把那张纸摊开,上那似乎似乎是一个介绍印度神油什么的小广告,花花绿绿的,都是暧昧暗示,女孩子柔美的曲线在铜版纸闪闪发光,长鸣似乎没看过,呆看了好一会儿,沈意正觉得好笑,却见长鸣揉了揉广告单,从中间抽了一张薄薄的纸出来,那纸在灯光下是暗黄色的,薄的似乎随时会碎,上面印满了红色符号,灯光下乍一看像是星星点点的血。
沈意一下子毛骨悚然起来,这居然是一张符咒!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长鸣看了一会黄色的符,却把它折成了三角形,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手帕,将小广告和三角形的符都放进了手帕里包起来。
沈意远远地看着,不知道是该感叹长鸣这种大男人还带手帕还是该感叹长鸣居然知道把符咒收起来。
他看了一会儿,长鸣把符咒包好了,就开始掏手机打电话,沈意发现长鸣只让手机响了几十秒就迅速挂断了。
应该是陆嘉泽交待过一些事,所以长鸣知道怎么办,他想,觉得陆嘉泽办事还真挺妥帖的。
长鸣挂了电话就继续坐下去看海豚,过了一会儿又去书房把圆圆的相册拖出来看,沈意瞧了一会儿,发现长鸣特别喜欢圆圆,看的很认真很仔细。
难道说长鸣和圆圆有什么关系么?他有点疑惑,却也没上心,还是飘去阳台等着,既然长鸣打电话了,陆嘉泽应该很快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