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草是个很烦的狗,喜欢叫喊,夜里还会咬铃铛玩,一分钟也不肯消停,吵的要命。
沈意想了好久热闹的场面,也期盼过这个家庭,但是等这对父女住进来后他却一点也不喜欢,无时不刻地都在暴躁中。
这个爸爸每天规规矩矩地打扫卫生,整理房间,门都不出,小姑娘也是,看起来五六岁了怎么也该是上学的年纪了,但是居然也每天都不出门,窝在家里画画跳舞陪小狗玩。
虽然前天带了很多事物回来,但是每天也该买点新鲜的吧,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啊。
沈意每天都绕着这个爸爸转来转去,希望听到这个爸爸说出关于陆嘉泽的只言片语,他内心急的很,陆嘉泽不管在干什么,也给他捎一句话啊。
哪怕不能告诉别人实情,只是打个电话来也好啊。
他每天都眼巴巴地趴在窗台上,希望看到陆嘉泽回来,但是陆嘉泽却毫无音讯,有一天有个抄天然气的敲门,把他激动死了,窜出去发现不是的时候,简直要疯了。
陆嘉泽依旧没有回来,他就继续等着,天气时好时坏,多数都是艳阳高照,偶尔会下点小雨,他就看看窗外,浑浑噩噩地数日子。有时候觉得这日子是万古长青的,怎么过都一样,陆嘉泽没有回来,有时候又觉得这日子是沧海桑田的,就这么半个月,他过的比过去四五年都艰难。
等待一个人的滋味实在不好,以前他只是打发时间,现在他在熬时间,还要尽量控制自己不要乱想。
那对父女依旧小心翼翼地生活,他已经懒得再看了,这个父亲居然愿意带着女儿给陆嘉泽服务,想必生活本身也就十分艰难,剑走偏锋想赚点钱,这种人人缘大概也一般,沈意甚至没有见过这个父亲接过电话。
他数到十七天的时候,延江突然来了,那天下着点小雨,梅雨季节来了,最近总有点湿漉漉的,窗台外面躲了一只小鸟,他就在那里看小鸟,默默地回忆四五年前事情发生前前后后的细节。
记忆是一件十分奇妙的事情,只要你坚持不懈地描摹与搜刮,就会发现一些以前都没发现的细节。
譬如说,他一直觉得自己没有跟任何人接触,但是他记得,那天去父母那里的时候,中途路过花店买了一束百合,当然那个花店本身应该没有问题,但也算一个收获,起码说明自己的记忆里还有许多的线索。
延江进门的时候,他正在拼命地想四五年里,冒牌货有没有说过奇怪的话,想来想去,一个就是冒牌货曾经让云默叫小名,那小名是小林,并且他想起来,冒牌货的游戏id是枫林晚,这说明冒牌货的真名里起码有一个林字。
陆嘉泽说的没错,变成另外一个人,总会有些不符合身份的行为,譬如他是个商人,在家的时候都是工作拉客户看企划什么的,冒牌货虽然不上班,但是除了玩游戏,偶尔也会看看电视,那些电视除了偶像剧,偶尔也会有些玉石类的节目,家里有些后来添置的书也是那方面的。
他猜冒牌货可能对玉石有点研究,这四五年冒牌货也没少用他的钱买这些玛瑙水晶玉佩之类的,说起来还头头是道,只是他之前以为是小爱好,没太在意。
不过最坑人的是,这些东西总结出来了,怎么告诉陆嘉泽呢,更何况陆嘉泽现在都不在了。
他郁郁地叹了一口气,慢吞吞地走出去,以为又是送外卖什么的,结果却猛然看见延江站在那里,一时都反应不过来。
多少天了啊,终于来个人了!
陆嘉泽大概是交待过那对父女什么,延江让他们出去,父亲也老老实实地带着女儿出去了。
“陆少出了点事。”延江开门见山,去门口望了望,折回客厅就喊了一声沈意,“问题不大,过两天就回来了。”
出什么事?像陆嘉泽那样的,算是有钱有势,能出什么事,以至于这么久都不回来,甚至连你都这么久才来一次!沈意特别想问,但是他问不出口,而延江似乎也没有意愿继续说下去。
“我说,你听。”延江低头整理一沓纸,他说抱歉的时候情真意切,现在又冷若冰霜,“我先从云默入手的,他跟你是大学同学,这些东西我们都知道,也没什么大问题,他父母那边我也看过了,都很正常,我只有一件事问你,云默最后和你在一起,你有逼迫吗?”
当然没有!
他前前后后追了云默两年,云默拒绝过很多次,但是最后一次确实是云默点头答应的,事后他问过云默为什么后来又同意了,云默说被你执着打动了呗。
“他贷过很大一笔钱,你对他父母了解如何。”延江淡淡的,抖了抖手上的纸张,那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字迹,可能是私家侦探弄来的,沈意还一眼瞥见了云默小学,“我记得你跟他在一起是四月吧,第二天你请我吃饭的,还笨手笨脚洒了我一身的水。”延江的嘴角有一丝小小的笑意,很快又泯灭了,“他贷款的时候是二月,你事后给过他钱么。”
沈意茫然地摇摇头,又点点头。
延江说的没错,他和云默是四月在一起的,那年桃花谢的晚,那天居然还有桃花,他甚至还记得,那天是清明。
他和云默在一起,不存在什么给钱不给钱的,他的账户密码都是公开的,几张卡和云默混着用,也所以,冒牌货来了之后,钱都是直接用的,毫无阻碍。
情人这种东西,在一起了,就是要一辈子的,谁会在乎钱不钱的,他能干点,就多赚点,云默有点懒散,就多做点家务,这些东西在他看来真是毫无问题啊。
他觉得延江的话里暗示了特别恐怖的东西,但是他几乎不敢细细分辨。
云默的父母他一点也不了解,云默本身跟他不同,不是本城的,他以前问过要不要去看看,云默说不用,他也没在意,那年月,他自己忙着出柜忙着工作,也觉得自己一个男人跑人家去可能更刺激,所以也就是给云默说过几次,多打点钱回去。
只有一次,是买这套房子的时候,当时因为碰的熟人,给他留了好几套,他问过云默,要不拿两套算了,把老人家也接过来,毕竟不在一个城市,云默又是独子不常回去,总不能让老人家孤苦一辈子。
云默最终还是拒绝了,什么理由他不记得了,但是看来应该是不在乎的,这四五年,云默和冒牌货在一起,也没有回家啊。
延江似乎并不等他说话,抽了一根烟出来,把过滤纸撕了,揉来揉去,过了一会儿才点燃:“我第二步,先从你母亲入手的,我跟你说实话,当时我就觉得你奇奇怪怪的,但是她跟我说,之前逼着你不许回家,把你逼坏了,我也不知道你们到底吵的多激烈。”延江揉了揉头,“我是真以为你被逼急了,病了,你要知道,这种事也有,你分裂出一个温柔人格什么的,我知道你对云默什么感情,也没在意,既然你都不记得我了,我也不大爱你这个人格。”他勾起嘴角,嘲讽一笑,“我就再没有联系你。”
沈意有点理解延江,他当时是真喜欢云默,出柜闹的沸反盈天,满城风雨,如果他是延江,估计也会往第二人格上想,不会想到什么换魂之类的上面去,毕竟那些太虚幻了。
延江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沈意觉得这货就是五年前的自己,暴躁、易怒,等看到延江一根烟接一根烟的时候,他就更加确信了。
他以前也这样,特别容易生气,讲话很烦说第二遍。
“你听着。”延江抽了四五根烟,烦躁的很,“你母亲父亲我都查了,有个非常奇怪的事情,我以为他们俩感情挺好的,但是……”他往天花板望了一眼,那一眼正好撞进了沈意眼睛里,眼睛寒凉似水,“沈意,你父母其实都各有情人,对,不仅仅你父亲,你母亲也有。”
延江说的很快很含糊,像是有什么受不了的了,沈意也觉得自己有点受不了了。
他父亲有情人,他母亲有情人……
他记得父母感情不错,但是这样的家庭,有钱有闲,有情人也不算什么大事,能有什么呢,他这么大了,最多是有点惊讶,但是延江的语气绝对不仅仅是指这些。
他心里滑过老道士那句话,有点惶恐,又有点期盼,这点期盼都让他觉得,自己其实太禽兽了。
他等着延江继续下去,延江却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去接电话了,沈意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那边的声音很小,他似乎听到有人喊了几次季先生,并且道歉了好几次。
“我不关心。”延江冷冷的,“我只是要收购,一个月,我只给你们一个月,做的到做不到都是你们的事。”
那边还是说抱歉,延江又补充了一句:“不,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不是要整个小区,我只要二十三栋,对,只要这一栋。”
这次那边似乎说了别的,延江很满意地把电话挂了。
“陆嘉泽要把房子炸了。”延江宣布,“你眼光不错,这栋楼临湖心区,居高而立的,就一栋,把这栋买下来就行了,到时候淋点汽油放火烧了,密集度挺低的又靠湖,我看过了,不会蔓延到隔壁那栋去。”
他哼了一声,再也没有以前半分温柔:“其实有什么好买的,挑个没人的时候直接烧了,到时候必然拆了重建,做的隐蔽点,也就是多出点钱,再等一个月黄花菜都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