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时光转瞬即逝,
星期一早晨的校门口,又变得拥堵与热闹了起来。
细雨纷纷扬扬,冷风肆意吹拂着匆忙的人群。
沈樱一路低着头,与往常的活跃不同,这次她没有与任何熟人打招呼。
双眼还残留着哭过的痕迹,由于几天没有睡过好觉,面色也是疲倦不堪。
即便遭遇了至亲逝去的打击,她也依旧没有请假,还是继续坚持着正常上学,
长久以来,沈樱留给他人的印象一直是开朗与乐观的,
她不希望因为这次事件而使这种印象发生什么改变。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不好好休息两天吗?”身旁传来苏尘的声音。
沈樱一愣,讶异地望着他。
“是云小麒告诉我的。”苏尘自然知道她的疑惑:“放心吧,整个班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
沈樱心不在焉点点头。
苏尘:“你吃了早饭没有,我给你买去。”
“不用了,我不舒服。”
苏尘:“那怎么行,上午还有体育课,你这个状态根本就撑不下去。”
沈樱:“体育课反正会被改的……而且……我肚子不舒服。”
苏尘一脸认真:“无论如何都不能饿着!拉肚子也没关系,我待会叫人给你送到厕所里去。”
“…………”沈樱还要开口,苏尘却已朝马路对面的早餐店跑过去了。
看着苏尘在车流与人群里左右乱窜的背影,沈樱双眼不经泛起了欣慰。
教室里温暖而明亮,与外面呼啸的寒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多时,几十名学生已经先后赶到,早读铃声也按时响了起来。
林大东是最后踩着铃声走进来的,他头上缠着绷带,走路也是一瘸一拐,鼻青脸肿的胖脸上五官扭成一团,看来是受过不轻的打击。
看着眼前这名怪异而滑稽的“伤员”,众人觉得想笑又笑不出来。
林大东步履艰难地走到自己座位,突然看到苏尘在紧紧盯着自己。
“有什么好看的,再看把你眼珠子抠出来。”林大东做不出表情,只能尽量使语言显得有威慑力。
苏尘对着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显得不满意:“还能装腔作势,看来小麒不够狠啊。”
周围的人一听纷纷大感意外:“你说他的伤是被云小麒打的?”
“云小麒?他不是学习委员吗?没想到打架也能下这么重手。”
“是啊,真人不露相,这才叫文武双全。”
………………
林大东哼了一声,昂扬道:“至少我还能来上学,但他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听到这话,沈樱与苏尘脸色同时一变,
“你说小麒他怎么了?”苏尘急忙问。
“你觉得呢?”林大东忿忿道:“拿着砖头朝我身上砸的时候,就该想到现在的后果。”
苏尘忍不住站起身来“林大东你敢下黑手,我要让你一命偿一命!”
“喂……他还没死呢!”林大东满脸得意:“就算让你叔叔出马也没用。因为真要追究起的话,云小麒现在就该去蹲监狱了。
也是我大发慈悲,留下他半条命好死不死的赖活着。”
沈樱:“小云现在在哪里?”
林大东:“那还用说?自然是躺在医院,奄奄一息等着抢救呢。”
第四节课之后,苏尘与沈樱连吃饭也顾不上,急匆匆赶到了医院。
走进云小麒的病房,一股浓烈而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
叔叔云亦宵守在床边,从面色来看,他也有长时间没得到休息了。
云小麒已经陷入昏迷,他伤的位置看起来与林大东基本相同,只是伤痕更深更大,流的血也更多。
“小云他……”沈樱看到病床上的景象,本已略微平复的心情又忍不住开始悲痛。
“手脚骨折,坐手小拇指与无名指永久性残疾,肋骨断了四根,脑袋连遭重击,很大可能会留下脑震荡的风险。”
云亦宵似乎不忍再面对,转头望向了窗外。
“小麒是个苦命的孩子,从小家庭就遭遇变故,他父亲将其托付给我的时候,他还不到五岁……
这些年我忙于工作,一年到头也没照顾过他几天,记得上次分别的时候,还是开学前……”
云亦宵强忍着哽咽:“没想到再次见面,是看到他血肉模糊被人抬在担架上……。”
“我要报警!”苏尘捏紧拳头:“伤害小麒的家伙一个都不能放过。”
云亦宵:“没用的,这是一场有指使的报复行为。那些下手之人的行踪根本无处查询。”
苏尘:“那就抓幕后指使。”
云亦宵一言不发,只是苦涩地笑了笑。
沈樱问:“他还要多久才能醒来?”
云亦宵:“短则四五天,长则个把月,就看他的意志力了。”
“云叔叔,这些日子就让我来照顾他吧。”沈樱语气平淡,但眼神却是十分坚定。
“那你的学习怎么办?”
“耽误几天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云亦宵摇摇头:“我知道你想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但叔叔要告诉你,这是小麒自己的选择,这也是他该承担的后果。
如果再将他人牵连进来的话,相信他内心只会更加的歉疚。
你知道小麒昏迷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他要我代说一声对不起,因为除了发泄私愤之外,整件事情并没有给予你任何帮助,
无论造成什么样的后果,都应是他咎由自取。
逝者如斯,希望你能尽快走出悲痛。”
沈樱:“我已经不悲痛了。”
她眼眶微红,似笑非笑说:“仅仅一天而已,我也很奇怪自己为什么能这么快走出来,或许是因为这种事情早已在脑海中预演过无数次了吧,”
“失去亲人的痛,又怎会因为提前预防而减弱呢?”云亦宵叹着说:“孩子,你只是不想以脆弱者的姿态来面对这场打击罢了。”
“但谁又能说你的方式有错呢……每天一如既往的活着,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或许就是对悲伤最有效的回击吧。”
云小麒在第六天傍晚醒了过来,由于伤势实在太重,需要在医院休养至少一个月才能正常行动。
这一个月里,由沈樱与苏尘在每晚给他补上新学的知识。
不知不觉,已到了冬天。
经过这段日子的静养,云小麒也感觉到身上的伤已经基本康复了。
在自认行动无碍的第二天,他就办理了退院手续。
时隔一月后再次踏入学校,依旧是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氛围,只是同学们看他的眼神,起了些许的变化。
就在重新入学的当天下午,班主任徐老师将云小麒叫到了办公室。
“有个很重要的人要跟你谈话。”徐老师的脸色很是严肃:“说是为了一个月前你与林大东的那件事情。记住,待会不管他怎么说,你都不要有任何反驳或者排斥,就……就当他是在放屁。”
云小麒虽然从未见过林彰,但第一眼就认定眼前的陌生人肯定就是林大东的父亲。
他们有着极为相似的五官与特质,只是一个肥胖,一个清瘦,一个外放,一个内敛。
林彰看到云小麒时,眉毛挑了挑,眼中的轻蔑一闪而逝。
“你就是云小麒?”
云小麒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那天我并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你。我原本的想法是至少废掉你一双手,或者一双腿……你真该感谢当时正好有警察路过。”
面对林彰开门见山的谈话,云小麒除了略微诧异之外,更多的是感到一股透心的寒意。
“把我儿子打成那么重伤,你死都不足惜。”
像你这样的社会渣滓,根本就不配在一中这样的学校就读。”
或许是看在办公室没有其他人,林彰完全收起了平日那副文质彬彬的模样。
云小麒胸膛随着呼吸的加剧而急促起伏着,双拳也不由禁捏起来。
“我们的教育制度还真是有太多需要完善的地方,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莫名其妙待在不属于他们的位置,享受着不属于他们的资源。”
云小麒忍不住开口道:“我是凭成绩考进来的!”
林彰哼了一声:“谁知道呢?众所周知,那个沈樱是靠作弊考出来的成绩,你跟她关系这么近,又能好到哪里去?”
云小麒胸口燃起一股怒意,他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会,也学着林彰的口吻:“总比某些作弊都还要靠老爸出来擦屁股的人要好得多。”
林彰脸色一变,但立即又恢复如初。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俯视着云小乐,瞳孔中充斥着赤裸裸的蔑视与鄙夷。
仿佛眼前是一个与他根本不对等的生物。
“我现在要恭喜你一件事情。”林彰说:“与其他人相比,你的整个高中可以少奋斗一年。
因为高考对于你,已经不存在了。”
云小麒如遭雷击,满脸俱是难以置信。
似乎对云小麒的反应很是满意,林彰继续道:“三年后的六月初,你的体检表,或者档案记录,或者个人身体状况等等一切与高考相关的东西,都将会发生令你意想不到的变化。
即便你能成功坐在考场,最后交的也依旧只会是份白卷……”
见云小麒眼中除了隐藏在深层的震惊之外,还带有几许怀疑。
林彰:“这件事情的操作的确会比较麻烦,但凭我林家在大成市的底蕴与人脉,也不过是多费心打点几个关键人物罢了。
大象既然要毁灭蚂蚁,那么蚂蚁就必定只能甘心任命。
你不是对自己的成绩很自信吗?当那种自信再没有任何意义的时候,你又还剩下什么?
如今你再与那个需要靠老爸擦屁股的人相比,又还有什么值得骄傲与优越的资本呢?”
林彰拿出烟来点燃,满脸惬意地吸了一口:“其实,提前让你知道自己努力奔跑的尽头是一片废墟,也不算残忍。
毕竟,总好过等你到达了之后才发现这一切的真相。”
“我的尽头是不是废墟,不由你来决定。”云小麒此刻却是出人意料的平静。
连林彰也看不懂他到底是云淡风轻,还是已经心灰意冷。
上课铃声传来,打破了二人之间压抑的沉闷。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恕不奉陪了。”
当走出烟雾缭绕的办公室时,云小麒并没有感觉到空气焕然一新。
落日沿着树梢缓缓下沉,夕阳的余晖也随晚风逐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