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蛇的嘶吼声逐渐平息，这并不是因为痛楚已经消失，而是因为眼前的人带给它的震撼，已然超越了疼痛。

尽管看上去这人的面貌和它记忆中的那个人完全不同，但黑蛇确信，能够散发出这般气息的，除了他以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那是数百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它还只是一条普通的小黑蛇，灵智初开，刚刚踏入修炼的门槛。

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成精了，只知道当它诞生出灵智时，自己置身于一个地下空间的墙壁缝隙中，周围全是奇怪的味道。

在那里，总是有许许多多的人来回走动，手里提着些奇怪的东西。有的时候还会有人钻进一个大铁壳里，然后那个大铁壳居然就莫名其妙地动起来了，这些对于当时的小黑蛇来说简直就像是天方夜谭一般。

很久很久以后它才知道，这个地方，其实是墨家的机关制造厂之一。闻名于世的墨家机关，有一部分就是从这里被造出来的。

当然了，那时候的小黑蛇根本不会去在意这些。它每天要做的便是外出捕猎，吃饱喝足之后再顺着那条缝隙钻回去。闲着无事的时候，便看那些人类工作的样子。

时间久了之后，小黑蛇发现，这群人类还有一个首领，那人平日里一直把自己关在地宫的小黑屋里，每日三餐都是由属下负责派送，这让小黑蛇产生了浓烈的兴趣。

这里要说明一下，它并不是对小黑屋里的那个人类首领感兴趣，只是单纯地对那些饭食感兴趣而已。如果能够把那个人类首领杀死的话，那接下来的日子就算不用出去捕食也能够愉快地进食了。

对于一只灵兽来说，捕杀人类跟捕杀其他的兽类并没有多大区别。

自从心里有了这样的一个念头之后，小黑蛇就开始关注最深处的那个房间。一个合格的猎手需要有充足的耐心，而黑蛇无疑是天生的猎手。

它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

仔细地观察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小黑蛇终于摸清了那些人类的活动规律。除了每日固定的进餐时间点以外，别人基本上不会靠近那间小黑屋。这就说明，留给它的时间非常充足。

终于有一天，它做好了准备，决定动手……啊不，是动嘴。

它没有选择万籁俱寂的夜晚，因为万一出了岔子，对方稍微弄出点响动，就能惊动地宫里的其他人。相比而言，白天动手对它来说反而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外界工作的嘈杂声，在一定程度上还能对它的行动进行掩护。

趁着所有人都沉迷于工作的时候，黑蛇贴着地面，轻巧迅捷地朝着小黑屋的方向游了过去。它之前已经观察过了，在小黑屋的侧面有一条管道，直接通向屋子内。虽然不知道那条管道是用来干嘛的，不过现在看来，这条管道倒是为它的行动提供了许多便利。

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它顺利地沿着管道钻进了小黑屋中。

然而刚刚从管道里钻出来，小黑蛇就被一股刺鼻的味道熏得有些晕头转向。这种感觉，就像是腌了好几年，已经发臭的咸鱼干，简直让蛇绝望。

它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往原路退回去，但是它才刚刚钻出来一个蛇头，蛇身还堵在管道里。身为一条正常的蛇，它并没有掌握倒车的功能，只能无奈地接受这股臭味的摧残。

小黑蛇头一次如此痛恨自己那异常灵敏的嗅觉，恨不得把自己的鼻子一口咬掉。

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要是现在后退，岂不是白白被熏了一通吗？为了以后每天都能不劳而获，小黑蛇咬咬牙，下定决心，整条蛇都爬了出来。

然后它强忍着充斥了整间屋子的刺鼻气味，开始寻找那个人类首领。很快地，它在小黑屋的角落里找到了自己此行的目标。

对方看上去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房间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只是趴伏在桌子上，手中握着一支笔，不停地在纸面上写写画画，整个人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小黑蛇打了个寒颤，不知道为什么，它忽然感觉到一丝心悸，仿佛遇见了天敌。

蛇类本就是冷血动物，但这间屋子里弥散着的阴冷气息，却让小黑蛇也有些不舒服。

当然了，比起这股阴冷气息，更让它不舒服的还得属遍布了整间房屋的咸鱼味……

这个人，难不成是咸鱼精吗！怎么会这么臭的！

小黑蛇愤愤不平地想着。

它环首四顾，沿着墙壁爬上横梁，想要看看这个人类到底在做些什么。

然后它惊讶地发现……好吧其实没什么好惊讶的，它根本看不懂这人在干嘛。在它眼中，纸上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还不如外界的花草树木来的有意思些。

它决定不再拖延，直接将眼前的这个男人置于死地。

在下口之前，小黑蛇难得地犹豫了一下，它在担心自己这一口咬下去之后，会不会满嘴的咸鱼味。

该死的，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鱼了！

小黑蛇的尾部缠绕在横梁上，整条蛇慢慢地悬挂下来，逐渐逼近了男人的脖颈。距离之近，甚至能够让它感受到他的体温。

然而，就在它的毒牙即将接触到那个男人的脖颈时，那个男人却忽然开口了。

“孽畜，你要是敢碰我一下，今天晚上我就吃蛇羹。”

听上去像是在斥责警告，可他的声音平淡冷清，其中不带半点感情波动。

小黑蛇不傻，它现在是一只灵兽，已经能听懂人类的话语了。可是为什么，这个人类能够察觉到自己呢？

伴随着这样的疑惑，小黑蛇的这一口终究没有咬下去，而且迫于压力，它连从房子里逃出去的勇气都没有，只敢悄咪咪地盘在横梁上，一动不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黑屋的房门被敲响，一个盛放着饭菜的篮子被人递了进来。

那男人这才停下手头的工作，毫不顾及形象地坐在地上吃了起来。

直到这时，小黑蛇才真正看清了那个男人的面貌。

这是一个外表普通的男人，如果丢到人群中，怕是没过一会就分辨不出来了。

但是令它感到意外的是，这个男人的眼睛，居然是一片纯黑，没有半点眼白。那一抹黑色，深邃得像是地狱一般，即便是小黑蛇平日里引以为傲的一身黑鳞，竟也比不过他那一双黑眼的纯粹。

看起来……这个男人甚至比它更像是一个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