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如同实质的浓重血腥味混杂着恶臭冲入了鼻子里,让再也忍不住的米雪儿低头哇哇朝地上吐了两口酸水,然后擦了擦嘴角激活了头盔。
隔着终端的喇叭,能听到她明显出了一口大气的声音。
烟头看了眼面前干涸的血迹,视线顺着血迹一路前移,看到的是一条如同地狱小道一般的通道:各种各样的残肢和内脏碎块铺满了整条通道,大大小小的武器碎片和打空的各种形状的能量包散落四处,它们裹挟着血液如同海浪中的孤岛。
这些就仿佛是一群无声的讲述者,与那些喷溅在墙上淹没了弹孔的血迹一起,告诉每一个来到通道的正常人,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
跟在队伍末尾的烟头随便瞟了几眼,便在心中还原出了大概的场景:一队有武器的人在通道里且战且退,他们顶住了前方如同浪潮一般的感染者,节节后退还要忍受着不断的人员损失与疯狂增加的心理压力,尽力为后面的人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看墙上留下的痕迹,这里面不但有操纵军用武器的专业人员,同样还有像亚瑟那种拿着切割枪的平民参与其中。
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嘛:人性的闪光点只有在面临绝境的时候,才会绽放出独特的光芒。
其实说到底,事实就是如此,无非是勇敢的牺牲罢了:
强壮的、有力气的、有作战能力的顶在前面,用他们的生命尽量延缓末日的到来。
可这种勇敢的做法恰恰是烟头觉得有些无谓的,因为在缺失了这些作战人员后,那些没什么反抗能力的伤员和妇孺,就像是洗干剥净摆在桌上的美餐。
甚至过分一点说,这些人连刀叉都为那些感染者准备好了。
“被封死了!”站在前方的克洛伊盯着面前用切割下来的钢板,焊在大门外的掩体,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切割枪:“这个的功率不够,我想我们需要……”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从后面走上的烟头已经绕开了米雪儿,小心的没有踩上那些残肢断臂,站到了克洛伊旁边。
氤氲的蓝色力场在他向前走的时候就已经聚集到手心,他走到那如同碉堡一般挡在门前,上面遍布着各种伤痕与血迹的障碍物,深吸了口气。
伴随着手心的指向,能量场出现在了那障碍物上,它如同蔓延在钢铁上的冰层一般,飞快的覆盖满了众人眼前的每一寸空间。
随着左手五指的收紧又张开,粗糙的焊缝在两侧撕扯力的作用下开始崩解,震动开始不受控制的出现在整个障碍物上,下一刻它们便四分五裂崩解成边缘粗糙的金属板。
而这些本来该被各种来自不同方向的力所牵引的,如同炮弹碎片一样四散而出的金属板却又被禁锢在了异能形成的能量场中,它们就像是琥珀里的虫子一样维持着崩解开来的那一刹那景象。
烟头收回左手放开能量场,金属板被操控着飞到通道两边依次排好,露出后面藏着的层叠尸体和写在门上的血字,扣除那些如同疯癫一般的混乱语句,最显眼的一行扭曲的血字便是:‘开门!狗娘养的!’
“……我想我需要铝热剂。”克洛伊看着像是凭空出现在眼前的尸堆,小声的说完了剩下的半句话。
他看着那扇几乎被血迹涂成了暗红色的大门,很无奈的说道:“好吧,你赢了。”
回应克洛伊的话,烟头向着旁边让开半步,对着大门做了个请的姿势。
或许是之前已经被满是血迹和符号的通道折磨过,地上这些尸体虽然还在散发着臭味和血腥味,可却没有让克洛伊再一次表现出情绪不稳的状态。
怎么说呢……这可能是类似见多了就麻木了的那种心态?
正当克洛伊小心的看着下脚的地方,走到门边开关那里想要开门时,站在后面的米雪儿却开口问道:“这些……人,会站起来吗?”
问题刚问完,她便被自己脑海中翻腾着的想象吓住,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后,赶忙靠的离烟头近了一些。
“不知道。”烟头摇了摇头。
此时正在研究那扇门的克洛伊听到身后的动静也回过头来,他先是低头看了眼脚下如同屠宰场一样的惨烈场景,用脚把一截腐烂的肠子扒拉到一边,对两人摇了摇头开玩笑道:“或许是碎的太厉害了?”
确实,那些尸体没几个能保持完整的,他们就像是被泄愤一般切成了十几乃至是几十块,烟头还注意到有些尸块的端口那里残留着被烧灼过的焦痕。
这些痕迹,让他有了些不好的联想。
“哎呀。”米雪儿的细声细气的尖叫声传到了他耳中,应声回头看到米雪儿不小心踢开了一截连着手掌的胳膊。
这支胳膊上还连着一个个人终端,或许是胳膊的滚动触发了那个终端,几声滋滋的电流干扰音后,一个听起来很年轻的男声和怪物的尖叫声一起从那喇叭里放了出来。
“快开枪!!开枪!罗伯特后退!罗伯特!!”
一声惨叫声在喇叭里响起,听着米雪儿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
那录音还没有结束,持续不断的能量武器开火的背景音中,是这支手臂的主人的大吼声:“法克!法克!怎么杀不完!你们快点!我们撑不了多……法克!我没能量了!”
“掩护我!掩……啊啊啊!”惨叫声过后,响起的是小一些的声音,而这声音还在不断的缩小,就像是声音的主人正在远离他的胳膊一般。
“我的手!!我的手!!法克!法克!!”
持续不断响起的脚步声是录音中最清晰的,听起来就像是有人光脚踩在了稀泥上发出的啪叽啪叽的声音,这些密集的如同雨点一般的声音搭配着持续不断的尖锐叫声,成了整个录音的下半部分的主体。
当然还有别的声音在里面,比如:“妈的!!里面的人快开门!快开门!法克!那帮狗娘养的把门锁死了!”
“焊死路障!快点焊死那破玩意!我们还能撑一会!!谁去把那该死的开关打开!”
终端的拾音效果很好,即使隔着很远的距离,门口的声音还能断断续续的被录进来:“快点!谁来把门打开!头顶!从头顶进来了!”
当录音戛然而止的时候,站在门边把开门面板拆下来的克洛伊已经差不多完成了解锁工作,就像是在舱外那次一样,他把插头从终端的接口上取了下来,插回了插槽里面关上了面板。
克洛伊回头看了眼两人,用眼神确定烟头和米雪儿已经做好准备之后,抬手按下了开门的开关。
伴随着气密锁释放的泄气声,大门向着两边打开,门里面的光芒照亮了这条有些黑暗的通道。
下一刻一具尸体就向着门外倒了过来,眼疾手快的克洛伊向旁边一侧身让开了尸体,烟头则在他转身之前便已经用异能屏障挡在了他身前。
冰冷的尸体双臂张开着仿佛要拥抱什么,一头扑倒在了门外的尸堆上。
穿着EVA服的尸体砸在碎肉堆中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在里面光芒的照耀下,仿佛还能看到有什么东西溅了起来。
那些东西还没落地,烟头便顶着异能屏障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走了出来,抿着嘴唇沉默着对一脸期冀看过来的米雪儿摇了摇头。
而克洛伊并没有注意到烟头的动作,他盯着趴在地上的尸体,下意识后退了半步,那尸体虽然穿着EVA服,可身上的医疗舱标志还清晰可见,尤其对方的身材纤细看起来又是个女性。
最关键的,是那头金色的短发,恰恰是艾曼的发色。
他嘴唇哆嗦着,盯着从门内慢慢蔓延出的鲜血,突然发现自己的右手不知道为什么颤抖起来,紧接着这种颤抖从手腕延伸到整条胳膊,乃至连握在手中的切割枪也跟着颤起来。
心中的恐惧让他又向后退了一截,直到后背顶在了坚实的金属墙壁上才停了下来,紧接着他便把身体大部分的重量都交给了身后的墙壁,低头看着自己颤抖不已的胳膊,一咬牙把左手压在了右手手腕上,期待这样能制止那颤抖。
可这种颤抖就像是会传染一般,顺着接触的地方让左臂也跟着颤抖起来,紧接着浑身上下都开始不由自主的抖动,要不是紧紧咬着牙齿,或许上下牙都开始打架。
在这个时候,克洛伊用求救的眼神看向沉默的站在门口,正低头看着那从门内蔓延出的血迹的烟头。
并没有看向克洛伊那边的烟头或许是感受到了克洛伊的心情,他低头看了眼这具后脑勺上有一个清晰弹孔的尸体,伸脚垫在了她胸口下方,一用力便把尸体翻了过来。
“不!”克洛伊看着那尸体的手臂随着翻转动作甩在空中,沾在手臂上的血迹也在空中被甩的划了个半圆,从他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如同幼兽的悲鸣。
克洛伊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那面容已经被血涂满了,仿佛戴着个红色面具的尸体,连被甩到脸上的东西也顾不上擦。
他嘴唇颤抖着想拭去尸体脸上的血迹,却无论如何都弯不下膝盖。
烟头弯下腰,把尸体挂在胸口个个人卡摘了下来,甩了甩上面的血迹,又用拇指擦了擦正面,就着门内的灯光看了一眼。
“不是她。”烟头把卡片扔给了克洛伊。
克洛伊放开手上攥着的切割枪,双手配合着在空中抓住那张卡片,就着门内的灯光看清楚了上面的名字,和那半身证件照。
沉重的枪身落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站起来的烟头挑了挑眉毛,瞟了眼那支坠落在碎肉和血液里的武器。
突然克洛伊放开了手,坚硬的金属护膝和卡片同时坠入了地上的血污中:“对……对不起……”他双手捂着脸,带着哭腔的声音从指缝里传了出来,在通道里回荡着如同冬日夜半吹过枝桠的冷风带起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