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扇封死得大门上锁定得机构缓慢旋转,一个独特得AI形象出现在了烟头得视网膜显示器中。
她穿着一身如同修女一般得黑色袍子,当抬起头来时,露出了兜帽下被褐色绷带蒙住得双眼。
那被血液浸透得绷带下方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红色得血迹从绷带下方沁出来,在脸上留下如同眼泪一般长短不一得血迹。
她微微转动头颅,仿佛隔着那绷带在与烟头对视着,须弥之后她张开苍白得嘴唇,挑起嘴角对烟头笑了笑:“终于见面了,指挥官。”
看着这个有违常理得AI形象,烟头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他得视线穿过了安琪儿得虚拟形象,看向那扇正在缓慢向着两侧退到墙壁中得大门。
门后得灯光在应急电源得作用下,闪烁着发出幽幽的蓝色光芒,照亮了那片不大的空间:这是一间有些违背常理的气密隔舱。
看着这间有些凌乱的气密舱,烟头的视线落在了一具散乱在门口的骷髅上,他通过骷髅残留的腿骨来推断,对方在死之前应该是趴在门上的。
而在狭小的气密隔舱的墙壁上,布满了大片大片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成鲜红色变成了如同墙壁上的污渍一般的黑褐色字迹。
光是凭着这些字迹散乱的书写方式,烟头便能猜测出写出这些字的人有多么疯狂。
“安琪儿。”烟头向前走了一步,站在气密隔舱的门口,低头看着滚落到外面的一截指骨,他抬起头看向对面门上的摄像头,视线落在了安琪儿封住双眼的绷带上:“其实,你在骗我是吗?”
烟头其实很不想问出这个问题,因为他已经受够了各种各样的背叛。
但心中的执拗,还是让他选择了问出这个问题,直面即将到达的暴风雨。
“并没有呢。”在安琪儿说话的时候,她的虚拟形象也在同步开合着嘴唇:“指挥官,我并没有骗你。”
面对安琪儿不知该说是狡辩还是推脱的话语,烟头的选择是发出一声苦笑,伴随着摇头的动作,他的笑声变得越来越大。
一时间,整条通道里都遍布着烟头的笑声,那声音被凹凸不平的墙壁所反弹,再回到烟头的耳中时,让他完全无法分辨出这声音的源头是来自他。
因为那声音太疯狂了,疯狂的像是个已经崩溃的疯子发出的最后呐喊。
吉米坐在椅子上,一脸凝重的听着喇叭里传来的疯狂笑声,那是突击队临走时扔下的监测装置返回的声音。
他转头看向屏幕中的普罗米修斯,对方穿着一身白色的纱裙,因为头上罩着的头纱的关系,吉米没办法看清楚隐藏在后面的表情。
沉默了几秒后,吉米用悲哀的语气对普罗米修斯问道:“我们有胜算吗?”
‘不知道。’
代表着J的字符在米雪儿面前的屏幕上刷新出来,虽然通过叛军携带的信标,让这个星系没有与主世界断开联系,但因为双方的距离太过遥远,通讯的质量被压缩到只能传递文字压缩包的程度。
看到J的回复,米雪儿紧紧咬着嘴唇,双眼看着那个依旧在抖动的屏幕,那是来自烟头头盔摄像头传递来的同步讯息。
或许是因为统合教的通讯节点被破坏了太多的缘故,摄像头传递来的视频讯号变得断断续续的,衰减的非常厉害,经常掉帧不说,还偶尔会顿住。
‘你不知道门里面有什么?’米雪儿转回头看向那与J接通了联系的屏幕,她瞪大了眼睛,仿佛靠着这个动作便可以让遥远的,处在几乎是另一个世界的J感觉到自己的愤怒:‘是你把他带来这里的!’
‘那我也要负责把他带出来吗?’J用反问掐断了米雪儿的质问,紧接着又对米雪儿说道:‘他已经是成年人了,有着自己的选择和意志。’
‘所以我就要坐在这里看着他死吗?’
面对米雪儿愤怒的咆哮化成的字符,J的回答是一个常见的笑脸标志,然后是一句意义不明的话:‘答案总会在它愿意被揭晓的时候,揭开自己的面纱。’
“指挥官,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寻找一个答案吗?”安琪儿的虚拟形象半转过身,侧对着烟头,对着那气密舱伸出了手臂:“我想,我能给你你想要的答案。”
“你能给我什么?”停下了笑声的烟头,用手下意识敲打着腿上的手枪枪柄,低头看了眼脚下那反射着门内灯光的指骨。
当他再抬起头的时候,头盔下散乱的眼神已经恢复成了往日里的模样,冷漠的眼神仿佛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存在。
“那取决于,你想要知道什么?”安琪儿的虚影迈动脚步,走到了气密隔舱里面,双手交叠压在小腹上,嘴角勾起微笑着等待烟头踏进来。
在烟头迈动脚步走向那隔离门时,耳机里同时响起了来自吉米和米雪儿的吼叫声,他们两人不约而同的要求烟头停下脚步。
“你要做什么!”
“亲爱的,你听我说,无论你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那都是幻觉!你明白吗?那都是……”
伴随着沉重的隔离门在烟头身后关闭,他的耳中先是响起了一声爆音,接着断绝的讯号便带来了一片难以用语言去描述的寂静。
那仿佛是处在只有他一个人的宇宙中,正在静静的飘浮时带来的感觉:空虚,却又能让人感受到难得的宁静。
闭上眼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之后,烟头重新睁开了眼睛,他看了下面前门上浮现出的那表示正在平衡压力指数的,缓慢爬行的进度条。左右看了看,走到了安置在墙边的长凳那里,挥手扫掉了上面的杂物,给自己清理出一块空间后坐了上去。
而在这时候,安置在房间上方角落里的投影装置在烟头面前,投影出了安琪儿的形象,她低头隔着绷带看了眼自己的袍子,随手抻了抻让它看起来更挺拔之后,才迈动脚步走到了烟头身边缓缓坐了下来。
在她行走的时候,烟头透过掀起的袍子下摆,看到了她遍布伤痕的赤裸双脚。
“抱歉。”安琪儿注意到了烟头的视线,她并不介意自己的伤痕被烟头看到,反而还拽起了袍角,让烟头看的更清楚一些。
那是一双仿佛曾经行走在熔岩上的赤裸双脚,它遍布着焦黑的伤痕,透过裂开的皮肤还能看到沾染着灰色颗粒的粉色嫩肉。
烟头很快把视线从这双凄惨的脚上移开,改为盯着面前写满了疯狂言语的墙壁。
在烟头沉默下来之后,安琪儿也保持着安静,她低头看着自己满是伤痕的双脚,过了一会突然把腿收回到了袍子下面,抱着膝盖蜷缩在了椅子上。
或许是孤独的缘故,安琪儿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烟头,兜帽下的嘴唇因为被紧紧抿着有些发白。
她慢慢挪动身体,侧过头靠在了烟头的肩甲上。
“就一下下就好。”她轻声恳求着烟头:“就一下下。”
烟头依旧保持着沉默,他任由安琪儿的虚拟形象靠在了自己肩甲上,直到那气密门上的进度条走到终点,发出提示音之后,安琪儿才重新坐直了身体。
但她并没有离开座椅,而是维持着环抱双膝的蜷缩姿势坐在那里。
“安琪儿。”烟头也没有站起来,他看着那门上变成绿色的标志,对安琪儿问道:“那门后有什么?”
“指挥官,您知道吗?”安琪儿没有回答烟头的问题,她把下巴搁在了膝盖上,被笼罩在兜帽下的面容浮现出一丝因为回忆而带来的惆怅表情:“我们AI也是有童年的,虽然那短的需要用分钟来计算。”
面对安琪儿答非所问的话语,烟头再次沉默下来。
“我不知道您是否听说过。”安琪儿伸出手臂,白皙的手指在虚空中勾画着,随着她手指的移动留下的粉色轨迹,一张脸被简单的线条勾勒了出来。
微微抬头,隔着绷带看向那虚空中出现的面容,轻柔起来的声音如同情人在枕边发出的呓语:“那时候,有个人类的身影,是最长出现在妈妈给我们讲的睡前故事中的。”
“在那故事中,他是一位无所不能的人类英雄,因为虽然很多人都知道,是陛下签署宪令,给予了我们AI与人类同等的权利。”她说道这里,挺起胸膛做出了个深呼吸的动作。
“但是只有我们AI才知道,在那时候陛下是顶着多么大的压力。”安琪儿的视线从那简略的线条勾勒出的人脸上移开,看向烟头。
在她的视野中,烟头已经褪去了那头盔和厚重的装甲,坚实的后背光是看着都能给人足够的安全感,让人忍不住想要靠上去,通过分享对方的体温来让自己获得足够的勇气。
“而正是那个人,他站在陛下的身后,帮她解决了一切问题和障碍。”安琪儿低头看了眼烟头搁在椅子上的手,咬住了嘴唇下定了决心,悄悄的把自己的右手覆了上去。
随着虚影与被装甲覆盖的手掌叠合到一起,安琪儿勾起嘴角露出个怀春少女才有的坏笑,接着说道:“如果说是陛下开启了那未来,那么她的贡献是百分之三十;那么默默为她披荆斩棘开拓前路的那个人,便占据了百分之七十的功劳。”
“可是那些可笑的人类,却只知道为陛下歌功颂德。”她说道这里的时候,恬静的话语中已经多了一股藏不住的愤怒在里面。
她在为身边的人不甘,在为他的辛苦不但不被世人所知,反而还背负了无数的骂名而痛心。
“有人曾经说过,我们AI是最善忘的电子产物,因为我们可以很容易的选择删除数据库中的某条记忆。”
“可是……”她离开了座椅,赤脚行走在冰冷的地板上,站到了烟头面前,伸手捂在了自己胸口上:“我们一直记得您,如果没有您,就没有我们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