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官,你还在等什么?”安琪儿感知到了烟头的不对劲,悄声开口催促道。
“稍等一下安琪儿。”烟头皱着眉头接通了与安琪儿的通讯,随意编了个理由:“有些技术问题,我刚发现有一枚破片卡在里面,等我把它清理出来就好。”
“好的指挥官。”安琪儿并没有表现出对烟头的怀疑来,她继续用那柔美的声线对烟头说道:“请小心一些,我等待您的好消息。”
可下一句话,还是泄露了她真正的想法:“请……快一些。”
“嗯。”烟头答应了一声,把频道切换了回去,对等待在另一头的吉米说道:“好了,你有五分钟的时间说服我。”
“嘿,做为许久不见的老朋友,我觉得五分钟的时间是不是短了些?”
“你还有四分三十秒。”烟头冷冷的声音,让吉米热情的表现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的火焰一般,瞬间熄灭不说还从头凉到了脚:“我不介意你再浪费点时间。”
“好吧好吧,我会给你足够的证据。”光是听这个声音,烟头都能想象出吉米拿着耳机摇着头,一副无奈却又不得不继续下去的样子。
他很快用力攥了下拳头,靠着指骨上传来的轻微疼痛,把这该死的想法从自己的脑海里赶了出去。
在很早以前,烟头就相信如果他和吉米还有第二次见面的机会,那结果肯定是显而易见的:不是他死就是吉米死。
但经历了这么多事,度过了漫长的需要用世纪来计算的时间之后,烟头突然发现,再次听到吉米的声音后,自己心中的恨意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多。
他本以为,自己会像是一只被禁锢在笼中的野兽见到了捕获自己的人,会在此时咆哮着,就算是爪子断折牙齿崩裂,也要去拼命撕开对手的喉咙。
可心中的平静中悄悄隐含着的那点期待是怎么回事?
烟头很明白自己此时的心态,也正是因为明白,他才下意识在抗拒与吉米进行交流,因为他很难接受自己竟然会……
竟然会期待与一个叛徒的重逢?
频道另一头的吉米显然没有感觉到烟头此时复杂的心理状态,他考虑了一下之后对烟头说道:“老朋友,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觉得五分钟的时间可能说不完。”
“而且……”他的声音停滞了半秒,仿佛是一个思绪上的特殊留白,接着才对烟头说道:“有些东西是需要当面告诉你的。”
“哼。”烟头发出一声冷笑,他当然明白吉米的意思:无非是有些东西是不能在频道里说的,因为要考虑到保密性。
但烟头此时怎么会顺着吉米的想法来:“那你就长话短说。”他看了眼时间,对吉米提醒道:“你还有四分钟,现在是三分钟五十九,五十八,五十七……”
“好好好,我长话短说不行么。”吉米在烟头耳边发出了告饶声,这声音虽然苍老的仿佛都变成了灰白色,但那语调还是成功勾起了烟头对往昔的回忆。
在那同样变成了黑白两色的遥远回忆中,烟头记得……
他再次强迫自己停止了回忆,低头看着手里攥着的电缆插头,缓慢得把扔在地上的保护罩重新套了回去,借着拧紧那些螺纹的缓慢动作,让开始翻腾的思绪重新平静下来。
“听着,我不知道你听到了什么,但很多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耳边吉米有些模棱两可的声音,让烟头微微挑了下眉毛,他并没有着急去反驳什么:烟头很清楚自己这位‘朋友’的说话习惯。
对方是一个演说家,是一个政治家,同时是一个投机者,但却不会在关键的时候用谎言来代替真实。
当然,这只是当年的印象,烟头谨慎的保持着沉默,他想要听听吉米还会说出什么东西来,是否经历过几百年之后,这位叛军的首领已经被时间所腐蚀成了另一个样子。
“老朋友,在我说出后面的话之前。”吉米说道这里,他语调中轻佻的地方已经不见了,放缓的语速和沉重起来的语气,让烟头明白这个问题牵扯到了很多他现在还不明白的东西:
“你老实回答我,你有没有产生幻觉。”
吉米生怕烟头不明白,他还特别指出了一个时间点:“就像是……当年那些人一样。”
他明白自己悄无声意的作了个大死,因为这个时间点就如同刻印在双方关系上的一道深深的,如同看不见底的深谷一般的伤痕,让两个曾经愿意生死与共的人,就此转身成为陌路。
听着通过高保真麦克风传递到自己这边的沉重呼吸声,吉米也在耐心等待着,他相信在这段电波连接的另一端,那个人的理智总是能压过对他来说是无谓的情感。
在此时,吉米也特别需要烟头的理智能占领上风。
半跪在插座前的烟头,低头看着手里的插头,它在头盔灯的照明下,反射出磨砂金属独有的光芒,看起来就像是给它套上了一个光圈。
烟瘾这时候悄悄爬上的了烟头的心绪,就像是一根撩拨着他鼻孔的羽毛,让他感觉浑身不舒服却又无从解脱。
“吉米。”烟头压下了心中翻腾的欲念,沉声问道:“顽石号,与你有关系吗?”
他是一个很会挑选问题的人,一句话便把话题拽回到了一切都开始的地方,此时烟头开始相信J能挑选上自己,肯定是与吉米脱不了干系的,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或许是吉米让J选中了自己。
毕竟知道他对污染有抗性的,还活着的人里,除了J就剩下吉米了。
听到烟头的问题,吉米在频道里发出一声苦笑,他握着麦克风对指挥所里的其他人挥了挥手,等他们都离开之后,自己才拽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老朋友,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改。”他摇着头对着麦克风叹息道:“你的说话习惯就像是你的个人作风一样,总是戳在人最痛的地方。”
烟头并没有搭理吉米的吹捧,他看了眼倒计时对吉米提醒道:“两分钟。”
“好好好。”吉米伸手压在了额侧的太阳穴上,轻轻揉了揉:“这可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相信两分钟的时间绝对不够。”
紧接着他又对烟头发出了邀请:“不如这样,老朋友……我这里还有些好酒,当这次事件结束后,我们可以坐在那里好好喝上一些。”
说道这里,吉米抬起头看向一面屏幕,上面是来自头盔摄影机的镜头:戴着头盔的人正在拼命向前跑着,身边快速闪过被打倒的那些统合教士兵躺在地上的尸体。
在屏幕下方有一个倒计时:‘00:07:22.’
他把视线从屏幕上挪开,咳嗽了一声清了一下嗓子,接着对烟头说道:“这要联邦的一次纪念活动说起。”
“那大约是联邦成立后的第十七年。”吉米变得慢下来的语速,让人感觉这个耄耋老人沉浸在了对往昔的回忆中:“那时候联邦刚刚建立,周边的反抗势力还没有被完全肃清,甚至整个联邦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有人已经开始怀念帝国还在的日子了。”
“所以,联邦急需一次宣传活动,让大家能回忆起曾经帝国在他们心中留下的伤痕来。”吉米谨慎的没有提到那颗被执行了灭绝令星球的名字:“所以,他们就选择了那颗星球。”
吉米提到的东西,让烟头不由自主放缓了呼吸,他静静的听着吉米诉说自己错过的那些事。
“为了避免民众不适,联邦的宣传部门谨慎的保密了这次纪念活动,他们首先派出了挖掘和拍摄团队,准备把整个活动拍摄成一部可以反复播放的纪录片。”
吉米说道这里停了下来,轻轻用指甲敲了敲面前的麦克风:“老朋友,你还在听吗?”
“我在,说下去。”
烟头冷漠的回答让他脸上浮起一丝坏笑:“我说过,这可是个很长的故事,要不……”
“说下去!”烟头关闭了已经走到了底的倒计时,他低沉的声音里藏着快要压不住的愤怒:“快点!说下去!他们在那颗星球上挖到了什么!”
“就像你想象的那样。”吉米抬头看了眼屏幕上的倒计时:‘00:05:07.’
“拍摄的计划一开始就是要拍摄星球上的伤疤。”吉米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然后戳在了右下方的位置:“就是……”
“我知道!”烟头有些受不了吉米的缓慢语速,出声催促道:“他们挖掘了那里?”
“是的。”吉米点了点头:“不过这是一场意外,因为你我都知道,那里现在还被岩浆覆盖着,但我这里的记录显示,当时拍摄团队中的人,有很多报告他们看到了曾经死去的人,在岩浆周围徘徊。”
听到吉米所描述的东西,烟头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他打断了吉米的叙述,急声问道:“不是那些人死去的亲人?”
“不,大多数的报告里都没有提到死去的亲人什么的。”吉米微微摇头:“他们提到了那些死去的人在身边徘徊,在帐篷里看着他们,甚至有的灵魂已经爬到了登陆舰上。”
“有人提到,那些灵魂不断在重复着一些话语。”
“重复什么?”烟头又一次忍不住打断了吉米的叙述,他勾起嘴角冷笑着:“把尸体挖出来吗?”
“不,那是后续的行动了。”吉米再次抬头看向头顶的屏幕,那块屏幕上的倒计时已经走到了底。
屏幕显示的影像,是头盔的主人正通过手势指挥跟上来的人,他站在一个嵌满了三角形破片,还有规律的排列着拳头大的空洞的拐角前,悄悄探头看了出去。
一只大手覆盖在了屏幕上,紧接着镜头上就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纹。
“该死!他发现了!!”
吉米的脸色在此时变得凝重起来,身边的喇叭中回荡着惊叫声。
烟头的独特声线在喇叭里响起,听着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低沉呼唤声:
“你以为,我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