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说完话的烟头，突然又伸手压在了额头，把险些出口的呻吟给咽了回去。
之前他脑海中闯入的那些请求讯息，就如同一根烧红的铁棍透过耳朵插进了头颅中，疯狂搅动着可怜的脑子，把它变成了一堆无法分辨的胶质物。
依旧存在的剧痛让烟头眼前一阵阵发黑，他下意识抹了把鼻子，低头看了看手指，确定上面并没有溢出来的脑浆后，才放下手抬头看向屏幕上那些被脑后的插头分流出来的请求。
脑后多出来的插头让烟头感觉道很不舒服，他平躺在了椅子上之后来回挪动了几下，总觉得那玩意会突然戳进脑子里。
最终他还是把头侧着靠在了椅背上，乍一看跟个偏瘫的智障病人似得。
“这些是什么？”克洛伊一脸茫然的站在烟头身后，大屏幕上还在不断的刷新出各种各样的请求信息。
紧接着在屏幕上刷新出了舰队中其它的请求信息，在整个战场的指挥链都瘫痪的现在，烟头所在的舰载计算机成了唯一能接收到这些讯息的终端。
那就像是积聚了上百年的寂寞，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人，恨不得在一秒内把几百年攒下的话都一次性说干净。
新的信息顶替掉了单调的补给请求，急促的语音被转换成了文字：
‘这里是奋进号，全舰失压，我们已经失去了主反应堆，正在把动力转移到次反应堆上，愿陛下保佑我们！’
‘第117战斗小组注意，我们已经突入了主甬道，掩护掩护！寻找掩护！我们……啊！！’
‘开火开火！还击！把那帮狗娘养的压在第六区！开火！把该死的自动炮推上来！’
‘第六作战群注意，进入投弹位置！小心对方防空火力，该死！这玩意太密集了！第三组和我上，给轰炸机清……挡住那该死的弹道！我先上！’
‘拦住那些轰炸机！拦住他们！左舷的防空炮台大部分都挂了，滚转一下，右舷准备接敌！’
‘来不及了！全舰撞击警报！等等，等等……陛下啊！奋进号过来了，他挡住了那些该死的鱼雷！奋进号沉没。’
‘法克！被挡住了，第三攻击梯队改变既定航线，我们绕过去！’
克洛伊站在屏幕前，看着那些不断刷新出来的讯息，那里既有来自舰内的通讯，也有通过信标发出的那最后的呐喊。
不知道隐藏在残骸带哪里的，还在备用电源的驱动下工作的，如同漂流瓶一样的黑盒子信标，在激活之后一口气把储存的所有讯息都发送了出去。
原本寂静的仿佛坟场一般的宇宙，在此时突然变得热闹起来，无形的电波汇聚成了一股股看不到的声浪，在做为中转的五号探针中转下，传到了舰载计算机中。
“这些都是什么？”克洛伊感觉到掌下的触感不对，下意识低头看过去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压在烟头的肩膀上。
“抱歉。”克洛伊像是触电了一般飞快抬起手。
“没事。”烟头微微摇了摇头，脑后的电缆像是辫子一样随着他的动作来回晃悠着。
两人对话的时候，舰载计算机一直在沉默的把接收到的讯息进行解码，很快一条全新的讯息进入了三人的视野中：‘叛军已经突破了第二战斗群的防线，开罗号沉没船长KIA……’
在这条讯息之后，紧跟着一连串的损失讯息，最后则是一条结语：‘第二战斗群全部战沉，愿陛下能慰藉他们的灵魂。’
那些长长的如同纪念碑一般的损失报告伫立在主屏幕的中央，黑白两色的字符仿佛是一张已经褪色的老照片，又像是落日后黑暗的地平线。
可在这些哀伤的讯息之外，有一个很特殊的词吸引了众人的视线，那便是：‘叛军。’
那是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小小的恒星系中的名词。
“那是什么意思？”米雪儿指着烟头特别截取出来的对话，此时舰载计算机向她发送了一个请求，那是一个要求筛选出所有与：‘叛军’这个词有关的讯息的请求。
随手通过了这个请求之后，米雪儿依旧盯着烟头，在视野的边缘是那大屏幕上根据烟头提供的关键字，不断筛选出来的讯息。
此时越过屏幕看过去，在黑暗的宇宙中，那些战机正像是回巢的蜜蜂一般纷纷回到了残骸带中重新隐藏起来，只有聊聊几架在进行最后的巡航。
它们默认了蓝日号的存在，甚至还有两架战机组成了护航队形特别飞过来，在蓝日号所在的空域巡航了一番，然后才回到了残骸带中。
那些飞机飞过来的时候还有个小插曲在驾驶舱中发生：米雪儿想要启动发动机逃逸，却被看出了队形的烟头制止了。
好在结果还算不错，众人的视野中还残留着那两架战机摇晃机翼的影像。
米雪儿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让自己扑通乱跳的心脏好降低点负担，之后才看向烟头：
“告诉我，叛军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烟头的回答直截了当：“就像是你看到的一样。”他指着面前的屏幕。
可熟知烟头性格的米雪儿却不像是克洛伊那么好糊弄，对方的这种表情让她觉得烟头又习惯性的要隐藏什么，所以她手掌一挥把那屏幕在烟头面前关闭，双手抱在了胸前，鼓着腮帮子在等烟头说出一个她能接受的答案。
烟头拽过了操作面板，打算绕过米雪儿的操控，重新打开被她隐藏的屏幕，可他很快便发现这块面板也被米雪儿禁止了所有操作权限。
面对这种情况，他只能把面板推了回去，费力的把头转了个方向，靠在椅背上看向米雪儿：“米雪儿，别这样。”
“别怎样？”米雪儿继续抱着双臂呛了烟头一句，她用下巴指了指外面仿佛是安静下来的宇宙，一张刚刚拍摄来的图片被投影了出来，那是来自那条刚结束了冲击点旅行，便被击毁的舰船。
在照片没有被烟雾遮盖的地方，露出了一个红色的标记的一角，计算机根据数据库中的资料自动补全了这个标志：那是红色的抽象双螺旋标记。
“或许你沉浸在那该死的回忆中，现在还被幽灵纠缠着没办法搞清楚现状。”米雪儿坐了起来，戳手指向那个徽记：“那么我提醒你一下好了。”
“我们！现在不是在什么安全的地方，也没有让你沉浸在那该死的回忆中的多余时间。”
米雪儿摇了摇头，金色的发丝伴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飞舞着：“无论这条是什么船，无论它被摧毁的多快，只要它出现在这里，就表示着那些该死的教徒们已经知道了这个坐标，或许在下一秒就会有一个舰队跃进来知道吗？”
接着米雪儿又投影出了残骸带的照片，这张照片上满是飞机发动机留下的橙黄色光点：“或许现在这些不知道什么玩意驾驶的飞机没有伤害我们，但你怎么能保证它们不会对我们做些什么？”
她看烟头张口想解释，直接一摆手用这个动作示意烟头闭嘴，先听她说。
最后米雪儿把探针的扫描结果投影了出来，比起关注屏幕的烟头和克洛伊，她其实更多的精神投注在了扫描得来的结果上。
经过一段时间的回波扫描，那个庞大的阴影在计算机的辅助描绘下，已经变得很清晰了。
那是一个庞大到能在星球上投下阴影的舰船，它是半圆形的如同一座胖了一圈的纺锤形；而在这个巨大的舰船，或者该说是空间站下方，还有一个多出来的横枝。
在随后的局部图片中，那条多出来的枝干被放大成一条外表瘦骨嶙峋的舰船，与数据库比对之后，屏幕右边标出了这条船的名字：‘顽石号’。
“那是女皇号。”烟头点了点头，这次他没有规避问题。
可这个答案并不能让米雪儿满意，她满脸都是：‘你特么在逗我？’的古怪表情，因为烟头之前提到过，‘女皇号’和‘骄阳号’是同级的帝国重型母舰，但两者的造型和大小显然不在同一个级别上。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烟头拿出一支烟来，并没有把它点燃，而是在手背的金属结构上顿了顿：“在帝国的战斗序列中，这两艘船被归类在重型母舰上的原因，是因为它们已经超过了帝国的标准分类规则。”
烟头伸出手，平放在眼前比了个高度：“这就是那所谓的天花板，只要超过了这个天花板的都是重型母舰。”
“女皇号最早的建筑目的是做为陛下的行宫，且会成为帝国近卫舰队的旗舰，它本身就是一座综合型的战斗空间站。”烟头把烟叼在了嘴里：“而骄阳号的定位同样是舰队的旗舰，但它与战斗无关的部分被尽量压缩了，自动操纵系统代替了大部分人工。”
“如果硬要去比较的话，骄阳号并没有那么多的研究和生活设施，她从一出生开始，就是为了战斗而生的。”
烟头这时才把烟点燃，抽了一口之后对米雪尔问道：“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那些叛军是怎么回事？”米雪儿把刚才被隐藏的屏幕拽了出来，指着上面那些烟头筛选出来的字段对他问道。
“我的记忆中并没有能把叛军和第一探索舰队联系在一起的东西。”烟头说道这里，突然想起了那大气改造塔中所看到的东西，那些被处决的尸体，以及I的分身。
米雪儿敏锐的注意到了烟头的表情变化，进一步追问道：“你想起了什么？”
“没什么。”烟头摇了摇头，沉吟了片刻，突然伸手指向女皇号：“或许我们需要的所有答案，都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