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顶昏黄闪烁的灯光下,有一个人正坐在角落里,他一手揽着膝盖,另一只手捏着一张照片。
那是照片中是穿着青灰色制服的两个人,他们互相依偎着站在港口的栈桥上笑的特别开心,背后是一条星舰的侧舷,上面喷着一串白色的字母:‘顽石号’以及字母和数字组成的舷号。
在照片的右下角,用黑色的签字笔手写着一行字:‘顽石号退役航行纪念,等着我回来娶你,BY:周。’以及一个用口红印下的唇印。
或许是坐的太久了的缘故,盯着照片的克洛伊前后微微摇晃着,双眼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没有任何神采,只知道愣愣的盯着照片里的人。
散布与他身周四处,乃至是几乎铺满了这整个小房间的速食包装中没有吃完的食物残渣,吸引来了大量发出嗡嗡叫声的小昆虫,它们在空中飞舞着留下玄妙的轨迹,保护着下方食盒中沙沙作响的后代们。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殊的臭味,闻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死在了这间狭小的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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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汽车上的烟头抬起头,透过天窗看了眼头顶遮住了太阳的高楼投影,重新把视线放在了眼前遍布污水的道路上,他能感觉到,随着汽车开进这条破败的街道,从建筑物的阴影和残破的窗子后面,有不少恶意的目光投视了过来。
就像是一个人藏在衣服下面开始发脓溃烂的疮疤一般,明明痛的要命却不愿意被人提及。
这里也是一样,这是一个城市最底层最肮脏的地方,就像是烟头对那位办事员说过的一样:再光明的下面也会有黑暗如影相随。
现在烟头所处的这条街道便是光明下面的阴影,远方遮天蔽日的高楼让这里真的每天难得见到太阳,代之的是阴影中必然会有的,那种一眼望过去四处都是灰蒙蒙的感觉。
这里或许曾经是一个城市的中心,宽阔的道路上曾经跑满了满载着梦想的汽车,但城市的高度集中化和某种别人不知道的原因,让这里失去了宠爱,变成了一个被所有人刻意遗忘的角落。
就像是那条路面布满了裂缝的公路,从没有人去关心,裂缝里长出来的是顽强的野草,还是能勒死人的有毒藤蔓。
窗外的传来的臭气让烟头随手把打开的车窗关闭,他把视线从一个缓步走出黑暗,对他撩起了脏污不堪的裙子,努力笑的很妩媚的流莺身上挪开。
紧接着一个浑身纹着夸张的纹身,赤裸着上身,让腰带上别着的手枪枪柄特别显眼的秃头混混,也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一手搭在了流莺的肩膀上,用挑衅的目光看向缓慢从他视野中离开的汽车。
‘捏碎他!’
烟头无视了米雪儿的叫嚣,虽然在进入这个位于城市边缘的贫民窟后,他不再被异能干扰器所束缚,但他同样明白自己如果在这个地方掀起太大的波澜,迟早会让更多人的视线落在这里。
随着他的汽车一路向前,越来越多的人从阴影中露出了身形,那些拿着长枪短炮的人沉默的盯着驶过泥水的汽车。被甩在光洁的车身上的泥点的景象,落在他们眼中,仿佛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被亲手泼了一脸脏水一般令人愉快不已。
因为车身外的统合教标记,再加上汽车本身的价值,这些人并不敢造次。但伴随着汽车一路深入,烟头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中渐渐有躁动的情绪。
他们仿佛在等待着什么,等待着一个振臂高呼的人。
这就像是在某个封闭空间中,打开了一罐可燃气体的阀门,伴随着时间的持续流逝,可燃气体会充斥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一旦达到某个浓度之后,一点细微的火光都会让整个房间沐浴在化学带来的炙热光芒中。
并不想被烧成灰的烟头压着车速,谨慎的在道路上行驶着,尽量不去刺激这些人脆弱而敏感的神经。
很快地,随着他的路程不断深入,头顶上传来女妖发动机带来的轰鸣声,烟头抬头看到两架女妖呈一前一后的作战编队,向着贫民窟的深处飞去。
在女妖的机腹上,那个统合教的双螺旋识别涂装看着是那么的令人恶心。
一声来自前档风玻璃的闷响让烟头收回了视线,那块贴在挡风玻璃上黑黄相间,还在缓慢朝下流动的污渍让烟头微微皱了下眉,把车停了下来。
站在车外的人仿佛是吃准了烟头不敢碾过来,他低头看了眼顶着自己膝盖的汽车保险杠,用手里步枪的枪管敲了敲车的引擎盖,抬头看向挡风玻璃后面的人,枪口放平对准了那个家伙,右手大拇指指向车外。
对方脸上戴着黄色的墨镜,赤裸的上身上遍布着各种各样的纹身和意义不明的字句,凹凸不平的图案遮盖着后面大大小小的伤痕。
‘要动手了!!快点快点!撕烂他!好久没看撕活人了!’
烟头当然不会搭理米雪儿,他看了眼搁在副驾驶位置的手提箱,并没有去伸手把箱子拿过来,而是降下了一截驾驶席侧面的车窗。
然后他想了想,干脆把汽车的手刹拉了起来,并没有给汽车熄火,直接解开车门锁扣,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泥泞的地面一下就没过了烟头穿着的高档皮鞋的鞋面,他低头看了一眼,脸上适时的出现了一点厌恶的神色。
“嘿!”拦车的家伙隔着脸上透明的黄色墨镜的镜片盯着烟头,对方的络腮胡子被编成了许多小辫子,五颜六色的珠子装饰在末尾,随着他嘴巴的张合互相撞击着,发出微不可闻的声音。
他的视线从烟头的鞋子那里一路向上,看到微微臃肿的上衣时顿了几秒,之后又在那佩戴在左胸位置的徽章上停留了一下。
“你来错地方了。”他盯着烟头漠然的眼睛,如此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烟头那双冷漠的黑色眼眸,给了他一种很不好的感觉,那感觉如果硬要去描述的话,就像是看着一根在气球外面徘徊不定的细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戳下来。
于是莫名的烦躁情绪开始爬上他的心头,还没等烟头发出回应,他紧接着就对烟头骂道:“滚出去!”
烟头当然不会听话的坐进车里调头就走,远方开始盘旋的女妖就像是找到了腐肉的秃鹫,他明白自己再耗下去,真的等到克洛伊被带进女妖之后,一切便都无力回天了。
孤身一人的他,显然没办法和控制了整个星球暴力机关的统合教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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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警报器嗡嗡声唤醒了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克洛伊,他一脸茫然的回头看向震动传来的方向,几秒之后茫然的眼神才重新凝聚起来。
终端上闪烁的图标让他下意识想要站起来,长期营养不良又处在静止状态的肌肉却在此时造了反。
克洛伊一个站立不稳,扶着身边的墙壁双膝一软跪在了一个餐盒中,里面那些像是水流一般涌动的驱虫被坚硬的护膝压了个粉碎四溅,不知道多少苍蝇的子孙遭了殃。
空气中弥漫的恶臭味道让他低着头干呕了几声,勉强在眼前找了块干净的地方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站起来之后,他扶着墙壁等待了几秒,把气喘匀了之后才跑到一旁的桌子边,挥手扫掉上面遍布的包装袋,拿起一支有着宽大头部的等离子切割枪。
这支枪身上遍布着的走线说明它显然不是什么正规渠道出来的玩意,克洛伊拆下后方的能量弹匣看了眼侧面窗口的能量显示,犹豫了一下才从桌上拿起另一个能量弹匣看了看,把这个相对满一些的塞了进去。
紧接着他又跑到房间的另一边,把搁在床上的一个脏兮兮的背包背到了身后。
在连日来的逃亡锻炼下,克洛伊明白前门已经没办法走了,他走到本该是墙壁的位置,一把撕掉了覆盖在上面的破烂纸张,在后面是一扇仿佛是来自上个时代的,边角都生锈的破烂金属门。
他边拨动门边的机械密码锁的拨盘,边激活了终端的通讯功能,快速选择了一个语音信箱:“……我被……”
克洛伊的话刚开了个头,他就听到门后响起了一声细微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什么脆弱的东西被打破了。
他下意识抬手挡在面前,紧接着便感觉到了自己仿佛是被全速行驶的汽车撞了过来,整个人都被铁门推动着向后抛飞了一截。
沉重的铁门在爆炸物的作用下离开了满是裂痕的门框,被压在下方的克洛伊因为爆炸对耳中平衡器官的震动,一时间失去了大部分的意识,他双眼茫然的看着头顶,那里的照明灯被爆炸的气浪推挤着撞在了坚硬的房顶上熄灭了。
被垫在身后的背包中坚硬的物体挡在脊柱和地板之间,让克洛伊以为自己的背都在这冲击力之下折断了。
茫然的视野中除了灰色的粉尘外,便是如同利剑一般的白色光芒,以及细小的激光指示线了。
克洛伊看了眼自己的右手,隔着模模糊糊的粉尘,他能看到被压在门外的手掌上还握着那支切割枪,求生的欲望让他努力用拇指覆盖在了保险按钮,平时轻轻一碰便可解锁的按钮,在此时的他看来就如同被焊死了一般,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那该死的小方块压了下去。
一只坚硬的军靴踩在了克洛伊的手腕上,黑色的皮革阻隔了他的视线,让他没办法看到切割枪启动时的蓝色灯光。
他努力想要转动手腕,把枪口对准踩着他脚的人,胸口压着的铁门却又被重重踩上了一只脚。
胸部被压迫导致无法呼吸,窒息很快让仿佛落幕一般的黑暗笼罩克洛伊的视野,他努力把嘴张大,想要呼吸到带着尘土和腐臭味的空气,却像是离开了水的鱼一般只能徒劳的重复着这个动作。
在即将失去意识时,一个陌生的声音像是锥子一般,穿破了雷鸣一般的耳鸣:
“找到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