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代价?”
很快靠着好奇心和求知欲,从挫折中暂时走出来的史东的问题,一下把烟头逼到了墙角,他死死盯着烟头,就像是溺水的人要抓住稻草一样,期望找到烟头话语和表情中的破绽。
“一个时代的落幕还不够吗?”
烟头的一声长叹,就像是给史东被架在了火葬柴堆上的梦想点了一把能焚尽一切的火,他再三确认烟头说的是真话后,也长叹了一声用手捂在了脸上。
须弥之后,从手掌背后发出了代表惋惜的叹息声。
而烟头要说的话还没有说完,既然已经说到这一步了,他不介意告诉史东更多:“它所造成的影响只是第一期,后面还会造成基因层面的变异。”
“或者是被操纵的人,人为合成的基因,或者是通过一种我们还无法理解的,类似电磁波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直接操纵受到感染的生物体改变自身的基因,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们会变成它们,一种完全与人类不同的怪物,有着锋利的爪牙,唯一的目标便是干掉所有的未受感染的生物,把感染继续传播下去。”
“那还不简单。”淫虫听不下去了,他对烟头挥舞了一下自己的霰弹枪:“有什么是一颗子弹解决不了的?”
“如果是星球级别的呢?”烟头看向淫虫,呲牙笑了一下:“这种感染前期是几乎无法被侦测到得,零星事件会被识别为某种精神崩溃的偶发案件,最恶劣的也只是多了几个喜欢分尸的变态杀手罢了。”
“可是你得知道,它能通过影响目标自身,让目标产生变异,这种变异会让目标本身具备感染性,无论是通过空气还是水源更或者是直接的接触,它总能找到方式把感染散播出去。”
烟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甚至通过影响脑波,都能造成目标的变异。”
“这是它做得?”史东放下捂在脸上的手,指向那屏幕对烟头问道。
烟头点了点头:“第二期,还有第三期呢。”
他对史东伸出三根手指:“我不知道你那个一直在追寻知识的什么教团,有没有发现过一个名词。”
“聚合体。”
在认真回忆之后,史东摇了摇头:“没有。”他又紧接着对烟头问道:“那就是你说的第三期?”
“可能的第三期。”烟头抽了口烟,淡蓝色的烟雾从口鼻中喷出,在空中飞舞着时而聚合时而散开,最终飘到上方的虚空中慢慢淡化不见。
“这些感染体,最终会聚合成一团像是肉团一样的东西。”他朝着脚下弹了弹烟灰:“我们对这些东西的了解程度并不高,只知道这个被命名为‘聚合体’的东西,表现出了明显的智能,可以通过类似超感的方式操纵感染体形成有效的防御圈,也能针对性的对某个个体进行强度更大的精神污染。”
“某个个体?”史东紧接着逼过来的问题,就仿佛是拳击场上正在全力出拳,把对手逼到墙角的某个凶悍的拳手。
纵然对方已经在面前竖起双臂拼命防御,可身为拳手的史东很明白,只要持续不断的攻击,对方迟早会露出破绽。
“是的。”烟头并没有避讳什么,直接指了指自己:“比如异能者,我想你知道帝国对异能者的增强手术,那些手术被动的让我们拥有很高的感染抗性,但这个抗性是有上限的。”
脑海中浮现出那同伴发疯的景象,纵然还是回忆不出对方的面容和名字,可对方所能造成的破坏却是实实在在的不想让人去经历第二次的噩梦。
“而针对性的感染是没有任何个体可以抗拒的。”烟头又停下了讲述,低头抽了一口烟,有些发闷的声音传到了众人的耳朵里:“所以当一个全盛时期的异能者,被控制之后,所能爆发出的力量是没办法用你贫瘠的想象力去诠释的。”
扳手这时候悄悄走了过来,她刻意无视了老爹满是警告意味的眼神,小心翼翼地走到烟头身旁,伸出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谢谢。”烟头抬头对扳手笑了笑:“我没事。”
史东趁着这个机会,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又对烟头提出了极有针对性的问题:“那么,你是说帝国在有计划,成建制的对抗过你口中所谓的感染体。”
“那么证据呢?”他微微挑起嘴角,仿佛抓住了事物盲点的名侦探:“据我们所知,没有任何有关这方面的记录流出来。”
“或者我换个说法。”刻意的语句停滞,让他的问题显得更有压迫力:“为什么我要相信你呢?为什么其他帝国时期的异能者和老兵,没有提到过这件事呢?”
简单来说,史东便是在质疑烟头骗人,因为从帝国时期活下来的人可不止是他一个,异能者也不止他一个。
那么,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能讲述出那段历史?
此时的场景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擂台上,名为史东的拳手正在挥舞着双拳,面前的对手在雨点一般落下的拳头中左支右拙,破绽渐渐显现,站在一旁的裁判紧张的做好要即时拉开两人,并且给被击倒在地的人读秒的准备。
“随便你。”烟头视线转向史东,对他笑了一下,这个笑容落在史东眼中便如同一记势大力沉的重拳回击。
“我只是告诉你我所知道的,我并不能给你足够的证据。”他继续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头:“我失去了很多记忆。”
看到烟头的表现,史东心里当时就是咯噔一声,因为他最惧怕的情况出现了:对方没有因为被怀疑而愤怒的拿出更多的证据来说服他,反而直接放弃了抗辩的权利。
史东自己很清楚,要是烟头非要与他争辩的话,他便能靠着自己多年的经验,成功的让一个愤怒的人说出很多他并不想说出来的话。
可烟头这种完全不接招,一幅:‘你爱怎么想是你的自由,我就是说说而已。’的姿态,虽说看起来是服软了后退了,可以退为进的姿态却摧毁了整个问题。
场景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拳台上,愤怒的拳手对突然跳到擂台下,正与他微笑的对手咆哮着,规则限制了他只能在拳台上称王,并不能冲下去一拳打在那张可恶的脸上。
“呵。”纵然心中的愤怒如同升腾的烈火一般烧灼着神智,史东还是起码在脸上保持了冷静:“失去记忆?这真是个万能借口呢。”
面对史东的嘲讽,烟头的回答是微微一笑,用很无奈的口气叹道:“我也没办法。”
‘没你大爷!失去记忆你大爷!’史东心中咆哮着恐怖的话语,他死死盯着烟头的脑门,手指无意识颤动着,脑海中无数个声音提醒他赶紧冲过去,打开那该死的头盖骨看看里面趴着的是不是一只正在嘲笑他的肥大虫子。
可另外的声音却在提醒他:面前这个人你打不过。
这就是知识追寻者经常会面临的窘境:有些规格外的人总不喜欢遵守一问一答的游戏规则,那些莽夫最喜欢的便是用拳头解决所有问题,以及问问题的人。
出身轨道空降兵的史东以前还觉得自己不会面临这种问题,因为他相信自己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那些研究员,足够的子弹和拳头总能让人说出心中保存的最深的秘密。
但在此时,面对一个单手就能把他提起来,让他无法反抗的强者,史东觉得自己也开始理解那些总是摇头,表示武力并不能解决一切的研究员了。
当然,这也是他为什么极力要求教团必须改变以往的隐秘行事规则,建立武装支持部门的原因之一。
此时,史东最恨的不是面前的烟头,而是为什么自己没有在十年前提出这个要求。这样此时他就不会身单力孤的体验到自己的渺小,而是能让手下把面前这个可恶的家伙捆在椅子上,逼他说出自己想要知道的任何问题的答案了。
但自怨自艾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多年的训练让史东很快冷静下来,他的大脑开始飞快运转,思考对方为什么会说出这些来。
是的,他在思考烟头的动机!
因为以他对面前这位帝国老兵的了解,对方可不是什么都说的话痨,且因为他这一路上的故意针对,想要把对方这个不稳定因素从队伍中剔除出去的原因。史东自问换个角度,他要是处在烟头的位置上的话,一定不会说出这么多话来。
这可不是什么小心眼的表现,史东相信任何秘密都有它之所以能成为秘密的原因,既然在帝国毁灭几百年的时间里,都没有人讲述这种事,那么它就必然有成为一个秘密的理由。
要知道他可从来都没有喜欢过那个泯灭在历史中的帝国,这并不是排斥那个控制了一切的女皇,而是针对在帝国毁灭前夕,那有计划有组织的大规模资料销毁行动,以及关键人员的记忆销毁措施。
这对一个立志于用毕生追寻知识的人来说,无异于当着他的面砸烂一个装满了所有未知知识的存储盘一般可怕。
想到这里,史东突然停止了思绪,他抿着嘴唇沉默的盯着面前的人,视线落在了对方短短的头发上,开始猜测是否有一个直径三毫米大小的疤痕,隐藏在后脑部位的头发下面。
那是帝国记忆消除手术必然会留下的疤痕。
也就是在此时,史东突然意识到他已经给烟头找到了足够的理由,足够的把所有话说的不尽不实的理由:对方的记忆被刻意消除过了!
但新的疑惑又冒了出来,因为记忆消除手术这种摧毁知识的野蛮做法,在现代已经是可以逆向操作的技术了,那么问题便回到了最初:为什么没有其他人,说出这段历史?
史东坚信,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壁,就算是这是藏在帝国暗面中的最机密的行动之一,但从烟头露出的口风来看,那也是至少涉及到一个星球的庞大行动。
那么,知情人呢?其他的知情人呢?星球上的人类不可能都是无性繁殖的吧,他们在其它地方的亲属呢?一个人可以被欺骗,那十个、百个,乃至是整个帝国的民众呢?
正在他继续思索这其中所隐藏的东西时,眼前突然变幻的光芒把他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我最怕的事出现了。”在转换成红色的灯光中,烟头看了眼屏幕上的那张模糊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