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气改造塔的这条敞开的隧道很深，纵然是站在洞口，一眼望过去也会有一种前路被隐藏在迷雾中，无法看到终点的错觉。
通道内部虽然有着白色的光芒照明，可众人却无法找到光芒的源头，四顾过去全都是布满了繁复花纹的内壁。
那光芒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照亮了四周和前行的道路。
有人曾经说过，工业的极致就是艺术的提现，这些用做增强密封效果的防滑纹路，乍一看上去就仿佛是来自某个远古的文明，留下的带有某种特殊讯息的花纹语言。
走在最前方的史东边走边伸手敲了敲旁边的墙壁，手套上指节部位坚固的合成材料与墙壁碰撞，发出一阵闷响声。
“非金属合成材料。”史东低头盯着自己的终端，上面浮动着一幅正在随着他的行进，缓慢变化的三维地图的一部分。
跟在队伍最后的烟头沉默着，他摘下了面甲随手挂在腰间的挂扣上，折叠的头盔因为损失了一部分没办法完全收回收纳格里，只能凄凄惨惨的挂在脑袋侧面。
或许是红沙的影响还没褪去，烟头觉得眼前的光芒并不是纯粹的白色，而是淡粉色，像是被水流稀释过的血液。
“我们在哪？”跟在史东后面的老爹回头看了看众人走进来的洞口，在这个距离看过去，那个洞口在视野中就像是一个小小的黑点，仿佛下一刻它就会彻底消逝不见。
而前方这条通道还完全看不到尽头，处在这种陌生的环境中，对未知的恐惧让老爹走上前想要看清楚史东胳膊上飘浮的那三维地图，却被史东一侧身挡住了视线。
“释放通道。”史东放下胳膊，转头对老爹笑了笑，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其实克鲁泽你没必要戴着头盔的。”
史东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缓缓吐出肺里的浊气：“三级清洁空气，实验室级别。”
老爹并不知道史东所说的这个三级清洁代表什么意思，走在队伍中段的扳手感知到老爹的窘迫，直接打开了气密面罩，同样学着史东的样子深呼吸了一口空气之后，才开口说道：“实验室级别，你是说这里的空气是人造的，我以为……”
“无论你以为什么，那都是错的。”史东伸出一根手指，对扳手摇了摇：“这来自改造塔内部的空气，说明它在期待着我们的到来。”
“为了你的那什么狗屁的终极答案么？”淫虫冷哼一声，用肩膀撞了撞停下脚步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扳手：“走啦公主，门还没关呢！”
“没事，他们不敢跟上来的。”史东伸出三根手指：“它已经吞噬了三个探索队了。”
一直看史东不顺眼的淫虫可算是找到发泄渠道了，他同样打开了面罩好让史东看到自己那轻蔑的表情：“还探索？要我说就应该直接杀进去，什么挡路炸开什么！”
“哦。”史东停下向前的脚步，转回身认真的看向淫虫。
淫虫被史东看的很不舒服，对方的眼神总是让他有种自己被剥光了的错觉，所以他一梗脖子对史东嚷嚷道：“看什么呢？没见过这么帅的？”
“这座塔是有生命的。”史东这次并没有在脸上勾起那可恶的笑容，他一脸认真的对淫虫告诫道：“所以请摆正自己的位置，尊重邀请我们进来的主人。”
“我是知识的探求着，你们是保护我不被伤害的守护者。”史东回头看了眼恰巧与他并肩站着的老爹。
老爹感知到了史东的视线，偏开头后退半步错开了与史东的对视。
史东收回视线继续盯着淫虫的脸，对方那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让他有些不舒服，话语不由得严厉起来：“不要有任何伤害这座塔的想法！想想外面的地面，再想想这条通道。”
他伸手指了指脚下：“我们现在是在巨人的血管，或者说是呼吸道中，要是引起了巨人的不适……”
刻意停滞了几秒，给了众人足够的联想时间后，史东才缓缓说出了结果：“记得那能把人扯碎的飓风吗？”
史东的话成功吓到了淫虫，让他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连刚拿出来的烟都收回了兜里，生怕触犯了什么看不到的东西。
而在队伍再一次行进起来之后，老爹悄声对史东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史东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了眼与他并肩而行的老爹，仿佛是在问：‘你舍得搭理我了？’
老爹被他看的不太自在，偏过头轻咳了一声用手挠了挠下颌那里的短胡茬。
“就像我刚才说的一样，想象一下，如果这座塔是有生命的，那么我们算什么？”史东并不介意老爹的表现，他竖起一根手指吸引了老爹的注意力后接着说道：“或许按比例来说，我们就像是侵入的细菌，可对比一下我们自己的身体。”
史东指了指自己：“如果我们的身体被外来细菌入侵，身体的免疫系统会做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的话音还没落地，众人就感觉到了皮肤有些微微发紧的感觉。
烟头把手举到眼前，看着那勾勒出手掌和手指轮廓的细小火花，正是这种特殊的静电放电效应，让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来了。”史东低头在自己终端上按了几下：“免疫系统，第一次甄别。”
他的终端自动载入了一个特殊的程序，内部的震动原件开始发出有规律的震动，这种震动仿佛是扔到水里的石头，让他身周的空气仿佛也跟着震动起来。
这种震动遵循着一个特殊的频率，大约是十七秒一个循环，持续了接近一分钟之后，环绕在众人周边的静电光芒也开始以那个频率震动起来，十七秒后那些静电效应便没有任何征兆得消失了。
“看吧，我们现在暂时安全了。”史东盯着终端上重新浮现的三维地图，抬头看向老爹，嘴角再次勾起微笑。
老爹盯着史东的笑容，抿着嘴唇脸上一幅冷漠的表情，心里却翻江倒海停不下来：他在纠结！
纵然明白史东肚子里藏着不少东西，这种欲言又止话说一半遮遮掩掩的样子让人恶心，可老爹心知要想在这座塔里活下来，还是得依靠自己这位老友。
对方每一句话都是在隐隐的提醒他，在这座塔里面，史东才是真正的开门钥匙，也是他们的保护神。
就像是他刚刚提到的那个词：‘第一次。’
两方的身份在此时奇妙的互换了，没有武器的人摇身一变，开始保护起那些拿着长枪短炮的凶徒了。
所以纵然是心中再如何不愿意，老爹也只能选择向现实低头：“好吧。”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
或许是因为缺水的缘故，他的话听起来也是干巴巴的如同从木乃伊从喉咙里喷出的沙子：“需要我们做什么？”
“不知道。”史东摇了摇头：“我还没想好。”
面对这个答案，老爹又沉默了，以他对史东这么多年的了解，他清楚的知道这位老友说的是实话；但现状又在提醒着他，这是不是史东又一次新的骗局的开场白？
史东当然知道沉默下来的老爹在想什么，他干脆就把话说开了：“说真的，该进来的只是我而已。”
“计划里并没有你们的位置。”终端的震动让他停下脚步，转动头颅和身体看着四周墙壁上那些繁复的花纹，嘴里继续对老爹说着：“这都是因为你，克鲁泽。”
史东停下寻找的动作，视线重新落到了老爹脸上：“我不想让你死在外面，老友。”
他这句真心话并没有得到老爹的回应，因为谎言构成的伤害一旦形成裂隙，便不是几句话能重新弥合的。
不过史东也没期望得到回应，他举着自己的终端示意老爹让开，又载入了一个特殊程序的终端上出现的是扫描画面，伴随着震动的越来越剧烈，史东停下了脚步，看着面前的花纹。
或者说，他只是停在了与通道里的其它墙壁，没有任何差别的墙壁前。
“对了，你们有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史东举高终端到胸前高度，低头盯着终端的屏幕，对其他人问道：“这条通道为什么还没有关闭？”
他并没有给众人回答的时间，而是直接说出了答案：“其实它早就关闭了。”
烟头抬手压在了淫虫的肩膀上，他手指深深抠进了外骨骼的缝隙中，拽着淫虫不让他移动，对转回头看向他的淫虫摇了摇头。
“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淫虫退到和烟头并行的位置，侧过头来悄声对烟头问道：“这个老屁股在弄什么？”
烟头摇了摇头，他总不能告诉淫虫，史东面对的那块墙壁后面，呼唤他的声音最过强烈吧。
“或者该说。”史东低头盯着终端，右手五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弹动，输入了一连串代码后压下了执行键：“她是在等待我们。”
这个词用的很是独特，不是‘它’也不是代表男性的‘他’，而是帝国还在的时候，每次用来称呼某个AI的代称：‘她’。
听懂了史东暗示的烟头猛然抬头看向史东，正好与史东似笑非笑的表情撞在了一起。
盯着瞳孔因为震惊而缩小的烟头，史东伸手指了指面前的墙壁，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一块墙壁已经悄悄缩了回去，露出了后面闪烁着橙黄色光芒的洞口。
“维修通道。”史东笑了笑，白色的牙齿反射着寒光：“内部人员专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