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手不舒服得扭动了一下肩膀，烟头的手实在太用力了，抠进骨缝里的五指像烧红的铁棍一样让她疼的眉毛拧成了一团。
“抱歉。”通过扳手的动作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烟头，赶忙放开手掌，低声在扳手耳边如此说道。
这也怨不得他失态，实在是……实在是眼前的景象有些太颠覆他的三观了。
烟头自问自己不是那种觉得同性在一起就感觉到恶心的人，他只是……这转折的太快了，快的让人难以适应。
看着远处的斑马被那小哥扶起来，两人相拥着走入房间里，再看着那几乎贴合在一起的影子被灯光倒影在窗帘上。
莫名其妙的，烟头打了个饱嗝。
用手压在额前，撑住有些沉重的脑袋，烟头轻叹了口气，放下手对扳手问道：“还要等下去吗？”
扳手在烟头的提醒下，也是觉得自己在这里有点多余了，她没想到一时的好奇心带来的是被塞得满嘴的狗粮，赶忙挥了挥手如同赶走讨厌的苍蝇：“散了散了，回去睡觉。”
送走了意兴阑珊的扳手，烟头却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宿舍，而是叼了根烟像是个喝多了在醒酒的人一般，摇摇晃晃的走到了之前被他踢坏的自动售货机那里。
那个凄惨的自动售货机已经被勤劳的清扫机器人收拾走了，地上散落的货品也不见了踪迹，甚至连淫虫的呕吐物都被打扫了个干净，空气中只剩下一些淡淡的酸臭味徘徊不去。
他随手把抽完的烟蒂在垃圾桶上按灭，坐在了长椅上给自己又点了一支烟，用力抽了一口冲天吐出肺里的烟雾，挪动了一下身体向里靠了靠，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一些。
然后烟头才转过头看向自己来的方向，那里是一片路灯照不到的黑暗：“要来一支吗？”他扬了扬手里的烟盒。
“果然瞒不住你。”黑暗里传来烟头熟悉的声音，随着坚硬的鞋底摩擦地面的细小噪声响起，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路灯的光影下。
“乌鸦。”他自我介绍道：“上次忘了通名了。”
烟头记得这个人，前几天就是他在走廊里扶了陷入幻境中的自己一把，当时他以为那是纯粹的善意，可此时看来，那邂逅里面塞满了刻意的恶心感觉。
“嘿，别怀疑。”乌鸦从烟头冷默下来的眼神中读出了烟头的情绪，赶忙摇了摇手分辩道：“那时我可没接活。”
他双手在身边两侧摊开，向烟头表示他没有恶意，就这么保持着这个古怪的姿势走到烟头身边坐下：“谢谢。”伸手从烟头递来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
烟头没搭理乌鸦，自顾自得抽了口烟，靠在长椅上一副惬意的样子。
乌鸦从兜里掏出了打火机，自己把烟点燃，又从怀里掏出个酒壶来拧开盖，一股纯粹的酒精味道从壶口里飘了出来。
“要来点吗？”
被烟头拒绝之后，他仰头喝了一口，用力哈出一口酒气，低头盯着手里的酒壶对烟头说道：“今天过的挺艰难的，不是吗？”
“我是个飞单帮的，最近刷新出来的任务都不错，我本来以为这次又是去轻松从钱罐子里掏钱。”配合着自己的话语，乌鸦伸手做出个抓取的动作。
“可没想到，我们的女妖被打下来了。”他侧过身，给烟头看自己背心下面的绷带：“十二个人就活下来两个。”
与其说他是在对烟头说话，不如说是自言自语更好一点，乌鸦就这么盯着手里的酒壶，絮絮叨叨得对烟头讲述着他这一天的遭遇。
最后他又用力灌了一口酒，才转头看向烟头：“要不是你们，我估计我就回不来了。”
“谢谢。”他把酒壶交到左手，半转过身对烟头伸出了右手：“真心得。”
与乌鸦的大手握在一起，感受了下对方掌心的温热触感和指间的茧子，烟头很快放开了手掌，他并不想把这些功劳归在自己身上，所以推辞道：“不客气，不过你更该感谢的是老爹。”
“不不不，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听乌鸦这么说，烟头挑了挑眉毛没接茬。
“有位大人物找到了我。”乌鸦慢慢的拧着酒壶的盖，缓慢的动作仿佛是在上紧一个无形的发条：“那位大人物的要求我没办法拒绝。”
他抬起头看向正在盯着前方黑暗的烟头：“身不由己，你懂吗？身不由己。”
烟头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表示他明白这种被人捏着命脉不能反抗的感觉。
看到烟头那副无所谓的动作，乌鸦轻叹了口气：“兄弟，我真的感谢你救了我的命，所以我不想逼你，你懂吗？”
“嗯。”烟头又点了点头，沉声反问道：“所以呢？”
“我希望我们能坦诚一些。”乌鸦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忍不住低头看了眼手里攥着的酒壶，犹豫半天还是把它搁在了长椅上。
强迫自己的视线从酒壶上移开，乌鸦扔下开始烧灼手指的烟蒂，盯着脚下缓慢熄灭的烟蒂对烟头接着说道：“那位大人物想知道你几个月前的一些经历，所以我希望你能告诉他。”
他抬头看向烟头，此时烟头已经转过了头，不知为什么，看着那双黑色的眼睛，里面漠然的神情让乌鸦意识到有些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然后那位大人物还希望能和你见一面。”
“哦。”烟头给自己又点了一支烟，他盯着烧得通红的烟头，对身旁肌肉绷紧的乌鸦问道：“就这些？”
“嗯。”为了避免烟头的误会，乌鸦抬起胳膊的动作很慢，他打开了自己的终端，给烟头看上面的一张照片和任务的详细描述：“那位大人物只需要这么多。”
说完了这些之后，乌鸦又紧接着对烟头说道：“我用我个人的名誉担保，那位大人物只是想和你见一面，并且知道你那段时间的经历，你甚至不需要告诉我，只要录一段音，再通过网络和那位大人物见一面就好了。”
“名誉？”对方提到的这个词让烟头笑出声来，干涩的笑声像是在摩擦两块生锈的铁板，好不容易笑够了之后，他才转过头看向被笑的面色不豫的乌鸦问道：“你算什么东西？”
“你的名誉算什么东西？”
“确实，你和我不熟，在你看来这些确实不算什么。”乌鸦的姿态摆的很低，纵然浑身肌肉开始有节奏的收放，做好了动手的准备，乌鸦还是想最后努力一下。
“听着兄弟，我可以在你眼里不算什么东西，但是那位大人物的意志是不容违背的。”他一脸认真的表情对烟头说道：“我不知道你知道什么，也不想知道你知道什么，我只知道那位大人物需要知道你知道什么。”
说完了这一串像是绕口令一样的话，他语重心长得对烟头劝道：“所以你最好满足他，不然……”
“不然怎么样？”烟头嘴角挂着的笑容，像是一支尖锐的长针，深深的戳进了乌鸦的自尊里：“你要动手么？”
乌鸦摇了摇头，他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监控杆：“兄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名字。”
“土狗。”
“没有，那是什么？”烟头果断摇头：“吃死人肉的还是翻垃圾的？”
对于烟头的嘲讽，听多了的土狗，或者该说是乌鸦并不介意，因为他很清楚，那些嘲笑过他的人，往往会死在他前面，而且会死的特别凄惨。
“那我建议你打听一下这个名字。”他回手把搁在身边的酒壶拿了起来，慢条斯理得揣回了身上：“听着，兄弟。”
他站起来，走到烟头正面，居高临下得看着烟头：“一时的嘴快换不来什么好东西，反而会给你惹来许多麻烦。”
又回头看了眼不远处得监控杆，乌鸦转回头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很强，但你也得明白，这里是基地，你的异能是用不出来的，没了那玩意你还剩下什么？”
“呵。”面对乌鸦的威胁，烟头轻笑一声：“你可以试试。”
“那不是今天的事。”乌鸦摇了摇头：“今天我只是来谈谈的兄弟，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善意，我相信如果没有那位大人物的要求，我们一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可是那位大人物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他轻轻对烟头点了点头：“顺便有空去打听一下‘土狗’这个名字到底代表了什么。”
“我希望下次见面，我们能继续这样友好下去。”
“明天我会再来的。”乌鸦看了眼自己的终端，放下胳膊继续说道：“二十四小时，这是我仅能为你争取的时间，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
“真的兄弟，你是个好人，我不想伤害你。”
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对仰靠在长椅上抬头看着他的烟头告诫道：“脑子，别让愤怒来控制你，你得用你的脑子想想，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满足那位大人物的要求不好吗？”
“听着兄弟，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并不介意漏点好处出来，因为那对他们来说就像是吃饭时掉在桌上的肉渣；对我们来说，则是一顿丰盛到能吃很久的大餐。”
“多个朋友，没什么坏处不是吗？”
乌鸦对烟头笑了笑：“谢谢你的烟，希望明天再见到你时，你已经改变了想法。”
当然，光是释放善意是不够的，乌鸦在临走前，又一次提醒烟头道：“去打听一下吧，如果你知道土狗这个名字代表了什么，你就会明白我今天能坐在这里是多么珍贵，这行为代表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