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头用手挡在眼前，遮住头顶无时不在的阳光，地面的空气被头顶的艳阳加热，在视野中产生了细微的视觉扭曲效应，自动维护机器人正拖着水管，从他身边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走过。
那些尖端变成了焦黄色的草皮，在水流的滋润下慢慢伸展草叶，仿佛获得了新生的样子。
不远处用来分隔绿化带的灌木也耸拉着，扭曲纠结的枝条向外伸展着，好像要去与那些低矮的草皮争上几口水才甘心。
烟头把视线从那些快要被太阳烤着的植物上移开，看着远处上半截藏在云层里得大气改造塔，那些环绕在塔腰那里的云层里闪烁着如同天然纹路一般的细小光芒。
有一个脚步声在烟头身后响起，他本以为这个人只会默默路过，可那脚步声却在他身后听了下来，须弥之后：“人类铸造的奇迹之一。”一个声音从烟头身边响起。
“回想一下，我们人类从一开始的刀耕火种就是对大自然的无尽索求，而到了工业时代更是如此，大量的钻井抽着星球血脉，如同贪婪的蚊子一般永远不知道多会会吃饱。”
“还美名其曰那些黑色的血液是现代化工业的基石。”说话的人同样盯着远处的大气改造塔，低沉的声线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古怪的仪式感。
“那时候的学者们还认为，在未来的社会，人们有了更充足的生产力之后，会放弃对自然的破坏性掠夺，用一种相对温和的方式生存下去，甚至反哺自然。”
感觉到烟头在看他，这位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把视线收回落在烟头身上，对烟头伸出了自己的手：“您好，我是史东。”
“他们都叫我狂热的自然原教旨疯子。”他用力握住烟头的手，他的眼眶很深，温热的手掌配合上他内敛却藏不住的狂热眼神，让人不知不觉得便会被他的狂热所感染。
“烟头。”烟头谨慎的点了点头，正要抽回手，却发现它依旧被史东牢牢握在手里。
“听说你是来自旧时代的人。”史东牢牢握着烟头的手，那双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烟头墨色的眼眸：“你们那个时代的人，全是那位女皇的狂热崇拜者？”
烟头皱着眉抽出了手，向后退了半步离眼前这家伙远了点，他故意甩了甩刚才被握着的右手，暗示对方刚才太过分了。
“不不不，别多想。”史东对烟头笑了笑：“我不是那些短视的蠢货，我明白没有帝国就没有现代的人类社会……”他说道这里停顿了几秒，看了眼远处的大气改造塔，转回头来对烟头接着说道：“如果生活在那个时代，我也会成为陛下的狂热追随者吧。”
烟头挑了挑眉毛，沉默得看着眼前得人没有搭腔，对方胸口上绿色得徽记，与那身青灰色的连体常服搭配在一起，看着分外扎眼。
“看啊，那就是帝国留下的奇迹。”他又看了眼大气改造塔，示意烟头也跟着他一起看，当发现烟头依旧盯着自己时，史东也没有表现出，因为自己的要求被忽略而太过生气的样子，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看看现在的社会，人们都在追求什么？”史东干脆转过身，留给烟头一个微微佝偻着腰，明明应该很颓废，落入人视野中却给人一种特别坚毅的感觉的背影。
“快速，效率，更方便更快捷，可是这一切都建立在什么上？”他的左手抬起，仿佛手上托着天平，一端是罪人的心脏一端是代表真知的羽毛：“伤害自然，伤害整个宇宙，却不去想想，如果自然有一天不愿意再用自己的血肉供养人类会如何？”
“看看那些采矿公司在干什么？裂解的破坏式采矿方式，还说什么是在深空采矿不会威胁到人类世界。”从鼻子最深处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可是人类社会进步这么快。”
史东用右手指了指脚下：“就像是现在这颗行星，在旧帝国的时代它也在人类探索的极限距离之外，那时候这里便是黑暗星域的.asxs.，所谓的深空。”
他没有收回右手，而是也把它平摊在身边，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从烟头的角度看过去，那只手正好托起了远方的大气改造塔。
“而帝国那时候在干什么？”他转过身，看向烟头：“帝国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就是为了改变周围人的生活。”
“用一种相对更温和的方式来改变。”
史东轻轻跺脚：“我们脚下这颗星球，在几百年前还是一颗表面上布满了陨石坑的岩质行星，正是大气改造塔的到来，给它建立了一个从它出生到现在都没有过的大气层，让更多的生物在这颗星球上繁衍生息。”
“这是帝国留下的恩惠，无论帝国曾经干了什么，光是脚下这颗星球的存在，就让我每次回忆起那些人对帝国泼的脏水时，就会忍不住跪在地上，想要祈求女皇的原谅。”
史东摇了摇头，放下了双手：“那些人是为了黑而黑，完全无视了帝国对人类社会到底做了什么；压根不去考虑，女皇的高压集权式统治背后的深刻涵义，甚至不会去考虑为了应对当时的乱象，那才是唯一的解药。”
面对这场渐渐开始变味的演讲，烟头暗地里皱了皱眉，因为深爱着帝国的他并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那种所谓的热爱，反而觉得那衰老的皮囊下面，藏着的是一个狂热的疯子。
他本想转身就走，可面前这位再一次对他伸出了右手：“重新认识一下，我是史东，一个狂热的自然原教旨主义的疯子，也是帝国的忠实拥趸。”
保持着伸出手的姿势，史东对烟头挤了挤眼睛：“我们之间也是分派的，我和那些连宇宙都要求保持原样的疯子不同。”
“那些人从来不考虑，如果这个宇宙不允许被开发，那么他们的生活资源从何而来？”
烟头无奈得握住了对方的手，他并不认为眼前这位与那些疯子有什么区别，毕竟再社会化的手术台上，可不会因为疯的程度不同便会把刀口开的浅一些的。
‘小心，你眼前这位可不是普通人。’
Q版的米雪儿在他视野中立起了巨大的牌子，传过来的压缩包被自动解锁，不断刷新在视野中的通缉令告诉烟头，面前这位戴个眼镜就能混进大学当老师的家伙，是至少被四个联邦开发公司挂在黑名单上的危险分子。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联邦繁多的法律和互相矛盾得诉讼程序保护了他，让他能在合理范围内规避这些指控，可能他就得只得在几百年的刑期和再社会化手术之间选边站了。
“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史东把左手也伸了过来，两只手配合着包住烟头的右手，用力晃了晃之后才松开手。
“我有种奇怪的感觉。”他盯着烟头的眼睛：“我们一定会有特别多的共同话题。”
“嗨！！！”老爹的声音从老远的地方传来，也让几乎被面前这位的狂热逼到墙角的烟头缓了口气，他后退半步让开了史东身前的位置，下一秒全身披挂的老爹便小跑了过来。
“克鲁泽！”史东张开双臂和老爹拥抱在了一起，用力拍打着对方的后背：“你这个老不死的家伙怎么还活着！！！”
“当然！你不死老子肯定会活的好好的！”老爹与史东分开，双手抓着史东的肩膀：“让我好好看看你个老混蛋！”
仔细看了看眼前的人，老爹一拳打在了对方的胸口上：“妈的！还是这么结实！”
他转过身，胳膊搭在史东的肩膀上，一脸大胡子笑的一颤一颤的：“介绍一下，这位是史东！当年我们一起从宇宙里跳下来的！”
说起了当年的开心事，老爹又用左手锤了锤史东的胸膛：“这个傻逼跳了十七次！！”
“你还不是一样！”史东一拳锤回了老爹的胸口：“要不是那次事故，你跳的可比我多。”
他转头看向烟头，藏在皮肤和骨胳后面的狂热消逝不见，上扬的嘴角和弯成月牙的眼睛在诉说着他有多么开心：“就是这位！现在空降团里都有他的照片，这位可是个传奇！每个新兵都是听着他的故事从男孩变成男人的！”
被夸得不好意思的老爹，弯起胳膊用力揽了揽史东：“得了吧，说的好像你的照片不在上面一样！”
“烟头。”他抬头看向站在原地，沉默得看着这两位老友见面的烟头：“这里交给我吧，你回去时候帮我和斑马说一声，明天咱们准时出发，让他做好协调工作。”
烟头点了点头，面前热烈的气氛让他觉得有些浑身不自在，那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有一群蚂蚁从关节深处爬了出来，正在用力从内向外啃噬着他的皮肤。
他转身刚走了几步，却又让老爹叫住了：“看着点淫虫！”
老爹双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让他乖一点，就说我说的！”
“走吧！去他妈喝一杯！”
“你可喝不过我，还想喝？”
“呸！那次是老子喝了两轮了！这次我提前三天没喝酒，看看谁特么能喝！”
“好啊，没喝醉的负责在喝醉的人脸上画乌龟怎么样？”
看着那俩人勾肩搭背的越走越远，烟头也转身准备回到这个基地另一头的，分配给他们小队的准备区。
不过他在头顶的烈日照耀下，并没有选择去搭乘方便快捷的内部通勤车，而是在路边慢悠悠得走着。
米雪儿的声音透过与终端连线的，附着在听小骨上的植入耳机，听着像是直接在脑海里响起一般。
“亲爱的，这就是你的新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