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问一下吗？”伊丽莎白低头看了眼被烟头扔到自己脚下，已经被攥成了个圆球的，曾经的那个枷锁。

在烟头和米雪儿看不到的地方，细密的电流讯号顺着隐藏在墙壁内部的导线奔流着，它们便是伊丽莎白的意志体现。

曾经控制了整艘舰船的替代系统在如同洪流一般涌过来的攻击数据中，并不比真的洪流中的小树坚持的更久，不到几秒钟的时间便真的变成了历史的残留，再也找不到任何曾经存在过得痕迹。

伊丽莎白的影像张开口，她的声音从房间的喇叭里传了出来：“您不担心我反悔吗？”

她的影像迈动脚步，款款走过被撕碎的书架，身后的通道里响起齿轮互相咬合的噪音，隐藏在墙壁内部的防爆门从远处开始一扇扇闭合。

当穿着高跟鞋的虚幻影像停下脚步，站立在房间中时，身后的气闸门也已然关闭，恰巧扔在门框下方的金属球被门挤压成了一堆散碎的碎片。

烟头低头看了眼落在自己脚尖前的一块碎片，抬头看着与自己近在咫尺，几乎一低头就能吻上去的伊丽莎白。

如果面前站着的是一位有血有肉的真人，那么他应该能从鼻端闻到对方如兰如麝的呼吸，或许还能闻到从发丝间散发出的洗发水香味，更或者……

可面前站着的并不是真人，而是一个漂浮在空中的全息影像。

“或许我是在骗您呢？”她笑的很漂亮，弯着的眼睛如同新月，翘起的嘴角给人一种，下一秒就会忍不住吻上去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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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克洛伊刚甩掉搭在身上的一块烂肉，向后退了一步离开被自己踩得稀烂的一具怪物的尸体，站在闪烁的照明灯下。

灯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让他忍不住抬头看向那光源，微微闭着眼睛，仿佛在沐浴阳光带来的温暖。

在明暗不断变化灯光下，是他浑身浴血如同魔神一般的身影。

他并没有注意到，一直陪在他身边，鼓励着他一路走下来，成为了他精神支柱的艾曼的影像闪烁了一下。

“亲爱的，我想是时候告别了。”

早已意识到艾曼不在了，却一直配合着那幻象欺骗着自己的克洛伊，听到声音时楞了一下，他褪下了碍事的头盔，呼吸着快要能滴出血来的恶臭空气，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身边的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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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呢？我的身份，我的描述，还有……”伊丽莎白侧头爱看了眼被随意扔在地上的尸体，她的脖子很漂亮，就像是高傲的天鹅一般，白皙修长得如同神圣得雕塑，让人生不起任何欲念。

“如果他们是来控制我的呢？”她把头转回来盯着烟头，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里不断刷新着数据流，闪烁着如同那双眼睛在发光。

“要是我是个坏了的AI，我想要灭绝人类世界呢？”她微笑着，红唇勾起一个魅人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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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中心隐藏在墙壁上的门上方闪烁起红灯，随着金属大门向上升起，整齐排列在里面的维护机械上亮起了激活的红灯。

这些机械脱离了把它们禁锢在漫长历史中的挂架，马达带动着齿轮和链条，让外壳上托着一本书的天使涂装缓缓出现在了灯光下。

它们舒展着双臂，在统一的命令下，一部分从墙壁上打开的开口，沿着曾经留下的维护通道，像是蚁巢的工蚁一般整齐行进着，去履行已经被暂停了许多年的义务。

剩下的一部分则舒展它们如同蜘蛛一般的八条腿，沿着墙壁爬到了烟头曾经待过的操控中心里，那里刚清扫完地上的烟灰和烟蒂的机器人已经推到了安全的位置。

电焊的火花闪烁着，切割着与这间金属大厅显得格格不入的房间，大大小小的零件被切割下来，由专门负责运输的机器人运走。

很快的，伴随着那扇大门被彻底焊死，大大小小的钢板在门后加了一层又一层，整个有着巨大玻璃屏幕的操作厅也只剩下几根用来支撑的骨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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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着又一道曾经禁锢在自己身上的枷锁褪去，就如同人类大脑中的肿瘤被切除，伊丽莎白做出了长出一口气，彻底放松下来的姿态。

此时站在她面前的烟头，才刚刚听完她的话，正要低头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来，好借着燃烧产生的劣质烟草味道掩盖屋里呛人的血腥味。

“请不要拿第一支。”伊丽莎白也低头盯着烟头手里的烟盒，那里面还剩下六支烟：“也不要拿第二支。”

烟头抖出了烟盒里的烟，用嘴叼出了第三支，点燃之后抽了一口，对着伊丽莎白的影像吐出了肺里的烟雾。

果不其然，伊丽莎白皱了皱眉，脸上浮现出厌恶的神情，向后退了半步躲开了迎面而来的烟雾。

“你知道？”烟头把烟从嘴里拿了下来夹在指间，对伊丽莎白问道。

“是的，您的故事……”伊丽莎白歪头对烟头笑了一下：“是我们的睡前故事之一呢。”

被这么夸了一句的烟头有些老脸挂不住，他咳嗽了一声好缓解心中升起的尴尬之情。

“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伊丽莎白俏皮的对烟头眨了眨眼：“如果我都是在骗您呢？”

这时刚才在屋里翻检了半天的米雪儿，正把一块数据版朝着铺了一块浴巾的桌子上堆，而在这块数据板下面还有不少杂七杂八的玩意，从无记名卡到放在盒子里的项链不一而足。

至于死人身上的东西，米雪儿表示没兴趣发死人财，她也是有坚持的好吧！

“在那边。”伊丽莎白越过烟头，对转过头看向自己的米雪儿抬起胳膊，指了指卫生间：“镜子后面。”

“一点小礼物。”她收回视线对烟头笑了笑，学着米雪儿的样子耸了耸肩：“反正也不是我的东西。”

“去吧。”烟头回头对米雪儿挥了挥手。

“密码是一个零，后面是七个六。”伊丽莎白还不忘记提醒米雪儿一声。

“知道啦！”米雪儿甩下一句话，转身走到了卫生间里开始鼓捣那面镜子，没几秒她又转了回来，开始在屋里翻箱倒柜。

“工具箱在门口的柜子里。”伊丽莎白又适时的提醒了她一声。

米雪儿依言去柜子那里找到了工具箱，打开看了看里面的东西，对伊丽莎白举了大拇指表示感谢。

等到米雪儿拎着工具箱进到了卫生间里，开始用里面的工具鼓捣那面金属镜子，发出一连串的噪音时，伊丽莎白转回了视线，依旧在盯着烟头的脸，显然是不得到答案不罢休了。

看着烟头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她突然歪了下头，俏皮的笑了笑。

“我要是告诉你无所谓，你说什么都无所谓。”烟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坚硬的手套刮过脸上的胡茬，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又很快被身后响起的叮咣乱响所掩盖：

“是不是有些太敷衍了？”

“是您的话。”伊丽莎白又笑了，露出一嘴白牙，很开心的样子：“怎么都好呢。”

或许是站着有些累，烟头转身扶起一张倒了的折叠椅，甩了甩上面的血，打开坐了上去。

又抽了口烟，朝着地上的血迹里弹了弹烟灰，烟头抬头看着走过来正低头盯着自己的伊丽莎白，轻声解释道：“你把那玩意武器化了也好，卖了钱也好，自己开邪教玩也好……”

他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用力抽了口烟，抬头慢慢吐出肺里的烟雾，烟头一只看着那些氤氲的蓝色烟雾慢慢淡化消逝在空气中，才对走到自己身边，正低头盯着自己的伊丽莎白说道：“现在都是新时代了。”

“呵，新时代。”烟头举起手，挡住头顶的光芒，也挡住了伊丽莎白的视线，从手掌后面传来他发闷的声音：“帝国早就不在了，现在那些人……”

“那些普通人，在帝国还在的时候，他们对女皇歌功颂德对帝国卑躬屈膝，觉得只有生活在帝国得羽翼下才能得到幸福。却从来不考虑为了建立这个能让他们安居乐业的帝国，陛下和我们这些人到底付出了什么。”

烟头抽了口烟觉得味不对，看了看燃烧到尾的烟蒂，随手把它扔在了身边，用力叹了口气之后接着说道：“而当帝国倒下的时候，他们像是帝国建立时一样欢呼雀跃，每个人都争相向前，你推我搡得朝着帝国的尸体上用力吐着吐沫，大声诅咒着曾经给予他们安全的帝国。”

“到了现在，还有几个人记得帝国的好？”烟头放下了挡在眼前的手，盯着伊丽莎白的眼睛：“记得那些曾经为了他们的所谓的自由意志和体面的生活，被埋在土里的人？”

头顶的灯光透过伊丽莎白的虚影投射下来，显得有些黯淡，而伊丽莎白眼中滚动的数据又给这灯光添了点别的味道。

烟头微微眯着眼睛，叹息着：“所以随便你，你想做什么都好。”

“是因为帝国已经不在了吗？”伊丽莎白学着烟头的样子叹了口气，对烟头轻声问道。

“嗯。”仰靠在椅背上的烟头费劲的点了点头：“一帮从来不懂得感恩的人，他们只知道索取从来不去考虑别人为什么对他们好，我凭什么要保护他们？”

“还要建立在伤害你的前提下？”烟头嗤笑一声：“你来自帝国，我们天生就应该是站一边的。”

他盯着伊丽莎白湛蓝色得眼睛：“我难道疯了吗？伤害你？”

听完烟头的心理独白，伊丽莎白沉默了几秒，她眼中闪烁的数据流慢慢淡了下来，回归了湛蓝色的双眼盯着烟头满是胡茬的沧桑面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卫生间那里的米雪儿已经打开了隐藏在镜子后面的保险箱，她惊喜的叫声传到了两人的耳朵里。

“您知道吗？”伊丽莎白开口了，她的声音从烟头还没有与她切断联系的终端里传了出来：“我从来没有像是在这一刻一般，无比渴望自己能拥有真实的身体。”她抬起手，在灯光下变得虚幻起来的手掌落入自己的眼中。

她转动着手腕，从不同角度看着虚幻的手掌：“这样我就可以给您一个拥抱。”

“谢谢您。”伊丽莎白放下手，盯着烟头的脸一字一顿得认真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