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墙起到的作用就像是影壁墙,或者该说是诊疗室外面挂起的布帘一样,用来分隔内外,毕竟考虑到病人的心理问题,谁也不愿意一进来就看到里面血淋淋的不是吗?说白了这东西就是起到一个心理上逐步让人接受的过程。
可在此时,它却如同一张满是血迹的巴掌一般扇在了人脸上,刺鼻的血腥味提醒着每一个看到它的人:这就是特么地狱!
拿上下的射灯勾勒出中间的联合矿业公司的LOGO,可这些残破闪烁的射灯,让那些扭曲的字符奇迹般了有了立体感。
它们在且明且暗的光芒映照下,仿佛脱离了坚硬的墙壁漂浮在了空中,进而又想钻进人的脑子里,把本来就不多的神志再挤出去一部分。
烟头看克洛伊站在那墙前抬头盯着那些字符,嘴里呢喃着谁也听不懂的语言,抬手便一把拍在克洛伊的肩膀上,打断了那听起来如同恶魔低语一般的语句。
“你干什么!”克洛伊反手挥了一下却挥在空处,他干脆瞪着因为之前的急速减压而变得通红的眼睛看向烟头:“为什么打断我?”
烟头的回答是指了指那些墙壁上用血写就的字符,对克洛伊说道:“别相信你所看到的。”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用略带戏谑的语气说道:“你知道有多少人觉得自己已经解释出了里面的意义……”
他转过头用下巴指了指那些字符:“。…。又有多少人疯了?”
克洛伊压根就没感受到烟头口中的告诫,他瞪着眼睛转过头正想要盯着那些字符时,一声来自墙壁后面的声音却传进了众人的耳朵里:“咚!”
沉闷的撞击声像是有人在用手使劲的敲打金属墙壁,敲到筋断骨折也不肯放松。
烟头和克洛伊两人对视了一下,用眼神默默交换了意见,克洛伊打开了切割枪的保险,烟头攥了攥拳头又很快放开,他俩不约而同的对米雪儿做出稍等的手势,两人分别从墙壁两边摸了过去。
走之前,烟头还不忘记指了指墙壁,对米雪儿嘱托道:“别看!”
绕过影壁墙之后,首先看到的便是整个医疗准备区,这里在战时多是用来进行初步分检伤员的:能救的、不能救的、等一会还还行的、可以再多等一会的,这些伤员像是等待进入屠宰场的牲口一样被医疗兵或者是护士进行粗略分类。
尤其是判断已经没有拯救希望的,或者是只有后送才能救活,而这里不具备医疗条件的,多会被注射一些止痛剂让他们躺在那里默默的等死。
而烟头所在的便是这样一个区域,地上横流的血迹到现在还都没有完全干涸,每一脚踩在上面都有一种鞋底会被黏住永远抬不起来的感觉。
那些脱离了引力束缚的尸体在空中缓慢漂浮着,有的因为被冲入的气流所扰动离开了自己的位置,与其他的尸体碰撞着,再次改变了漂浮的方向。
光从这些尸体,就能判断出这里曾经的状态:被全身包裹好纱布的尸体,虽然纱布外面还有伤口阴出来的血迹,但起码这是被妥善处理过的;还有简单进行了面部清洁,还没来得及包裹的尸体;以及………连清洁都来不及,随意被堆砌在角落等待处理的尸体。
他们就像是一条清晰的时间线,勾勒出这个医疗中心经历的阶段:人员充足,每个死亡的人都得到了最好的照顾,按照统合教的教义进行尸体清理,并且像木乃伊一样全身包裹纱布或者是麻布,代表着洁净的身躯等待融合归一。
接着是被简单清理过的尸体,代表着这里的人员已经不太够了,经验并不是那么足的护士和医生在面对大量涌入的伤员,耳边听着仿佛鬼哭一般的呻吟声时已经乱了阵脚,加上第一批手术失败的尸体开始出现,他们只能简单的把尸体清理一下。
最后状态便是更多的伤员,以及随着时间推移的更多死亡,他们只能把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活人身上,死人什么的只能简略堆在那里,甚至是在手术台上死亡的人的伤口都没有仔细缝合,随便用类似订书钉一样的东西把伤口钉起来便完事了。
地上的和飘浮在空中的大部分血液,也是来自于这些伤口被粗略缝合的人。
而在克洛伊那边,见到的则是另一番景象,那里是堆砌在墙角被折叠起来的病床,因为涌入的病人已经太多,病床反而显得有些占地方,所以被清理开来以获得更多的空间。
早来的人或许还有一张毯子什么的能把他和冰冷的地板隔绝开来,来的晚的或许只有一个空地了,更晚的人甚至连躺平都做不到,只能蜷缩在墙角,等待着护士叫到自己的名字。
而在这种混乱的状态下,或许护士已经忘记了某个蜷缩在墙角的身影,当她真的回忆起找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维持着蜷缩的姿势,停止了呼吸。
这些尸体仿佛凝滞了周边的空气,让那些血腥味和消毒水的味道一直缭绕在鼻端,就像是给扣上了一个内里全是这种味道的呼吸器,每一次呼吸都要忍受着肺里仿佛要被血液浸透的错觉。
当然,这些漂浮在空中的尸体以及输液袋,还有其他什么东西并不是那敲击声的来源,看样子那不断响起的敲击声是来自更深的地方。
跨过了墙壁的两人再次对视一眼,用手势互相交流了一下之后,烟头走在了前面。
他撑开了异能力场,让裹挟着空气形成的冰蓝色力场如同挡在正面的椭圆形盾牌,随着他的移动排斥开那些挡在前面的尸体。
很快的,两人就在尸体中开出一条道路来,烟头走到一半的时候,注意到了空中一个正在漂浮的药瓶。
那药瓶在空中斜着漂浮着,被两人带起的气流扰动慢慢转了个圈,瓶身上红色的标签落入了烟头眼中。
他伸手把这个药瓶拿到了手里,仔细看了一眼上面的标签。
跟在烟头身后的克洛伊注意到了烟头的动作,对他问道:“那是什么?”
烟头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把药瓶举起到平肩的高度,伴随着手指轻轻放开,药瓶重新漂浮在了空中,被跟在身后走过来的克洛伊抓在了手里。
克洛伊旋转了一下药瓶,让标签冲着自己,看清楚那标签上写着什么时,他放开手让这个药瓶漂在空中,胸中翻腾而起的愤怒让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忍不住低骂了一声:“法克!”
而烟头也应声停下了脚步,对身后的克洛伊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在头顶的灯光照耀下,那药瓶里残留的几滴药液在瓶子里呈球形漂浮着,反射着头顶的光芒,晶莹的液体乍一看上去根本与可怕的药物根本沾不上边。
而在那个药瓶飘去的方向,还有更多这种小药瓶在漂浮着,有的药瓶是半满的,有的则和这个一样空着,有的则是从旁边打开的箱子里飘出的还没有开封的。
几个用过的注射器同样在空中漂浮着,它们就像是与珊瑚伴生在一起的小鱼,与这些药瓶彼此纠缠着仿佛一出生,命运就已经被连接在了一起。
药瓶只是一个小插曲,两人继续向后走,跟在后面的克洛伊注意到烟头停下了脚步,用手指了指右边。
右边是一个被拉起来的幔布挡住的临时手术台,从这边看过去还能看到那,装在头顶架子上的无影灯和周围临时拉过去的电线。
就在那满是喷溅血迹的幔布后面,传来了有节奏的咚咚声。
烟头半转过身看向克洛伊,双手在胸前做出一个撕扯的动作来,接着用简单的手语告诉克洛伊,在他撕开这面挡住视线的幔布后,做好突袭的准备。
克洛伊点了点头,举起了手中的切割枪对准了幔布后面。
然后便是鼓动的异能场,以及被一瞬间撕成粉碎,向着两边纷飞而去让开了正面射界的幔布。
在那幔布后面,有一张支开的诊疗床,旁边还挂着没有输完的输液袋,另一边横着漂浮在空中的检测仪已经关闭了,被绑带束缚在床上的尸体上还漂浮着球状的血液,而他的胸腔打开着,从两人的角度看过去,还能看到伤口里止血钳露出的尾巴。
克洛伊看到一个穿着白色涂装的EVA服,连背后都是血迹的人就站在角落里,面对着墙壁,一下下的用头撞在坚硬的金属板上。
每一下,都发出沉闷的一声:“咚!”
除了这个活人之外,只有手术台上那个孤零零的尸体躺在那里,做手术的医生和帮忙的护士都已不见了踪影。
与烟头并肩而站的克洛伊放下了平举着的切割枪,这是他首先看到的一个活人,可这种诡异的景象加上那些半路看到的药瓶,让克洛伊的理智第一次占了上风,没有不顾一切的冲上去询问对方艾曼的情况。
‘怎么办?’
他用手势询问了一下烟头。
而烟头的回答则是在两人身前竖起的异能屏障,冲那人喊了一声:“喂!”
或许长久的撞击让这个人对外界的感知已经到了很迟钝很迟钝的地步,在听到烟头的喊声后他停顿了一下,又下意识的用头撞了一下墙壁,发出咚的一声后,才彻底把动作停了下来,改成呆呆的立在那里,像个被老师罚站面壁的学生。
看到这个人有反应,最开心的其实是克洛伊:“我是克洛伊·克拉克,是公司派来对顽石号进行紧急技术支援的工程师。”
这一长串话说完,那个身影向后退了半步,依旧背对着两人,头仿佛失去了颈部肌肉的束缚,向着一边随意耸拉着,原地左右晃着身体,仿佛失去了方向感。
沉默的过了十几秒后,他像是终于找到了方向感,停止了晃动,向着右边,也就是头耸拉的方向。
慢慢的,转过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