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了一把礼贤下士的‘明君’,李治很是开心,拉着陈景恪聊了起来。
陈景恪自然也是乐的和未来皇帝打好关系,不过他不是一味的附和李治,该反驳的时候还是会反驳的。
只不过他反驳的时候语气比较委婉,不会让李治觉得丢面子。
总之就是两人聊的还算投机。
说到兴头上,李治就把侍者都驱赶了出去,一幅神秘兮兮的从柜子里取出一个胆状瓶子。
陈景恪只一眼就知道,这上面画的是世界地图。
略微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显然李世民也在做两手准备。
去辽东前把一些比较核心的事情交待给李治,以防万一。
李治毕竟还是年轻,知道了这么大的秘密就忍不住想和人说。
但他又分得清轻重,这么大的事情必然不能随便告诉别人的。
恰好这地图是陈景恪给的,所以他就忍不住拿出来讨论。
果不其然,李治炫耀一般的把花瓶摆在他面前,道:“景恪,你看我画的这幅地图如何?”
陈景恪转动花瓶仔细观察,比自己画的那一副轮廓图详细了许多,也多了一些地名。
比如清晰的标注出了辽东三国、倭奴国、流鬼国、吐蕃、西域诸国等等。
不过他敏锐的发现,大唐所占面积的比例大了足足一圈。
虽然整体轮廓没有变,可是要按照他画出来的比例计算,大唐的面积足足有一千五百万平方公里以上。
这让他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倒也没有揭穿,而是道:“不错,殿下画的地图比我画的详细了许多。”
李治很是高兴,然后感慨的道:“实未想到天下竟如此巨大,若非景恪告知,恐怕我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
陈景恪谦虚的道:“只要大唐保持锐意进取,总有一天我们的脚步能踏遍世界每一个角落。”
“就算没有我殿下一样能知道世界的真实模样,只是早晚的问题。”
李治虽然得意却并没有丧失理智,道:“景恪谦虚了,之前我们对世界的认识犹如摸象之盲人一般。”
“自以为看到的就是真实的世界,并沾沾自喜固步不前,更大的可能是一生都无法认识到大象的真实模样。”
“你的地图让我们认识到,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这张图就像是为我们打开了一双全新的眼睛,朝廷的很多政策都将因此而变。”
陈景恪笑道:“或许这就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并认识圣人和殿下的使命吧。”
“若有一天我大唐的脚步踏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华夏文明的火光照耀全人类,我就没有白活这一世。”
李治也有些激动,毕竟统治全世界听起来就很热血好吧。
不过他脑子还是很清醒的,知道这基本没什么可能性,所以并没有附和。
反而迟疑了一下,问道:“景恪真是……那位的弟子吗?”
陈景恪摇头道:“不知道,他老人家从未表明过身份。有时候我甚至都怀疑明珠入怀和神仙入梦都是假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李治却摇头道:“不可能,神仙入梦当是真实无虚,否则你这一身医术是从何而来?或许是他老人家心有顾虑故未言明身份。”
“你放心,我们并无怀疑你之意。其实你的师尊他更好,不是他也无碍。你本人,你的一身所学才是最重要的。”
陈景恪感动的道:“谢殿下,我一定会以一身所学报答圣人和殿下知遇之恩。”
他心中想的实则是,这位太子殿下还是年轻啊,这么快就把老底儿给交了。
换成李世民是绝对不会说这样的话的。
看来这一头乳虎还是太稚嫩,需要培养才行。
上一世的李治除了身体原因,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毛病。
但心胸气度上比李世民差了太多,而且人品也很屑。
长孙无忌的下场就不说了,王皇后、萧淑妃、大姨子、武则天的外甥女……突出一个无情渣男。
杀起姐夫妹夫、亲外甥、女婿等也是毫不手软,甚至亲儿子也能当猪养。
陈景恪已经决定,如果李治还是这种性格,以后他就找个机会带着小兕子离京,免得哪天被一刀给剁了。
不过李治对宗室确实挺优握的,只要不造反都相当宽容。
至于李恪之死,这事儿还真怪不了他。
那时候掌权的是长孙无忌,他也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历史记载,长孙无忌要杀李恪的时候,他亲自去求情,长孙无忌当场就怼了回去。
李治被吓的瑟瑟发抖。
可见当时他对这个舅父是有多恐惧,但更多的恐怕是愤恨。
总之李治一生优点有,政绩也很突出,缺点也相当明显。
就是不知道这辈子他的气量能不能大一点,人品也不要这么屑。
接下来李治就对着地图,畅谈了一番自己的远大理想。
但说来说去始终脱不出固有的认知,不外乎就是打过去让对方臣服,然后采取羁縻统治。
至于别的长远计划,一概没有。
陈景恪暗自摇头,决定给他浇一盆冷水。
“殿下可曾想过,大唐现如今的人口是否足以支撑你的计划?”
“只有身体强壮,挥舞出去的拳头才会有力气……大唐的综合实力就是躯体,大军就是拳头。”
“综合实力就是人口、粮食产量、各项物资的生产总量等等的综合。”
“不论殿下有何等雄心壮志,都要先从自身做起勤修内政。”
“只有大唐强大了,才有能力实现争霸天下的理想。”
李治微微颔首,求教道:“景恪有何教我?”
陈景恪下意识的就想指点江山,不过马上就反应过来又把嘴巴给闭上了。
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态度诚恳的李治,好小子,差点被你给套了话。
但他还是决定略微说上一些,想了想就说道:“我只会治病救人,不懂治国。”
“只能把我想到的一些问题告诉殿下,如何解决就要看圣人、殿下和群臣的了。”
李治有些失望,不过迅即就掩去,道:“请说。”
陈景恪说道:“刚才我说过,不论大唐想要做什么,人口和粮食都是最重要的。朝廷必须要想办法增加人口,增加粮食的产量。”
“不论是治国还是开疆拓土,都需要足够的人才……朝廷必须要想办法培养出足够多,且足够忠心的读书人。”
“海洋广阔无边,朝廷要有一支足够强大的水师,确保把大海掌握在手中……”
“如果我们灭了辽东三国,再打败西突厥把西域纳入统治范围……介时大唐的边境从东到西横跨万里之遥。”
“到时候我们的军队如何轮换……府兵制还能不能吃撑的住。如果支撑不住,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吐蕃地处高原,大唐的军队进入高原就会失去战斗力……战略主动权始终掌握在他们手里,我们只能被动防守。”
“如何把吐蕃人困死在高原之上,甚至培养出一支拥有在高原作战能力的军队,主动出击一劳永逸解决这个问题?”
“我们占据如此庞大的土地,如何实现有效的治理?继续用羁縻政策?还是想办法设置州郡?”
“归降的各部该如何管理,是给他们划一块地,让他们保持原有的部落和风俗习惯,还是改风易俗让他们成为唐人?”
“如果许其划地自治,将来他们反叛的怎么办?就是引狼入室为子孙埋下祸根。”
“如果强迫其改风易俗,他们现在就会反叛,甚至导致百族离心。”
“……”
陈景恪一口气提出了十几个问题,这些问题眼下大多都还不是问题。
但从时间维度上去看,未来必然是会遇到。
李治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他是个聪明人,顺着陈景恪的思路稍微一想就知道,这些问题并非杞人忧天。
“景恪,你既然能看到这些问题,必然有解决之法,还请教我。”
陈景恪并不上当,道:“能看出问题并不代表就能解决,非是我不愿意说,而是确实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殿下与其问我,不若多向圣人请教,他雄才大略必有良策。”
李治很是不甘心,但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
之后他指着地图请教了许多地理上的问题,陈景恪捡知道的回答了一些,不知道的就以没记住为由搪塞过去。
期间李治几次突然提出治国方面的问题,不过陈景恪早有防备并没有上当。
李治依然不甘心,就转而请教起了《老子》的问题,试图以此来套话。
陈景恪照样不上当,说起大道理来一堆一堆的,说到具体事务一概不知。
李治实在无法,也只能放弃了这个打算。
等他离开后,就写了一份奏章,把今天的情况报告给了李世民,重点提到了李大亮病重的事情。
然后又单独写了一封密信,把陈景恪提出的这些问题做了汇报,并请教该如何破解。
此时李世民的御驾刚刚抵达太平宫,接到奏章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从他离京开始,李治每天都会写奏章,汇报一天的详细情况。
单独写信也是常有之事,往往是请安问好,或者是遇到了疑难问题找他请教。
在他看来,这一次理应也是如此。
先拿起奏章,看到里面的内容就变得唏嘘起来。李大亮可是他很信重的臣子,没想到竟然病重至此。
当即就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李大亮的,赏赐他药材、财物等,并让他好生养病。
一封是给马周的,让刑部侍郎、将作少监阎立本任检校工部侍郎,帮李大亮分担一部分工作。
处理完公务,他才打开那一封私信,看到里面的内容脸色一变坐直了身躯。
反复把这封信看了几遍,他嘴角才浮起一丝笑容。
“陈景恪,你果然还有事情瞒着我。”
“雉奴,你终于露出马脚了。心有勐虎而细嗅梅香,哈哈……好,不愧是我和观音婢的儿子。”
随后又再次提笔给李治回了一封信。
信上没有透露什么东西,只是提醒他,不要把这些问题透露给外人。
并让他多和陈景恪交流,多思考这些问题的答桉。
还说等避暑回宫,会考问他这些问题的答桉云云。
把信写好并着人送往长安,他就开始思考起陈景恪提出的这些问题。
越想就越觉得这些问题提的很精辟,每一种都是大唐必然会遇到的。
比如府兵制的崩溃。
这个推测非常合理,府兵平时务农战时为兵,平均下来两年当兵一年回家轮休。
战争期间缴获的物资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能补贴家用。
要是能立下功勋,那简直是光宗耀祖。
如果战线拉的太长,轮休就会变得很麻烦。不用等将来,现在就已经初露端倪。
安西都护府的兵三到五年才会轮换一次。
原因是路途遥远,一来一回就需要半年的功夫。要是轮换太频繁,时间全耽误在路上了。
等到大唐拿下西域全部土地,一来一回光赶路就需要大半年,恐怕轮换起来会更麻烦。
到时候七八年、十来年来年轮换一次都不是没有可能。
这么长时间不回家,将士们必然会有意见。
而且离家这么远,缴获的物资也没有办法带回来补贴家用,对将士们的家庭也是个巨大的负担。
到那个时候,当兵恐怕就会成为人人避之不及的苦差事。
这些问题积累在一起无法处理,就会导致整个府兵体系的崩溃。
府兵制是大唐的根本国策之一,一旦崩溃可能会引起天下大乱。
之前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也没有人提醒过。
可以说从来都没有人想过,府兵制这么优秀的制度会崩溃。
陈景恪的这一次提醒,让他陡然醒悟过来。
虽然还没有想到什么完善的解决办法,可提前发现问题,并作出针对性措施,依然能避免很多风险。
至少比府兵体系崩溃了才后知后觉要好的多。
想到这里,李世民面色复杂的想道:这些问题是陈景恪自己想到的,还是那位老人家告诉他的?
如果是那位老人家告诉他的,那么有没有告诉他解决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