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洪拉着丁小仙飞奔....因为刚收到贺文海的亲笔信,说是信还不如说是字条来得确切,因为信的内容只有两个字‘速回’......................................笔不是一种武器,而且也不是俗传的十八般武器中的任何一种。
可是在某一方面来说,笔是比不上剑也比不上刀的,它没有剑那种高雅神秘浪漫的气质,也没有剑的尊贵。
剑有时候是一种华丽的装饰,有时候是一种身分和地位的象征。
在某一种时候,剑甚至是一种权力和威严的象征。
笔不是。
剑是优雅的,是属于贵族的,笔却是普遍化的,文人化的。
有关剑的联想,往往是在宫廷里,在深山里,在白云间。
笔却是和人类的生活文明息息相关的。
人出世以后,从剪断他脐带的剪刀开始,就和刀脱不开关系,切菜、裁衣、剪布、理发、修须、整甲、分肉、剖鱼、切面、示警、扬威、正法,这些事没有一件可以少得了刀。但每个家长都首先还是让自己孩子学着拿笔....人类的生活里,不能没有笔,好像人类的生活里,不能没有米和水一样。
奇怪的是,在人们的心目中,笔比刀比剑有时候更残酷更惨烈更凶悍更野蛮更刚猛。
笔有很多种,有毛笔、铅笔、钢笔、水笔、圆珠笔、粉笔、绘画笔、金笔、五凤朝阳笔、鱼鳞紫金笔。
飞笔无疑也是笔的一种,虽然在正史中很少有记载,却更增加了它的神秘性与传奇性。
正于“扁钻”是不是属于笔的一种呢?那就无法可考了。
贺文海这个人物是虚构的,贺文海的“贺氏神笔”当然也是。
大家都认为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贺文海这样的人物,也不可能有“贺氏神笔”这样的武器。
因为这个人物太侠义正气,屈己从人,这种武器太玄奇神妙,已经脱离了现实。
因为大家所谓的“现实”,是活在现代这个世界中的人们,而不是贺文海那个时代。
所以贺文海和他的贺氏神笔是不是虚构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物是否他能活在他的读者们的心里,是否能激起大家的共鸣,是不是能让大家和他共悲喜同欢笑。
本来谁也不知道贺文海和他的飞笔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可是经过电影的处理后,却使得他们更形象化,也更大众化了。
从某一种角度看大众化就是俗,就是从俗,就是远离文学和艺术。
可是我总认为在现在这么样一种社会形态中,大众化一点也没有什么不好。
那至少比一个人躲在象牙塔里独自哭泣的好。
有关贺文海和他的飞笔的故事是一部小说,“情圣无情”这部小说。
──虽然这个故事从始至终同样是贺文海两代间的恩怨情仇,却每一小段又可以是完全独立的。
──情圣无情的故事虽然现在还没搬上银幕,但相信总有一天会被很多次搬上银幕和萤光幕,因他的故事,已经被我写成小说了,希望“飞笔”的故事以后拍摄成电影了,但小说却还在一直续写写着。
这种情况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枝节,使得故事更精简,变化更多。
因为电影是一种整体的作业,不知道要消耗多少人的心血,也不知道要消耗多少物力和财力。
所以写电影小说的时候,和写一般小说的心情是绝不相同的。
幸好写这两种小说还有一点相同的地方,总希望能让读者激起一点欢欣鼓舞之心,敌忾同仇之气。
我想这也许就是我写小说的最大目的之一。
──当然并不是全部目的。段八方身高七尺九寸,一身钢筋铁骨十三太保横练,外门功夫之强,天下无人能及。
段八方今年五十一岁,三十岁就已统领长江以北七大门派,四十二寨,并遥领齐豫四大镖局的总镖头,声威之隆,一时无俩。
至今他无疑仍是江湖中最重要的几个人物之一,他的武功之高,也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
可是他却在去年除夕的前三天,遇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遇见几乎没有人会相信的事。
段八方居然在那一天被一张上面只画了一支小笔的白纸吓死了。
除夕的前三天,雪景凋年,新年已在望。
在这段日子里,每一个系留在外的游子心里却只有一件事,赶回去过年。
段八方也一样。这一天他刚调停了近十年来江湖中最大的一次纷争,接受了淮阳十三大门派的衷心感激和赞扬,喝了他们特地为他准备的真正泸州大曲,足足喝了有六瓶。
他在他的好友和扈从呼拥之下走出镇海楼的时候,全身都散发着热意,对他来说,生命就好像一杯干不尽的醇酒,正在等着他慢慢享受。
可是他忽然就死了。
甚至可以说是死在他自己的刀下,就好像那些活得已经完全没有生趣的人一样。
这样一个人会发生这种事,有谁能想得到。
段八方是接到一封信之后死的,这封信上没有称呼,没有署名。
这封信上根本一个字也没有,只不过在那张特别大的信纸上用秃笔蘸墨勾画出一支小笔,写写意意地勾画出的这支小笔,没有人能看得出它的式样,也没有人能看得出它的形式,可是每个人却能看出是一支笔。
这封信是一个落拓的少年送来的,在深夜幽暗的道路上,虽然有几许的余光反照,也没有能看得出他的形状和容貌。
幸好每个人都能看出他是一个人。
他从这条街道最幽暗的地方走出来,却是规规矩矩地走出来的。
然后他规规矩矩地走到段八方面前,规规矩矩地把这封信用双手奉给段八方。
然后段八方的脸色就变了,就好像忽然被一个人用一根烧红的铁条插入了咽喉一样。
然后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甚至变得比段八方更奇特、诡秘、可怕。
因为每个人都看见段八方忽然拔出了一把刀,用一种极熟练、极快速、干净利落而且极端残酷的手法,一刀刺人了自己的肚子,就好像对付一个最痛恨的仇人一样。
这种事有谁能解释?
如果说这件事已经不可解释,那么发生在段八方身上的,另外还有一件事,远比这件事更无法解释,更不可思议,更不能想像。
段八方是在除夕的前三天横死在长街上,可是在大年初一那天,他还是好好的活着。
用另一种说法来说,段八方并不是死在除夕的前三天,而是死在大年初一的晚上。
一个人只有一条命,段八方也是一个人,为什么会死两次?
送信来的落拓少年已经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段八方七尺九寸高,一百四十二斤重的雄伟躯干,已经倒卧在血泊中。
没有人能懂,谁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第一个能开口的是淮阳三义中以镇静和机智著名的屠二爷。
“快,快去找大夫来!”他说。
其实,他也知道找大夫已经没有用了,现在他们最需要的是一口棺材。
棺材由水陆兼程并运,运回段八方的故乡时,已经是黄昏了。
大年初一的黄昏。
大年初一,母亲沾满油腻的双手,儿童欣喜的笑脸。
大年初一,新衣、鲜花、腊梅、鲜果、爆竹、饺子、元宝、压岁钱。
大年初一,祝福、喜乐、笑声。
大年初一是多么多姿多彩的一天,可是八方庄院得到的却是一口棺材。
这口棺材虽然价值一千八百两白银,可是棺材毕竟是棺材。
在这时候来说,没有棺材绝对比有棺材好。
八方庄院气象恢宏,规模壮大,屋子栉比鳞次,也不知道有多少栋多少层。
八方庄院的大门高两丈四尺,宽一丈八尺,漆朱漆,饰金环,立石狮。
棺材就是由这扇大门抬进来的,由卅六条大汉用长帛抬进来的。
卅六条大汉穿白麻衣,系白布带,赤脚穿草鞋,把一口闪亮的黑漆棺材抬到院子里,立刻后退,一步步向后退,连退一百五十六步,退出大门。
然后大门立刻关上。
后院中又有卅六条大汉以碎步奔出,抬起了这口棺材,抬回后院。
后院中还有后院。
后院的后院还有后院。
最深最后的一重院落里,庭院深深,深莫可测。
黑色的庭院里,只有一点灯光,衬着一片惨白。
灵堂总是这样子的,总是白得这么惨。
卅六条大汉把棺材抬入灵堂里,摆在一个个面色惨白的孤儿寡妇面前,然后也开始向后退,一步步用碎步向后退。
他们没有退出门口。
从那些看起来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他们吹倒的孤儿寡妇手里,忽然发出几十缕淡淡如鹅黄色的闪光之后,这卅六条铁狮般的大汉就忽然倒了下去。
一倒下去就死了。
就在他们身体接触地面的一刹那间就已经死了,一倒下去就永远不会再起来。
段八方有妻,妻当然只有一人。
段八方有妾,妾却有廿九人。
段八方有子,子有四十人。
段八方有女,女也十六人。
现在在灵堂中的,除了他的妻妾子女八十六人之外,还有两个人。
两个看起来已经很老很老很老的人,好像已经应该死过好多好多好多次的人,脸上完全没有一点表情。
只有刀疤,没有表情。
可是每一条刀疤,也可以算是一种表情,一种由那些充满了刀光剑影,热血情仇恩怨的往事所刻划的悲伤复杂的表情。
千千万万道刀疤,就是千千万万种表情。
千千万万种表情,就变成了没有表情。
黑暗的院落,本来也只有一点灯光,灯光就在灵堂里,灵柩前,灵案上。
忽然间,也不知从哪里有一阵阴森森的凉风吹来,忽然间灯光就灭了。
等到灯光再亮起时,棺材已不见。
密室是用一种青色的石砖砌成的,一种像死人骨骼般的青色。
灯光也是这种颜色。
两个老人抬着棺材走进来,密室的密门立刻自动封起,老人慢慢地放下棺材,静静地看着这口棺材,脸上的刀疤和皱纹看来更深了,仿佛已交织成一种凄惨而哀怨的图案。
他们静静地站在那里看了很久,没有人能看得懂他们脸上的图案,所以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要做什么。
他们也做了一件让人绝对想不到的事:因为他们忽然一头撞死在石壁上。
灯光闪烁如鬼火。
棺材的盖子居然在移动,轻轻地慢慢地移动,然后棺材里伸出了一只手。
这只手轻轻地慢慢地推开了棺材,然后段八方就从棺材里站了起来。
他环顾密室,脸上不禁露出了欣慰而得意的笑容。
因为他知道他现在已经绝对安全了。
现在江湖中每个人都知道他已经横刀自刎于某地的长街上,他生前所有的恩怨仇恨都已随着他的死亡而勾销了。
现在再也没有人会来追杀报复了,因为他已经是个死人。
一个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死人。
这个秘密当然不会暴露,所有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已经死了,真的死了。
还有什么人的嘴比死人的嘴闭得更紧。
段八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拉起了石壁上的一枚铜环,拉开了石壁上的另一道密门,然后他的脸色就忽然变了。
他以为他可以看到他早巳准备好的粮食、水酒、服饰、器皿。
可是他没有看到。
他以为再也看不到追杀报复他的人了。
可是他看到了。
他的脸色惨变,身体的机能反应却没有变。
他的肌肉弹性和机智武功都保持在最巅峰的状况,随时都能够在任何情况下,用一根针刺穿一只蚊子的腹。
只可惜这一次他的反应却不够快。
他开始动作时,已经看不到了亮光了。
飞笔。
他知道他又看见了贺氏神笔,无论他用什么方法,无论怎么躲都躲不了的飞笔。
所以他死了。
一个人用自己的预藏在身边的一把刀,一刀刺在自己的肚子上,纵然血流满地,也未必是真的死。
刀是可以装机簧的。
可是他这一次看见的是飞笔,却是无坚不摧的贺氏神笔!。
所以这一次他真的死了。
于是江湖中又出现了贺氏神笔。
这是南宫洪匆匆一去后,两年中的第一次出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