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夜下枫桥】

妻子的手从我的手中慢慢地滑出去时，眼睛在一抹笑意与不舍中也慢慢闭上，她没有给我留下死不瞑目，让我心碎。我终于放开一切，趴在她身上，嚎啕大哭。

这样的大哭，不是说，最后一抹时间里，发现对她有爱情，不是，在我心里，我对她仅有哥哥对妹妹的爱，爱情与她没有一丝一毫。

可我的心依旧是痛的，因为她是我的妹妹，一个受尽苦难的女子，我不知道她的离开是幸运，还是老天对她的不公平。

嘉佑问我，“妈妈真的，不能活过来了吗？”

我哽咽着说，“只要嘉佑心里爱着妈妈，想着妈妈，妈妈就活着，一直活着。”

嘉佑就说，“我爱妈妈，我会想着她，一直一直想着。”

我点点头。

我没有对嘉佑撒谎，说她妈妈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因为，我很怕这样的安排，造成嘉佑的误会，去妻子的远离。

十三岁的嘉佑，应该承担得了，亲人的离去。

而妻子的墓前，不该只有我的祭奠。

所以，我让嘉佑站在妻子的身边，亲手为她抚摸她脸上的安详。

而景嘉佑也冷静地说，“妈妈，我会想着你的，你会在嘉佑的心里。”

而我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什么，妻子离开的日子，竟也是如枫离开的日子。

决定和妻子结婚的那一刻，我便再也不去想如枫，因为我认为，即便不爱妻子，但也要给她足够的尊重。

所以，我选择不再去祭奠如枫。

而现在，这个日子刻上了两个人的名字，我无从选择。

如枫，这个烙印在我心里，一直跟着我，直到认识顾欣妍后，才淡然退却的我的初恋，又被妻子重新推到了我的面前。

认识如枫，就在北京的香山红叶。

如枫说，她爸爸和妈妈相识在北京的香山红叶，那一抹红艳艳的枫叶里，穿起了俩人的情愫，所以，就有了她。

所以，在她有机会来北京后，她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来香山看枫叶红。

我也喜欢枫叶红，所以，我来北京后，第一个动作也是去香山看枫叶红。

看着她一脸痴迷的幸福与向往，我的心就那样狠狠地荡漾了一下，此后，她那痴迷的双眼就刻印在我的心上，再也挥之不去了。

那一年，她二十岁，我也二十岁。

她住在西川市，我住在东山市。

不近的距离，却让我们有了我们不远的情愫。

鸿雁传书，成就了俩人内心的渴望。

原本想着，俩人像她的父母那样，也成就一番情爱，也会有她或者我一样的延续。

但上天没有那么慈善，十三年前，她也如不久前的妻子患上重病，在我看到她的那一面时，她做了汉代李夫人做的事情，她不许我见她的面，她说，她的头发开始掉了，脸色苍白，眼睛深陷，她不想这样的她，留在我的心里。

所以，我至始至终都没有再见到她的面容。

直到有一天，接到电话，说她已经离开这个人世间，让我带着她的美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的确，她的美丽一直在我的心里。

但我没有能力开始新的生活。

如果不是因为救助妻子，我想我的生活依旧活在如枫的美丽里。

而如果不是妻子的离去，我的梦里便也不会出现你的面容，红艳艳的枫叶里，你那痴迷的双眼————

站在窗前，依稀着昨夜的梦境。

“以深，还有一小时。”程平站在身后。

我缓缓转身过来，看着他，“程平，还记得如枫吗？”

程平一震，看着我，“我记得。”

我轻轻一笑，“我昨夜梦见她了。”

程平说，“你好久不提她了。”

我再次转身，看着外面，“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终是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有过的记忆，怎么可能忘却了，不过是，掩埋在心底深处了。”程平说。

程平的妻子去世后，他也没有再结婚，他的不结婚不是因为想挂着单身贵族的头衔，肆意花丛。而是，程平对妻子的那份爱情，就连我，也无法比拟。

“走吧，别误了飞机。”

我深深呼吸了一口，转身过来，“北京还是不去了，我想去西川看看。”

程平看着我，“可那边，已经和部里的人约定了见面时间，如果这一次失约，就没有可能再约了。”

“我知道。我的万业集团已经很辉煌了，不再需要更辉煌。如今，还有很多没有辉煌的人，就把那个机会留给他们吧。”

程平浅浅笑了笑，“只有你，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我笑了，“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想不想出去，给自己一个辉煌，如果想，我会全力支持你的。”

程平还是浅浅一笑，“我的辉煌，就是跟在你的后面，看你辉煌。”

中午十一点半，到了西川市。

“以深，正是饭点儿，先吃饭吧。”

吃饭？我想起和顾欣妍那一次，走进那个小饭店，枫桥小镇私家菜，那个有着居家气息味道的菜。

“走，带你去一个地方。”

到了饭店门前，下车，看着招牌，内心竟然涌起一股暖流。

进去后，上一次招待我的那个小男孩儿，竟然还记得我，“是顾姐姐的朋友，今天是要包间，还是大厅？”

今天大厅只有一桌，所以我说，“就在大厅吧。”

坐下后，点完菜，我顿了顿，问道，“你们的老板，她在吗？”

男孩儿笑笑，“对不起，不巧，又不在。”

我笑笑，大概真是没有缘分。

男孩儿又说，“倒是有时候会提起顾姐姐呢，说顾姐姐走了，也不来看她了。先生，请您带个话给顾姐姐，要是有时间，回来看看老板姐姐。”

我说，“一定带到。”

吃完后，出了饭店，没想到，外面竟然在下雪，雪花片，很大。

看着这雪花，想起，第一次来西川看望如枫的情景，那天也是，吃过午饭后，一出门，外面也在下雪，初起，很小，不一会儿，便大了起来。

如枫拽着我的手，兴奋地说，“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对于西川市，我不是很熟悉，但在和如枫传书中，有过文字上的了解，我想，此时，如枫带我去的地方，一定是有着一大片红梅花的小塔寺花园。

这个公园的前身是一个大户之家，男主深爱他的夫人，而他的夫人喜爱梅花，所以，偌大的后花园里，种满了红梅。

如枫说，尽管不是红枫叶，但红梅花的红，也红艳艳，一如红枫叶浸入心扉。

的确是，那一天，我看见了那一大片的红枫叶时，内心的震颤不亚于当年在香山看到的红枫叶。

抬头仰望了会儿，我便决定去小塔寺花园，我想，此时的红梅应该开的正艳。

二十几分钟后，车停到了小塔寺花园门前。

下车，慢慢地，走进去。

此时，来逛游的人，并不多，偶尔看到一对儿，也都是年轻男孩儿和女孩儿，手挽着手，亲亲密密地，俨如当年的我和如枫。

我看着他们，我会心一笑。

再往里走，再走了走，于是，我的眼睛定住了，那棵树，是我和如枫最喜欢的一棵，茂密，颜色如枫红，所以，我和如枫曾经偷偷在树上刻下俩人的誓言：相爱一生，永不背弃。

而此时，树下正站着一个女人。

我的心震颤了下。

其实我知道，但凡来这里的人，都是喜欢红梅的人，不管是哪一棵树下，都会有人驻足欣赏。

可我就是震颤着，心，跳地好快。

我一步一步走过去，离女人一米远，站下来，看着她。

踏雪的声音，竟然没有惊动她，她一直背对着我，手，在树上抚摸着。曾经的那一行字，此时竟然还是那么清晰。

自从如枫去了后，我便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我不说话。

等了好久。

女人转身过来，于是，俩人的眸子对在了一起，便成就了那一刻的永恒。

“如枫——”

“以深——”

难怪我的心，震颤，因为她是如枫。

好一会儿后，我呢喃出来，“为什么？”

如枫泪如雨下，“没有为什么？如果一定要问，就是天意弄人，我在死门关里走了一圈，又回来了。”

“你回来了，我结婚了，是不是？”

如枫点点头。

我走过去，紧紧抱住她，“如果老天让我遇见你，不是折磨我的话，你此时是单身，是在等我。”

我怀中的如枫颤抖着身体，我知道那应该是惊喜，是高兴引起的颤，“对，我是单身，我的身体，我的心，一直在等你。”

我第一次觉得，夜，是这么的美丽，迷人，我已经眩晕地无法自持，抱着如枫不想撒手。

如枫笑着，“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我说，“好，帝豪的旋转餐厅里，会因为有你，熠熠生辉。”

“不，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看着她，“哪里？”

如果说，“去了，就知道了。”

于是，我的手在如枫的手心里，任凭她去。

于是，我再次站在枫桥小镇私家菜的门前。

突然，我的脑海里，闪出顾欣妍的话，“如枫，这里的老板，是你？”

如枫点点头，“原以为活不了的我，离开了西川市，周游着我想去的地方，在一个很美丽很安静的小镇上，住了下来，一个老婆婆教我怎么做菜，所以，好了以后，回来，就开了这家饭店。还记得吗，咱俩相遇是在香山的那个桥上，所以，我叫了枫桥小镇。”

我再一次紧紧拥抱着如枫，“谢谢你，谢谢你活着，给我重新的美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