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门是可以完全依赖的吗?”林风又想。
在历史上,南洋奇术师给世人留下的印象并非完全是善意的,而是善恶参半。很多江湖传说中,南洋也出过一些祸乱江湖、残杀同道的无耻之徒,在海上掀起了狂风巨浪。
百年之内,全球江湖并不平静,那些都是前车之鉴,不可不察。
林风翻了个身,忽然又想到:“林氏一族在这件事里到底担负了什么样的角色?”
他不敢面对林怀远忧心忡忡的脸,甚至每次看到林怀远,都觉得自己的父亲越来越老,从前挺直的后背已经被世俗事务压得直不起来。
他希望自己能够尽快成长,接过父亲肩上的担子,让父亲有个喘息之机。
“也许结束了这件事,林家也就解脱了。”他自言自语。
猛的,他发现房间里多了一条影子,站在门边,默默地凝视她。
“谁?”他问。
那不是金若兰。而是一个男人。从身高就能看得出。
“谁在那里?”他又问。
房间里没有开灯,光线昏暗,无法看清对方的脸。
那影子慢慢地走过来,站在沙发前面,俯身看着林风。
林风看不清对方的五官,但是能够听见对方的呼吸。
“你是谁?”他问了第三遍。
“你看,连我都认不出,可见你的思维已经混乱到什么地步了?”那影子问。
林风用力揉了揉眼睛,那影子似乎在微笑,但五官依旧模糊。
他感觉到,那是一个自己非常熟悉的人,连沉稳呼吸的频率、身上散发的气味都似曾相识。
“我认不出你,报上名来。”林风低声喝问。
“我是你啊,你真的认不出了吗?”那影子叹气。
林风一惊,后背寒意陡生。
“我是你,你不该认不出。”那影子后退,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仍旧凝视林风。
林风坐起来,勉强打起精神,盯着对方。
“你要去大雪山,前路危险迷茫,所以我来提醒你。接下来要走的每一步都是陷阱,无比巨大的陷阱,一个连一个,根本躲不过去。”那影子说。
“有些事躲不过去,必须向前走,不是吗?”林风问。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但你根本想不到那些事有多麻烦,只要踏出这一步,你就无法回头了。这时候,我必须反复提醒你,一定要慎重、慎重再慎重。或者,我问你,你做了这样的决定会后悔吗?”那影子问。
“什么决定?”林风头痛欲裂,今天发生的事变得无比遥远,时断时续。
“你答应于家做诱饵,引参门的人进入地铁检修厂,忘了吗?”那影子反问。
林风摇头:“我没忘,为了消灭参门,拯救郭宝鹃和胎儿,我甘愿全力以赴。”
“会死人的。”那影子叹气。
“凡是战斗,就一定会死人。但是,为了公平正义,就算战死沙场,也值了。”林风说。
“错。”那影子摇头,“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不要动不动就战死沙场。你说说看,一个人究竟为什么活着?”
林风知道答案,但却不知道那影子要的是什么答案。
“你的意思是,我为了郭宝鹃腹中的胎儿出手,没有意义?”林风问。
“是的。”那影子点头承认,“你的死,不会给世界带来任何益处。你是人,不是神,没办法扛起世间所有的灾难。就算把自己一点一点撕碎了,也堵不住全天下的窟窿。”
“我只想救胎儿,其它任何事情都没考虑过。”林风说。
“你去,就会死。如果我直接告诉你答案,你还去吗?”那影子问。
林风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还去。”
于树怯懦,于家混乱,大家都顾不上郭宝鹃的死活,只是把她当成诱饵。这一次,他是郭宝鹃身边唯一的守护神。
“有时候,做一件错事的信心比做对的事更充足。我觉得,你根本没有考虑好,必须从长计议,必须谨慎小心,才能换来长远之计。不如,你回头吧,放弃对抗参门的事,把这些麻烦都还给于家。世界太大,麻烦太多,只能自己做自己的事。你说呢?”那影子问。
“你是谁的说客?”林风问。
“我是你,你忘了,我一开始就说过了。”那影子说。
“你想劝我放弃吗?”林风问。
“对,放弃吧,会死人的。你一定也有感觉,只是不愿意说出来。”那影子说。
林风低下头,深深地叹气。
他当然有感觉,仿佛踩钢丝的杂技演员,正在迈向悬在空中的纤细钢丝,走上一条艰难万状的不归路。可是,这是他的选择,不得不走。当他面对郭宝鹃作出承诺后,开弓没有回头箭,必须向前走。
“我已经答应别人——”他说。
“如果你心里有顾虑,那就反悔吧。”影子说。
“我反悔了,郭宝鹃怎么办?”他问。
“那是于家的责任,郭宝鹃腹中的胎儿是于家的后代,承担着于家传宗接代的使命。那么你说,这责任应该由谁来守护?是于大龙、于向南、于树或者是其他什么人,但绝对不是你。”那影子回答。
“我是于树的朋友。”林风说。
“是朋友,不是家人。我问你,当你遭遇同样的灾难时,谁会替你承担?于树吗?郭宝鹃吗?”那影子问。
林风很清楚,于树已经倒下,自己家族的事都承担不起,更不要说是别人家的了。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若是为了别人而献身,最终跌下悬崖时,也许没有一只手来拉你。”那影子说。
林风摇头:“宁教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
那影子也摇头:“那你完了,这一战,你是先锋,先锋必死,古来如此。”
“如果我死了,换来别人的生,也是一种生命的价值。”林风说。
那影子哀叹:“我到底怎样说你才能明白?生命对于你来说,不是在这个时候死,而是好好活下去,做更重要的事,为了父亲,为了你深爱的女人,为了家族……你必须自私,才能保全家人。后院起火时,家人倚靠谁?”
林风知道,这影子就是自己的“私心”。刚刚这些话,都是他跟自己的“私心”在交锋。
“我决定了。”他说。
“你会后悔的。”那影子说。
“我不会后悔,更不会死。”林风决绝地说。
那影子后退,靠在门上,头深深地低垂,下巴几乎抵到了胸口,痛苦而沮丧到极点。
门一开,金若兰走进来,背后是温暖而明亮的灯光。
灯光之下,影子无所遁形,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我刚刚听到你在说话,梦话?”金若兰问。
“是,做了个噩梦,就醒了。”林风回答。
金若兰开灯,眼中带着深邃而迷茫的亮光,凝视着林风。
“真巧,刚刚我也做了个梦。大雪封山,万里追踪,我们失去了最爱,生命已经到了尽头。可是,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总有希望。”她走过来,握住了林风的手。
“好,我们在一起,永远在一起。”林风点头。
“我父亲打电话来,要我结束了于家的事就赶紧离开本城,回南洋去。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到南洋金凤门作客?”金若兰问。
“愿意。”林风回答。
一周来,他遭遇了数次变化,承受了太多压力,耐力已经接近极限,也希望这件事尽快有个结局。
“那我就通知所有人,他们目前做的,就是在帮助我们金凤门的自己人,必须拼尽全力,不得有误。”金若兰微笑着,坐下来,靠在林风肩上。
“抱歉,是我向于家的承诺,把你也拖下了水。”林风说。
“我甘心情愿去做这件事,就像你甘心情愿为我做任何事一样。这是命运的安排,既然躲不开,索性挺直胸膛迎上去。生命重质不重量,活一百年遇不到真爱的人,不如活二十二年遇到真爱的人,不是吗?”金若兰低语。
两人深深相拥,刹那间忘记了时间与空间,两颗心紧紧地缠绕在一起。
天明时,林风听见了远处码头上的轮船汽笛声。
他睁开眼,金若兰已经不见了。
“昨夜的一切,是梦吗?就算是梦,也是有生以来最美的梦。”他闻见金若兰留在枕边的香气,一股柔情立刻盈满了内心。
他起床,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丰盛的早餐。
金若兰束着头发,系着围裙,正在摆放碗筷。
“早,林风。”她轻声招呼。
“早,若兰。”自然而然的,他们改变了称呼。两人之间,没有任何隔阂与阻断,是心心相印的恋人,也是生死相依的亲人。
林风觉得,他或许应该感谢于家发生的这些事,让他在几日之间就找到了一生最爱,并且缔结姻缘。
吃早餐时,两人都不说话,偶尔视线相遇,空气中立刻弥漫着无法言说的甜蜜。
打破这种甜蜜的,是于大龙的电话:“林风,这么早打扰你,不好意思。我和药菩萨在金鼎大厦的地下停车场,他想见你,你方便不方便?”
“请上来。”林风报上了房间号。
“有不明人物追踪,还是你到停车场来吧,我不想给金小姐添麻烦。”于大龙说。
林风答应:“好,我十分钟内到停车场。”
挂断电话,无需林风解释,金若兰已经点头:“药菩萨抵达,战斗就要打响了。”
“对,有敌人跟踪于大龙的车子,在地下停车场。战斗一触即发,就要结束了。”林风说。
他起身出门,在门边,两人再次深深相拥,难舍难分。
金若兰虽然没说什么,林风已经感觉到对方的缠绵爱意。
“这一次,一定破除万难,胜利归来。”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