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都想进入世外桃源的情况下，那里一定会人满为患，所有资源被迅速开发一空，等于是一个小小的人工湖，放进了几万条鱼一样，最终变成大家都在相濡以沫，艰难生存。”纳兰说。

叶平当然知道，人类对于大自然的毁灭是致命的，因为每一个人生存在这个世界上，都要呼吸、饮食、活动，不可能静止不变，而且，新陈代谢的过程伴随终生。就是因为人类的这种行动，时时刻刻影响着大自然，才会像蝗虫一样，所过之处寸草不留。

“这或许就是那个转盘存在的原因，只允许少量的经过挑选的人进去，创造崭新的生活，组成一个新大陆。”叶平说。

“世界上没有所谓的新大陆，人类到达之处，都会变得跟我们身边的生活环境一模一样。这就是古代哲人说的，世界上没有世外桃源，真正的桃源就在人的心里。一个人的心，如果能积极向上，那就是他栖身其中的最好桃源。”纳兰说。

在学习过程中，叶平曾经读过很多古代哲学典籍，很多道理已经烂熟于心。所以，当纳兰这样说，他就立刻想起了老庄哲学。这个世界上永远不缺少聪明人，可是，按照物极必反的道理，越是聪明的人越容易钻牛角尖，追求着那些看似并不存在的东西，比愚蠢的人活得更痛苦。

“万山之王的存在，就像一个定时炸弹，随时能够炸开那座大雪山，把世外桃源暴露在人们面前。最后的结果就是，所有人一哄而上，把这个桃源完全毁掉。”纳兰说。

“那不过是另一个方舟的悲剧。”叶平说。

两人相视，会心地一笑。

方舟存在于传说之中，大洪水来临之前，登上方舟的都是经过挑选的人类、动物、植物。按照上天的意思，这些人将会重建地球，等到大洪水退却之后重返陆地，建设家园。最后的结果又是怎样的？不断繁衍的地球人仍然把地球变成了原先的样子。

也就是说，即使世界上真的存在世外桃源，随着时间的变迁，它也会变成一片废墟。人类的心灵如果不得到进化的话，即使面对桃源，最后结局仍然一样，这也就是那些末日学说专家们所想象的大劫难。

“为什么如此悲观？”叶平问。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一场悲剧，在莎士比亚的悲喜剧里面，早就表现得淋漓尽致。”纳兰说。

“看起来你是一个经历过无限苦难的人，所以才会造成了这种性格和看法。”叶平说。

纳兰笑着摇头：“叶医生，不要试着对我进行性格分析，那只会破坏了我们之间的友谊。”

这就是叶平的职业病，遇到困惑问题的时候，马上就会展开联想，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去解答背后的逻辑关系。

“抱歉抱歉。”叶平说。

纳兰沉思了一阵，缓缓的说出了明天的计划：“叶医生，明天早上学生早起上学的时间，我们三个就离开，到达市中心的购物广场，从一楼进去，到达顶楼，然后返回地下二层停车场，乘车离开。”

“然后呢？”叶平问。

“会有人接应我们，到了停车场，剩下的事就不用管了。”纳兰回答。

“我们就在那里分手？”叶平又问。

“没错，过了这一关，我会再联系你。”纳兰说。

“那些跟踪者，一定会跟上去，只是这样未必能摆脱得了他们。”叶平说。

“这一点，你无需担心，因为我的朋友会及时出现，阻挡他们或者引开他们，保证我们能够平安离开，在这个城市里，大仙会也不是万能的，其它势力不会坐视不管，一定会加入到争夺万山之王的战斗中来，我们正好可以乱中取胜。”纳兰说。

叶平点了点头：“只要你的计划足够周密，我一定会完全配合。”

对比青龙和大仙会，叶平更相信纳兰，因为她毕竟还在遵守着一个侦探的职业操守，不随便杀人，更不惹是生非，不像青龙那样，动不动就拔枪相向，弄得天下大乱。

“纳兰小姐，关于你，我心里有几百个问题想问，但是现在可能不是时候。”叶平说。

纳兰笑着点头：“的确如此。我们这时候应该养精蓄锐，准备应付明天的战斗。”

在两人的谈论中，世外桃源已经变得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了。

最起码，对于他们这样的智者来说，无论生活在何处，只要保持心灵的平静，就等于身在桃源。或者可以换一种说法，世外桃源只对那些还没有领悟到哲学奥妙的人有吸引力。

正如古人所说，阅读经典，才能拓宽思路，开阔眼界，让自己变得没有疑惑。

“关于康复医院里的那些仪器，我始终怀疑，世界上究竟还有没有比它们更高明的东西。”叶平自言自语。

“当然有，因为人类在人工智能方面的研究，已经取得了重大突破，各种新发明层出不穷，日新月异。在这些新知识面前，人类的想象力简直跟不上知识更新迭代的速度。我只能说，在人工智能面前，所有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叶医生，毫不客气地说，你现有的医学知识，都是前人那些经验的积累，在庞大的人工智能面前，根本不堪一击。人类能够跟人工智能相比的，只有想象力而已。”纳兰说。

“那么分析一个人的脑电波，就能得出明显的结论，看到他的思想活动轨迹，对不对？”叶平问。

“正是如此，所以我才有极大的把握，带走登布，就能了解他所有的秘密，远远胜过青龙的安排。这些话我从来没向别人说过，只是在寻找机会进入医院，从青楼的眼皮底下，偷走登布。这一次叶医生帮了大忙，不胜感激。”纳兰说。

叶平无法想象，当人类的脑电波能够被解读的时候，一个人到底还能保存什么样的秘密？

在病人看来，到达世外桃源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通过做梦，或者说通过心理医生的解梦。可是，一旦脑电波分析机发明出来，他们的梦境就会一览无余，出现在电脑屏幕上，被永远地保存下来。到了那时候，找到世外桃源已经不是问题。

这些复杂的答案，如果告诉陈思思，后者未必能够完全领会，只会带来更大的困惑。

恰恰相反，金万年的那种记忆神殿的理论，反而更容易被普通人理解，毫无障碍地接受，所以才会在全世界拥有那么多粉丝。

这就是劣币驱逐良币的道理，当今天下，只有金万年那样的精神领袖才能存在，也只有狂热的崇拜者，才会造就这种浪潮，而且经久不衰。

叶平皱了皱眉，因为在他跟纳兰的交谈中，渐渐领悟到一个人的内心思想深度，远远比外貌重要。

“现在，陈小姐正在进入记忆神殿的误区，你我都知道。”纳兰说。

她察言观色的本领，不逊于叶平，所以看到叶平沉思的时候，立刻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

“我阻止不了。”叶平说。

“当然可以阻止，只看你想不想去做。”纳兰说。

“到底怎么样才能阻止？请指教。”叶平诚恳的问。

“一个人活着，他的粉丝可以进行狂热的精神崇拜，举办各种欢迎活动。一个人死了，所有的粉丝一哄而散，转而去崇拜新的东西。这就是人类的本性，自古至今，中外全都如此。你要想破除陈思思对金万年的崇拜，那就从根源入手，完全击败金万年，让他的理论无处售卖，这就足够了。”纳兰说。

“据说金万年的粉丝在全球已经超过十亿，是当之无愧的精神领袖，想打败他，太难了。”叶平说。

“你帮我带走了万山之王，我可以帮你击败金万年，把他的所谓记忆神殿理论，剖析得清清楚楚，所有弱点公布出来，让全世界的粉丝临阵倒戈。”纳兰说。

如果得到这种帮助，陈思思当然会改变对记忆神殿的看法。可是叶平觉得，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并不容易做到。

“那太难了。”叶平摇摇头。

“叶医生，一个人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就算千难万险也必定勇往直前，不是吗？你还年轻，未来前途一片美好，不必如此悲观。”纳兰说。

叶平想到，金万年在电视媒体上向观众阐述他的理论的时候，那种一气呵成、大义凛然的表情，就觉得对方像一座大山一样无法撼动，尤其是在记忆神殿理论已经成型的基础上，自己根本没有胜算。

“有什么具体计划吗？”叶平问。

“已经有现成的分析理论可以使用，只要变成你自己的语言就足够了，慢的话一个月，快的话两周时间，你就能知道记忆神殿到底是什么逻辑。”纳兰回答。

任何科学实验，都有底层逻辑，认识到了这一点，所有困惑都能迎刃而解。

过去，叶平曾经试着分析记忆神殿的理论，但是数据太少，无法进行有效的论证。

假如某一个机构已经积累了足够多的关于记忆神殿的数据，那样的话，金万年的所有谎话，全都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