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平深深地吸了口气，感觉看到了未来的希望。他甚至觉得，今天晚上机缘巧合，纳兰才有机会，摘走了青龙辛勤培育的果实。

机会永远留给有准备的人，所以，青龙自以为聪明，却完全忽视了江湖上的后起之秀。

“纳兰小姐，我一直奇怪，哪一个才是你的本来模样？”叶平问。

纳兰摇头：“我自己也不知道，其实，人的面容就像流水一样，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只有时常变换，才能越变越新。连我自己都忘了原先是什么模样，正如我的师尊教导过的，先超越自己，再超越别人，先忘掉自己，再忘掉别人。”

智者们说的话大同小异，即使是普通的文字，也带着极深的哲理。

叶平明白，青龙之前找的那些易容术高手，只是为钱干活，不会用心去做，所以才被登布识破了。像纳兰这样的人，追求的是技术和名声的最高境界，根本不是普通的易容术高手能相比的，所以她才征服了登布。

“你从他的思想中知道了什么？”叶平问。

之前在医院里，当着青龙的面，纳兰说的肯定是假话。

“我感觉到，登布已经死了。”纳兰说。

叶平吃了一惊，因为监控仪器上出现的那些数据是不会骗人的，数据证明，登布还活着，否则，也不会把他留在病房里了。

“你一定觉得，那不可能。”纳兰问。

叶平点点头：“数据表明，他的身体各项技能仍然保持着生机，没有真正死亡。”

“我们可以突破表面，进入问题的本质。按照医学上的标准，脑死亡即可判定为死亡，只不过靠着呼吸机勉强维持而已。一旦拔掉管道，最多活一个小时。我说的死亡，是指脑死亡，表面当然看不出来，因为当时登布身上，插着十条管子。每一条管子都在向他的身体里输送生命力，他就算不想活，也必须维持着。”纳兰说。

“可是，现在他真的活着，不是吗？”叶平问。

纳兰点点头：“我去的正是时候，在他的回光返照之时，突然唤醒了他的求生欲望，所以他活了过来。再延迟一小时或者两小时，他就真的死了。”

当时那种情况下，叶平也觉得，已经失去希望了。

医生查看登布的眼珠的时候，连叶平也感觉到，生命正在离开登布的躯体。

“后来呢，你又感觉到了什么？”叶平问。

“我看到了雪山和草地，年轻时候的他们在草地上翩翩起舞，追逐蝴蝶，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那时候，登布还不是苦行僧，而是一个平民少年，而那个女孩子，则是皇室的公主。他们是永远不可能结合的，因为堂堂皇室公主，绝对不会嫁给一个穷小子。最终，公主殉情而死，登布，没有追随公主而去，却选择了苦行僧的修行之路，或许他有自己的想法，通过这一生的苦修行，换来世的幸福。他心里一直有着那位公主的影子，到死也不会忘记。其实，在真正的修行高手来看，他这种修行是无效的，因为他心里永远存在一种缺憾，不能全心全意地追逐精神的最高境界。他是苦行僧，却没有离开红尘俗世，忘掉个人情感。不客气地说，就算再修行一百年，他也不可能达到白日飞升的地步，更不可能像传说中的，进入轮回世界。”纳兰说。

叶平从来不相信轮回的存在，更不相信前生和后世。

在唯心主义的世界里，任何有话语权的人，都可以编造各种神话故事和仙剑传奇，但是在唯物主义者看来，真实世界容不得半点扭曲模糊。只有那些无知的愚民，才会相信唯心主义的理论。

纳兰说得没错，登布连最普通的男女之情都没有忘掉，又怎么可能进入苦行僧的最高境界？简直是痴人说梦，白白浪费了自己半生的时间。

“他活了，我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纳兰说。

“现在终于有希望找到大雪山了。”叶平说。

“你为了陈思思小姐煞费苦心，她会知道吗？要不要我作为第三方，告诉她这一点，帮你个忙。”纳兰说。

叶平赶紧摇头：“这件事开不得玩笑。”

因为他知道，这次陈思思一定会见金万年大师，向他请教记忆神殿的问题，并且试图用这种方法，来解开自己心里的困惑。

刚才纳兰假扮陈思思，把自己也骗过了，就是因为他知道陈思思即将误入歧途。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诊所已经被大仙会盯上，我们三个在这里，要想一起逃脱，非常困难。”纳兰说。

叶平叹了口气：“你又有什么新办法？要我怎样配合你？”

在纳兰面前，他觉得自己的智慧，早就被比了下去，对方无论想出什么办法，都让他觉得无比高明。

“我们有三个人，你、我和登布，之前你治疗过的病人陈思思和小美，正好是我和登布假冒的对象。明天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我们三个一起出去，我把登布假扮成小美，趁机逃脱，大仙会就不会防备。只要离开诊所，逃脱了监视者的视线，我就可以混入人群，从此再也不见。”纳兰说。

叶平突然皱眉，因为他想到了青龙说的一句话，一旦万山之王消失，可能以后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纳兰，我该相信你吗？”叶平笑着问。

“也许吧，如果你不相信，还有其它办法吗？”纳兰反问。

叶平记起了青龙的话，如果万山之王消失，自己帮了纳兰的忙，最后却变成了某种势力的帮凶，那就真的是得不偿失了。

他看着纳兰的眼睛，虽然面前站着的这个人是陈思思的外貌，可是，却是纳兰假扮的。他又出现了那种幻觉，不知道对方是陈思思还是纳兰。

“叶医生，我不会极力要求你相信我，也不能自证清白，但是，你要知道，在青龙和我之间，选择我是正确的。”纳兰说。

“你带走万山之王后，还会怎么做？”叶平问。

纳兰摇摇头：“那是我的事，请恕我不能相告。”

“我有权知道。”叶平说。

纳兰再次摇头：“如果我想编一个理由骗你，实在太容易了，因为你对西南地区的形势并不了解，尤其是那些偏远地区，形势非常复杂，既有皇室的力量，又有江湖的力量。错综复杂，勾心斗角。我不想骗你，是因为在你面前说谎，我实在不忍心。可是，我的行动必须保持绝对机密。否则的话，关系到好几条人命。所以很抱歉叶医生，我只能说，无法相告。”纳兰说。

“看起来我只能帮忙，却没有知情权了。”叶平问。

“看起来是这样，再次抱歉。”纳兰说。

叶平看了看冰箱，对登布的生死也是有些担心。

“叶医生，你心里不用感到疑惑，对于登布的情况，我甚至比青龙更了解。监控仪上那些表面数据，只能证明一个人的心理特征，但是，你别忘了登布是苦行僧，他的生存能力比普通人强大几百倍。所以说，在有些恶劣环境下，普通人已经无法忍受，但他却可以存活很久。这就像变温动物与恒温动物一样，大蛇冬眠的时候，看似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样，但是，却是处于一个蛰伏期，只要冬眠期过去，重新醒来，仍然是原来的样子。在苦行僧的世界里，经常这样不吃不动，呼吸仅存，就能生存长达一个月之久。我把他放在冰箱里，就等于是让变温动物进行冬眠，不会出任何问题。”纳兰解释。

叶平松了口气，看起来对方的医学知识，并不逊色于自己。更何况，如果纳兰处心积虑地要抢走登布，一定会提前进行研究，肯定不会抢走一具死尸，最终劳而无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半小时之后，叶平关上了诊所的门。他相信，此刻青龙已经远离，去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是，大仙会的监视仍然存在，不可掉以轻心。

他始终没有关上诊所的灯，因为按照常理，陈思思在这里，为了避嫌，他不可能把所有的灯都关掉。

叶平重新沏茶。请纳兰坐下。

经历了康复医院那件事，他对纳兰的了解又深了一层。

对方精通易容术，可以表现出多个样子，装扮成任何人，足以证明她本身的面目，就是一个美人，才会毫不费力地假扮成陈思思，或者是登布的梦中恋人。

如果换了别人，或许会对纳兰的本来面目十分好奇，一直追问下去。但是，叶平是个心理学医生，能够控制自己的思想，在这种时刻，不会关心这些并不重要的问题。

“青龙一定说了很多诋毁我的话，说我是一个为了金钱和声誉不顾一切的人。其实，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每个人都会做很多并不情愿的事。可是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属于不同的团体，必须为了团体的利益，牺牲掉个人意志。这是没办法的事。就像你一样，有时候为了病人，可以改变自己的原则。”纳兰说。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规则把人改变得面目全非。正因为这样，叶平希望做一个普通人，成为医生，而不是青龙那样的人。

“你放心，我会全心全意帮你这个忙。”叶平说。

“多谢了，自从第一次看到你的资料，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纳兰说。

“我其实也是一个有私心的人。”叶平苦笑着说。

“完全理解。”纳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