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王子遇到的困境，林川爱莫能助，因为一个女人对于男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一张脸。自古以来就有“女为悦己者容”的说法，像王子这样，因为一张脸爱上一个女人，或者因为一张脸放弃一个女人，都是很正常的。

“你已经决定了，如果不进行换头术，那么，她就永远回不来了。”林川说。

“这正是我最困惑的，也最无法决断的。你看这张报纸，上面说的正是跟换头术有关的消息。”王子把那张报纸递过来。

林川接过报纸，头版头条是一则车祸的消息。

那是数年以前轰动全球的一次车祸，有一个女人在车祸中丧生，当场毙命，连救治的希望都没有。那个女人曾经是全球大人物的梦中情人，每个人都希望拥有她，但是最后她却死于一场车祸，被上帝收走。这是全世界男人梦想破碎的一刻，车祸之后曾有无数报道说，全球不同国家都有男人经受不住这种沉重的打击而自杀。

如果只看头版头条，林川就不明白王子为什么要给他这张报纸。

在下面的一个角落里，有一则很短小的新闻，说的是另一个非常劲爆的消息——其实，那个女人并没有死，而是在生命的最后弥留之际，进行了重大的手术，失去了自己原先那张脸，却获得了生命。很可惜，当她成功地复活之后，却发现已经被全世界的男人抛弃。原来所有男人爱的都是她那张脸，而不是她的本身。

车祸是悲剧，复活是喜剧，但是复活之后被抛弃，却是喜剧之后的巨大悲剧。于是那个女人受不了这种打击。隐身于北欧的修道院中，至今孤独一人，深陷在抑郁症的深渊里。

这两个消息对比着看，林川才明白，原来王子最困惑的就是——不知道假如皇妃换头换脸之后，他还能不能像从前那样爱她？

“我懂你的意思了。”林川看完了报纸，黯然地低头。

他不可能像卫道士一样指责王子，只爱女人的脸，却不爱女人的思想，浮在表面，毫无深度。车祸中的女人已经为世界指出了一条规则，也就是，如果换掉一个女人的脸，不如直接让她香消玉殒，消失在人间，反而成为所有人怀念的偶像。

“一切在于你，你想怎么做，有无数人供你驱使。你不想做，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林川把报纸放在沙发上，语调沉痛，充满了怜悯。

其实此刻王子是最无助的，因为没有人能够替他筹谋，帮他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连林川也不能。这就是成年人必须承担的责任，一个人承受，无法分担，即使是至亲，也只能站在各自的立场上，或者表示怜悯，或者表示哀痛，或者沉默不语。

“有时候我真想把这个问题交给硬币，硬币的两面代表不同的方向，向左或者向右，全都由硬币来解决，让冥冥之中存在的上天意志帮我做决定。”王子垂着头说。

“那是最愚蠢的，因为硬币没有生命，没有感情，只能随着地球重力无助地落下。可是至少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有能力决定自己向左还是向右，世界上最愚蠢的人才会按照硬币的决定行事。”林川说。

“如果你是我，会怎样做？如果你像我一样疯狂的爱她，会怎样做？如果当她换掉这张脸，你既失去了她的人，又失去了她的心，也失去了她的梦想，又会怎样做？”王子一连问了三个问题，林川一个都不能回答。

因为他不是王子，也没有像王子这样遇见一个刻骨铭心的恋人。即使是面对檀香时，他也没有失去理智。

“也许我们应该出去，脱离这种环境，就能平心静气地面对这个问题，找出解决办法来。”林川建议。

王子摇摇头：“不怕你见笑，我现在已经害怕面对阳光，因为在阳光之下，任何人都在欢笑，都能有美好的未来，但我什么都没有。我觉得，在黑暗中最安全，生活在一个美好的梦里，面对着她，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很明显，王子在逃避，逃避现实，也逃避自己的真实想法，只想活在梦里。

林川知道那个地区的形势，王子必须站出来主持大局，掌管皇室的大权，跟那些大臣一起稳定局势，击败在野集团的幻想。如果王子就此沉眠下去，皇室也会一蹶不振，日渐式微。当然，对于在野集团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正好能够打破皇室的一手遮天。

在很多例子中，敌方为了瓦解皇室，就会千方百计用女色来迷惑未来有希望掌握权力的男人。最终，男人上位，也迎来了自己的末日。

“人不可能永远生活在梦里，是不是？”林川问。

那个绝色美人无声地躺在玻璃箱子里，仿佛一具完美的雕像，带走了王子所有的生命力。

“上天把她带给我，又瞬间拿走，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我真的无法承受。”王子说。

“世界上没有不可承受的东西，只要你还活着，就不会被压力淹没。其实，比你压力更大的人比比皆是，只不过你一叶障目，不见森林。如果能够走出来，你就知道，你所经历的微不足道。”林川说。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如果不能突破男女之情这道关隘，永远不会有大的作为。比如林川阅读历史时看到的霸王项羽，如果没有虞姬的美色羁绊，项羽一定能够成就天下霸业，比秦始皇做得更出色，但是最后却落得自刎乌江。

“你到底爱她什么？”王子问。

林川愣了愣，其实这句话应该是他来问王子，而不是对方问他。

“什么意思？”林川问。

“据我的线人报告，你喜欢檀香博士，而且是一见钟情。所以我问你，到底爱她什么？是她的博学才识，还是她的一张脸，或者是她给你带来的心灵悸动？”王子问。

林川禁不住皱眉，想不到连自己的麾下也有王子的线人。不过，在黑虎营的进攻中，所有人已经玉石俱焚，命丧黄泉，想必王子的线人也死了。

“我不知道，也许每一点都爱。”林川说。

“但是你怀疑她是木人，不是吗？”王子问。

“你怎么知道？”林川吃了一惊。

自从山庄酒店离开后，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起檀香的事，但是被王子一语道破。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有足够的赏金，任何情报都能买来。我对你很感兴趣，所以三年以来一直在收集你的资料，在你身边布置了大量的线人。包括卡尔在内，我可以随时收买几百几千个这样的人，而你却觉得可以相信他们，他们跟你是生死与共的盟友。实话说吧，在高额赏金面前，任何人都会变节叛变。现在这个社会，是金钱为王的世界，再也没有人拥有高贵的品格和从一而终的决心。”王子说。

关于檀香，林川无话可说，因为到现在为止，他还没能真正静下心来思考这个问题。有了那么多失败的例子，他肯定应该认真思索，绝不会盲目地投入情感深渊之中。

“如果她是木人，一切都要从头考虑。”林川说。

“真的吗？难道在利益面前，你可以抛下一切情感？”王子问。

林川低头沉思，几十秒钟之后，才抬起头，认真地回答：“个人的男女之情一定要服从于大是大非，否则的话，这就是对整个世界的不负责任。你可以爱一个人，也可以觉得这种爱情是你自己能够掌控的事，但是，一旦木人以此为桥梁，要入侵全人类的社会，那么你就有责任炸毁这座桥，不让对方的阴谋得逞。你是一个人，就要为自己的同类负责，否则同类也会抛弃你。”

这样的思想，早就扎根在林川的内心深处，因为他从小所受的教育正是如此。

我为人人，人人为我。只有全人类形成一个坚固的巨大团体，在任何外敌侵入时，都能保持同仇敌忾的状态，才能代代流传下去，始终成为地球的主人。

二战之中，很多地区举白旗投降，留下了巨大耻辱，只有中原始终保持本色，在巨大恐怖中坚持抵抗，才迎来了今日的完整局面。

林川熟读历史才会知道，一个人在时间的长河当中应该怎样自处。像王子这样犹豫不决，就是因为不熟悉人类的历史，没有找到自己最合适的定位。

“如果躺在这里的是檀香，你也敢这样说吗？”王子在玻璃箱子上轻轻拍打着。

“没错。”林川回答。

其实，无论当着任何人的面，他都可以这样说，因为他知道，永远不可以给木人留下机会，否则的话，将来必须像古画主人一样，自焚而亡。今日的犹豫不决，就是明日的自掘坟墓。

猛地，女子睁开了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扑扇。她的眼睛犹如两泓深潭，晶莹澄澈，却又深不可测，仿佛只要看一眼，就要跌进去，永远无法逃脱。

“她活了。”王子叹息着说。

很可惜，女子的眼睛又无声地闭上，刚刚那个动作美妙无比，但又令人绝望。

林川能够想到，任何男人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都会心急如焚，恨不得找到天下最好的医生，把这个女子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