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三人一起撤退，回到车上。

司机打开操作台上的小门，取出了一盒紫色针管，拿出一支递给卡尔。

“不需要了，我没事。”卡尔说。

“卡尔先生，你的精神非常萎靡，打上一针会好很多。否则的话，做出某些决定也许就是错误的。咱们刚来酒店之前，你不是说过，关键时刻一定要提醒你打针。”司机说。

卡尔摇摇头：“我真的没事，因为刚刚已经洞悉了敌人的大阴谋，知道得越多，对人类的未来就越没有信心。我只是身体累了，脑力不会受影响，也不会做出错误决断，放心吧。”

当他再次提到大阴谋的时候，林川想到了弥勒大师掌心里那两个字，或许那也跟大阴谋有关。

另外两个人退回来，向卡尔和林川报告，所有炸药已经布置妥当，引爆时间为清晨七点钟。

林川点点头：“很好，都上车吧，我们准备撤离。”

这种时候，他觉得自己应该替卡尔下命令，而且必须是清醒而理智的命令，不能孤注一掷，把所有人的性命全都押上。

“刚刚我们观察过大厦的建筑结构，炸药的分量足够了，能够让大厦变成废墟。”两个人继续报告。

“好吧，把这里炸成废墟，也算没有白白过来一趟。这里早就应该被炸掉了，拖到现在，对世界造成的危害已经太大了。”卡尔说。

司机发动了车子，撤出大厦的停车场，开到一公里之外。

“卡尔，你还没有跟我详细说说，你看到了什么？”林川问。

“我见到了古画的主人，父亲曾经说过，那是中原历史上少见的一个超级智者，如果能够面见他，一定多多请教。刚刚我正式请教了他，知道他所做的一切。他一直在重复同一个故事，也就是这场华丽绚烂的夜宴。这一次，当他决定大毁灭的时候，其实已经错失良机。我从他的话里知道，大毁灭其实才是最大的错误。”卡尔说。

“那么什么才是正确的决定？难道是不放火、不燃烧、继续维持这样的状态、让这个虚假的宴会继续下去？”林川问。

“在这里没有敌人。”卡尔说。

“什么意思？”林川听不懂。

“你看到的那些所谓敌人，都不是真正的敌人，就像我们到森林里打猎一样，你看到的蝴蝶、小虫、小鸟都不是敌人，它们只是森林的一部分，而我们真正的猎物是老虎和狮子。能够带来危险的也就只有它们。我们进入古画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消灭人类的大敌。可是现在，你看到的根本不是什么大敌，只是一些毫无意义的小虫和小鸟。他们的模样虽然可恶可憎，但是，却不会对我们的世界造成任何威胁，要不要消灭他们只是时间问题，无关大局。如果你到达古画的世界，却根本没有看清真正的敌人是谁，岂不是正好跌入了敌人的陷阱？尤其是主人准备用大火毁灭这幅古画的时候，就是在为真正的大敌毁灭罪证。一旦大火开始，烧毁这里，我们就再也没有线索可以追击真正的大敌了，因为我们烧毁了他的老巢，所有痕迹都消灭了，还能怎么去寻找他呢？林博士，这就是我说的大阴谋，那些敌人恨不得主人能够放一把火，把这里全部销毁——知道吗？那正是他们希望的，而我们无时无刻所做的，正是在帮助敌人实现这个计划。”卡尔说。

林川低下头，沉思了一分钟，才渐渐明白卡尔说的那些话的意思。

“真正的木人在哪里？”林川问。

“与你我同在。”卡尔说。

他看着林川，眼里充满了赞许，因为林川这样问的同时，已经等于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

“怎么消灭他们？”林川又问。

“没有办法消灭，因为他们已经完美地跟人类混合在一起，无论生活习性还是外表特征，全都一模一样，只有他们的内心仍然属于木人。”卡尔说。

林川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才是最坏的结果，比大米里掺进沙子还可怕。粮食和沙子可以通过簸箕筛选区分，但是如果人类想把木人一个一个挑出来，既没有先例，也没有成熟的手段可用。

“这是主人说的？”林川问。

卡尔摇头：“不是，是我自己推测出来的。你或许不知道，我从三岁开始，就被父亲教育，此生唯一的志向就是跟木人决战到底，直到把他们全部消灭，让人类社会健康发展下去。所以，我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是为了消灭木人而生存，只要跟木人有关的话题，都让我变得精神抖擞，所以才能在跟主人交谈的过程中迅速获得答案。”

“那么，主人所做的就没有意义了。”林川说。

“没错，但是他固执地决定要烧毁古画里的世界，谁都不能阻止。这或许也是好事，能够断了木人的根基，让他们无法自由进出于古画——”卡尔刚刚说到这里，大厦的四楼向上突然燃起了大火。

火苗从每一个窗户里窜出来，狰狞舞蹈，仿佛一个个火神的精灵，正在黑暗的夜空里跳舞。

“着火了，着火了。”另外三个人大叫起来。

林川知道，主人终于做了决定，践行了自己的承诺，烧毁了古画中的世界。就像他指责自己烧毁了阿房宫一样，每一次历史上的大火都是一种警示，也是一种结束。

“谁都阻止不了他，他既然决定了，这幅古画的命运也就注定了。”卡尔说。

“我们两个是最后进入古画的人，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林川说。

“他用大毁灭为自己的错误买单，也算是英雄所为，值得我们敬佩。”卡尔说。

现在，既然主人的大火已经燃起，那么他们布下的炸药也会为这场大火火上浇油，让这座山中酒店荡然无存。

“走吧，我们走吧。”林川在司机的肩膀上拍了拍。

他们的车子迅速远离酒店。停在五公里之外的高坡上，远远地眺望酒店的大火。

“林博士，我父亲已经留下了某种暗示，以他的智商绝对不会毫无发现。”卡尔说。

“他的遗体就在后面。”林川说。

“他真的没有告诉你什么？一句话、一封信或者是其它某种暗示？”卡尔问。

“如果留下什么，他也许会留给你，而不是我。”林川淡定地摇头。

“他是智者，智者的心思普通人永远猜不透。他曾经说过，如果能领悟到任何秘密，都只会告诉另外一个等级相同的智者，而不是我。他说，这样是为了保护我，否则的话，智慧不够而勉强为之，最后只能死于非命。我不相信这句话，所以才会努力奋斗，希望让他明白，他的儿子也是智者中的一员。”卡尔说。

林川苦笑起来，因为他知道，普通人经过艰苦奋斗能够成功，但却永远不会突然跃升为智者。智者跟努力没有关系，而是一种精神上的天赋，与生俱来，并非后天努力得到。

像卡尔这样，越想证明自己越会陷入怪圈，永远无法抵达智者的境界。所以，弥勒大师才不能把所有的秘密告诉他，那样只会害死他。

林川脑子里反复出现弥勒大师手心里那两个字，他必须把两个字代表的大事件找出来，然后推断到“反反得正”的结果。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博弈，外人无法参与，更无法帮忙。

为了弥勒大师，他更应该向卡尔隐瞒实情，把对方保护起来，免得遭到敌人的侵害。

“你想得太多了，弥勒大师走得很匆忙，真的没有留下什么。”林川说。

卡尔变得无比沮丧，深深地垂下头，双手捂住脸。

林川能够理解他的感受，因为弥勒大师的离去对卡尔造成了双重打击，既失去了一位重要的亲人，又失去了事业上最大的帮手和后盾。所以说，他很可能从此一蹶不振，所有前途黯淡无光。

“大爆炸就要开始了。”坐在后排的两人，指着自己的腕表说。

林川点点头：“知道了。”

过了十几分钟，远处传来连续的爆炸声，地动山摇，震颤不已。

司机取出了望远镜，向酒店那边观察。

“土崩瓦解，什么都不存在了，那个美女——”他惋惜地说。

林川接过望远镜，视界之中，山间酒店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片瓦砾废墟。

在现代化的高能炸药面前，任何固体都无法抵抗，必定在颤栗中化为乌有。

“暂时结束了。”他放下望远镜，告诉卡尔。

他只能这样说，因为距离真正的结束要遥遥无期，要想消灭木人，未来任重而道远。

“真是可惜，真是可惜……”后座的两人低声地窃窃私语。

“那个美人真的很诱人——林博士，酒店炸毁，她是不是就被误杀了？”司机问。

“一切具有诱惑力的东西，都藏着危险。越美丽，就越可怕。”林川说。

“可是，在我们看来，她真的只是个端着烛台的美人，根本没有什么杀伤力。”司机说。

林川摇摇头，不想继续解释。

“你们不知道，女色是人类最无法抵抗的最大诱惑，所以那些邪恶的力量往往以此为缺口，打开人类的防线……一个男人一旦陷入女色诱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卡尔突然声嘶力竭地叫嚷起来，把另外三个人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