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古人最乐于欢迎达旦，因为夜色迷离之中，总会发生很多令人神往的故事。很多野史记载中，山精、树怪、狐仙、妖女都是深夜来访，尤其是美酒美色、佳肴满桌之时。酒是好东西，能够把各种陌生的人物欢聚一堂，彼此水乳交融，毫无隔阂。我第一次研究那幅古画的时候，曾经想到，整个画面中出现的这么多人里面，除了韩熙载本人，其他所有的人，或许都是怀着各种目的凑集起来的怪物。”檀香说。

林川摇头一笑，因为这种说法实在是骇人听闻。

如果《韩熙载夜宴图》描绘了这种状况，那么，同样的古画还有成千上万幅，难道都是人与妖怪的盛宴？他无法相信这一点，而且觉得檀香的话实在太武断了，如同盲人摸象、管中窥豹一般。

人类的想象力是无穷无尽的，就像现在檀香对于《韩熙载夜宴图》那幅古画的想象一样。

“林博士，你似乎对我的发现不感兴趣？”檀香问。

“等到弥勒大师带着那幅古画回来，我们对着画卷再商议。”林川说。

檀香笑着点点头：“很好，很好，只要你同意跟我继续研究下去，那我就很满足了。不过我猜，此刻弥勒大师已经带着那幅古画逃走了。”

林川并没有感到惊讶，因为他看得出，弥勒大师隐藏极深，无论说话还是做事，都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一言一行，高深莫测。

“明知他要逃走，你为什么不早说？”林川问。

“大山横亘，他能逃到哪里去呢？不是山脉这边，就是山脉那边，所以，只要布下口袋阵，不怕他不来自投罗网。”檀香说。

“你到底……我们一起过来，真不知道你怀着什么目的，或者说，单纯就是以我为枪头，以寻找丽莎为幌子，实际是要达成你自己的计划。”林川说。

从前，他很少跟特殊部门的人打交道，因为知道一旦进入那个部门之后，每个人都会变为另外一种思想，只说假话，不说真话，连自己的人性都被扭曲殆尽。眼下，他看着檀香，心里想的却是关于那个特殊部门的种种传说。

“无论如何，我们一起来了，最后一起回去，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如此而已。”檀香说。

十分钟以后，卡尔气急败坏地进来。

“怎么了？”林川问。

“弥勒大师不见了，有人说，看到他一个人开车离开，随身带着一个巨大的箱子。我已经派人去追，他走不远的。”卡尔回答。

既然一切都在檀香的预料当中，林川很明白，弥勒大师只要越过山脉，就会落入檀香的陷阱。

“他带走了那幅古画，古画跟大树有关。卡尔先生，之前你真是太大意了，根本没有想到，弥勒大师一方面跟你合作，一方面虚与委蛇，怀着自己的特殊目的。”檀香说。

“他能有什么特殊目的？为了这棵大树，我们已经做了很多工作，希望能够揭开它背后的秘密。弥勒大师说过很多次，他已经无欲无求，只想完成最后一件事，就是把大树的秘密研究得透透彻彻，给后人减轻压力。”卡尔说。

刚刚经历了被雷神镇压的挫折，现在弥勒大师又给了他狠狠一击，所以，他的情绪已经低沉到极点。

“好吧，先到这里，等你的人把丽莎小姐送过来，我们就离开。”檀香说。

在那幢七层建筑物里，林川等四人经历了很多诡异的事件，而且金梁失陷其中这种结局，令人难以接受。但是，按照檀香的说法，如果中途能够截获弥勒大师和古画，那么他们也算是有了重大收获，可以勉强收兵回去。

“檀香小姐，我觉得你一定知道一些内情，能不能告诉我，弥勒大师到底怀有什么秘密？”卡尔问。

檀香摇摇头：“他是你的合作伙伴，跟我没有直接联系。你这样问，岂不是问道于盲？”

卡尔哼了两声，无可奈何，端起桌上的一杯红酒，一饮而尽。

很快，有人陪着丽莎进来。

“卡尔先生，一切顺利。”那人报告。

“顺利，顺利，一切顺利……”卡尔喃喃自语。

“卡尔先生，我们先告辞了，有什么事电话联系。”林川站起来。

卡尔沉默地送三个人出了建筑物，派了一辆车给他们，然后挥手告别，沮丧地一个人回去。

车子发动，向山脉那边飞驰。

“总算离开那棵大树了，我觉得，那里简直就是人间地狱。”丽莎说。

“回去以后，我需要一份详细的报告。”檀香看着丽莎。

“你有什么权利命令我？”丽莎问。

“我有雷神先生的特别授权，皇室中的每一个人都必须直接接受我的调查询问，不得抗拒。”檀香冷冷地说。

“不可能，雷神不可能把这种特权授予别人。”丽莎摇头。

檀香转头看着车外，并不回答这种问题。

林川相信，檀香不会信口开河，所以，雷神的这项授权是绝对可信的。

“丽莎，我们需要你开诚布公地告诉我们从营地离开后发生的一切。你知道的、你看到的、你想到的甚至是你的幻觉，都要详细地写下来，才能帮助我们解决后续的各种麻烦。你要知道，现在围绕降龙木、那座塔、大树产生的问题已经不仅仅是你自己的问题，而是关系到本地区的和谐安宁，相当相当重要。”林川说。

“有些是我的私人问题，不容置疑。我有保留隐私的权利，即使是雷神先生的命令，也不能否决这一点。”丽莎说。

檀香叹了口气：“林博士，你最好能劝劝丽莎小姐，告诉她现在的形势有多严重。在地区和平面前，任何人没有隐私可言，都必须一五一十地向上级汇报。我知道，丽莎小姐所谓的隐私，就是她曾经进入你的帐篷，穿你的衣服，盖你的毛毯，体会到你身上的味道。这些事情都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她曾经非常喜欢你，只想嫁给你。正因如此，我才决定，让她说出所有的想法，坦诚面对我的调查。”

丽莎的脸立刻涨红了，指着檀香的脸：“你是魔鬼，你所在的那个秘密部门全都是魔鬼，你们最擅长刺探别人的秘密，暴露别人的隐私。”

林川沉默不语，夹在两个年轻女子中间，无法开口。

他知道丽莎对自己的感情，无论做过什么，都可以理解。更何况，每一次回到帐篷，他都能感觉到，丽莎曾经偷偷溜进来过。

“丽莎，如果你不想皇室受到损害，那就告诉我实情。绝对不要意气用事。我实话跟你说吧，这一次皇室面临着巨大的危机，尤其是皇陵那边，地底深藏的山河九街盘一定是首当其冲。”檀香说。

“我的隐私只跟林川有关，就算把这些话说出来，对你要调查的事也没有帮助。我爱他，这没有什么丢人的，虽然皇室明确规定不要跟外族人发生感情纠葛。可是，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感情是无法控制的事。”丽莎说。

檀香摇摇头：“丽莎，你所经历的每一个细节，都会对这件事的最终结果形成巨大的影响。我虽然不知道哪些重要哪些不重要，但是我必须知道一切，毫无遗漏，包括所有细节。刚刚我已经说过，为了皇室的荣誉，你必须告诉我一切。当然，我的部门会为你保密，永远不会泄露出去。”

听着两个人的对话，林川的思想已经飞到了遥远的皇陵。

他记得，自己接受修复皇陵的任务时，皇室的行政监督机构也曾经有人专程找他谈话，告诉他，如果发现了皇陵的秘密，必须三缄其口，不得泄露，否则的话就要追究其最严重的责任。现在，这种权利交到了檀香手上，而且比之前监督机构说得更为严重。

“好吧。”丽莎终于点头，接受了檀香的安排。

其实从一开始檀香抬出雷神的名号，林川就推论到了这个结局。无论丽莎怎样抗拒，最终总会在现实面前低头。

车子穿过山脉的垭口，对面突然出现了岗哨，并且挥动旗帜，命令车子停下。

“不要担心，是我们的自己人。”司机说。

不过，檀香立刻发出警告，在林川耳边低声说：“做好战斗准备，情况明显不对。”

林川知道，以檀香的秘密身份，对于危机的感受相当敏锐。所以，此刻檀香这样说，他不问为什么，只是马上做好了战斗准备，随时可以与敌人交火。

司机停下车子，开门走出去。

设置路障的共有十人，但是全都穿着便装，戴着墨镜。

“是卡尔先生派来的车子，送几位朋友到山那边去。”司机大声说。

“下车接受检查。”有人大声叫着。

“他们是卡尔先生的朋友，是贵宾，不相信的话，可以打电话过去问。”司机不满地叫起来。

最终迎接他的，却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一刀进去，人就倒下。

“他们既不属于卡尔，也不属于山脉那边，而是江湖劫匪。”檀香说。

“总共十人，我五个你五个。”林川说。

他们开门下车，装作顺从的样子，突然闪到车子后面。

双方发生了激烈交火，但是，林川和檀香的身手远远高明于对方，而且早有准备，以快打慢，迅速解决了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