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他们不必自问，就明白方向，那就是向左拐，继续向那个有壁画的房间进发。

他们都是有追求的科学家，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会把科学研究放在第一位，个人生死放在第二位。更何况，他们这一次能够找到正路，下一次仍然有机会。路，可以慢慢找、慢慢等，但是那幅会呼吸的壁画却不一定恒久存在，每过一分钟，都可能失之交臂。

“向左，走吧。”林川下令。

“好，我们再去看那幅壁画，走。”檀香意气风发地回应。

真正的勇者，根本毫无恐惧，有时候，明明可以选择安全的道路，却会主动迎接挑战，打开通向未知的那扇门。

两个人一起向左，穿过了九个房间。

这一次，他们仔细辨别地上的脚印，确保自己不会误入歧途。那种呼吸声听得越来越清楚，直到最后再次进入了那个有壁画的房间。

“呼吸声消失了。”檀香低声说。

上一次，他们并没有意识到，发现壁画之后，呼吸声就没有了。

“或许呼吸声就是他发出来的。”林川指着那幅壁画说。

站在那副壁画前，檀香禁不住再次摇头：“真的难以想象这是一种什么情况，一幅壁画能够动起来，而且能够发出真人的呼吸声。这种艺术形式完全超出了人类所有的想象力，假如有一种方法能够达到，那么世界上所有的画家都会不顾一切地去追寻，让自己成为跟这幅画的作者比肩的高手。”

艺术家都是疯子，一旦发现有一种方式能够达到追求的巅峰，就会狂热追求，绝不放手。

“檀香，你看着我的眼睛。”林川低声说。

檀香转过头，两人对视着。

“如果我们出现了心理上的问题，眼前就会出现幻觉，耳朵出现幻听。现在我们必须彼此求证一下，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不是幻觉和幻听。”林川说。

至少到现在为止，他还非常清醒，既考虑到了这幅壁画的艺术价值、创作形式、表现形态，也考虑到了人类心理学上的病态问题。

“我们都很正常，不是幻觉，也不是幻听。”檀香说。

林川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现在，我们必须对自己的发现负责，离开这幢建筑物的时候，要有一个完整的认识和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的话，在卡尔和弥勒大师那里，我们的发现就毫无价值。世界上的任何科学发现，都需要强有力的证据支持，否则就会变成科学家的自说自话，授人以笑柄。”

“我已经拍到了这些照片，如果他们不相信，可以进来看。”檀香说。

“如果这幅壁画是活着的，它就会移动，其他人进来，未必能够发现。我们离开五层建筑之前，弥勒大师并没有提到这一点，或许证明他们根本没有发现壁画的存在。”林川说。

“那要怎样证明？”檀香问。

“我们可以学习那座塔里的方法。”林川缓缓地说。

他的确想到了一种方法，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奏效。

“你有话直说出来，不用考虑对错，我们可以慢慢商量。如果你说话的节奏如此缓慢晦涩，只会浪费时间。”檀香说。

林川正是怕自己的想法影响了檀香的思路，才会非常谨慎，每说几个字，都会停下来重新思考。

在那座塔里，所有的壁画都被毁坏了，除了那棵大树。任何一个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形的人，都会为壁画遭到破坏而惋惜，完全忘记了为什么毁掉其它壁画，单单留下大树的这幅画。这种行动背后的逻辑，正是林川现在考虑到的。

“既然大树是活的，那么它就可以自由移动。其它壁画毁灭毁灭之后，大树失去了移动的空间和退路，就只能留在那里。打个比方说，一条鱼生长在河里、湖里、海里，要想抓到它非常麻烦，因为它的活动空间实在太大了，摇摇尾巴，就可以游出几十公里。反之，如果把这条鱼转移到鱼缸里，它再怎么努力游动，都不会逃脱鱼缸的范围。把这幅画四周的无关紧要的部分去掉，他就走不了了。”林川说。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去掉大部分背景，只留下这个人和这张床，就等于是把他放进了笼子里。”檀香说。

两人根本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动手，快速地拆掉了十几块砖。把墙上的窟窿连成一体。在那幅画的周围造出了一个包围圈，只有下面的部分相连。

林川掏出小刀，在壁画的下方刮了一阵，使得壁画的下方边界清清楚楚。

按照他的想法，这样一来，画中的人想要逃跑，也只能在可视范围之内。

这种做法听起来十分可笑，但是非常实际，林川只能使出这种非常方法，来应对目前的危机。

他深知，如果能把这个人留住，就会给未来的研究带来巨大的便利，甚至从这个人身上，一点点揭示大树的秘密，为解开全球所有超级大树的秘密创造典型例子。

做完了这一切，两人后退，拍打身上的尘土，相视一笑。

“想不到你会支持我这么疯狂的想法。”林川说。

“这方法很好，你提出来之后，我一瞬间就想通了。不过我由衷地敬佩你，很少有人能够想到，那座塔里的壁画遭到破坏是因为更深层的原因，而不是简单的文物浩劫。我们这样做，被其他人看到了，一定会被指摘为破坏文物。看起来，这个世界上的事已经不是眼见为实、耳听是虚，反而变成了看到任何一件事都必须思考它的深层逻辑，才能确定对错。跟你在一起，我感觉自己思考问题的能力也有了很大提高。”檀香说。

林川微笑着摇头，不肯接受这种盛赞。

只要说起壁画，天下闻名的应该是莫高窟壁画。

林川考证过那段历史，各国强盗曾经用胶布粘走了很多壁画，至今还分散在世界各地。过去，很多人为了这种文物流失而痛心疾首，但是以现在的逻辑来看，每一个从莫高窟带走壁画的强盗、土匪、小偷，并不一定全都是以文物价值为导向，而是存在各种莫名其妙的原因。

就像现在，如果林川的手里有胶布，就会把这幅壁画摘下来带走，让外面的所有人都能了解建筑物内部发生了什么。

“还记得黄金失窃案吗？”林川听到了一个声音。

“你说什么？”他望着檀香。

他以为是檀香说出了这句话，而且是用另一种居高临下的口气。

“我什么都没说，你听到什么？”檀香反问。

“我听到有人说话。”林川回答。

他的的确确听到了那种声音，而且那种口气让他很不舒服，仿佛正在接受法官的聆讯。

“我想你一定记得黄金失窃案，因为那件事在你的人生中占据了非常重要的地位，永远都忘不掉，也无法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声音继续说。

林川皱了皱眉，因为“黄金失窃案”这五个字一直是他心里永远的痛，就像一块巨大的伤疤一样，永远都处于刚刚结痂的状态，轻轻一碰，就会血泪横流。只不过时间久了，他有时候会错误地认为，没有人再记住那件事。

尤其是身边的人，只知道他是古建筑修复专家，从来不会深究他曾经做过什么。

“我听到你说话了，为什么不能现身相见？而是藏头露尾？”林川大声说。

据他判断，声音并不一定来自壁画中的那个人，而是飘渺不定。不知来自何处。

“我们只是谈论一件事情，如果你不想闹得天下皆知，就赶紧退出去，不要管这里的任何问题。”那声音说。

“你在威胁我，就像威胁檀香一样，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你掌握着的这些秘密对我们都不重要。那些都是过去发生的，根本毫无价值，现在的我们已经脱胎换骨，不再跟过去一样了。”林川说。

“不管你怎么说，如果这不是你的心病，早就公之于众了。你之所以一直没说出来，就是因为，你太看重自己现在的名声，一说出来，就会影响前途。所以，你隐瞒一切，让所有人都认为，你的过去清清白白，毫无瑕疵。好了，我刚刚说过，你赶紧退出去，这个秘密就会永远保留，再没有人知道。”那声音说。

林川向四周望，除了他和檀香，就只有壁画中沉睡着的男人。

“你在壁画中？”林川问。

“不用猜测我在哪里，我无处不在，也无处不能。”那声音说。

“你是民间传说中的木人？”林川问。

木人的传说是一件十分诡异的事，现在他们就在大树的核心地带，也就是传说中木人的栖居之地。

“是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那声音说。

“不要躲躲藏藏了，既然你敢发声，为何不敢出来相见？”林川问。

无论木人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林川都敢见识对方，哪怕对方如同神话传说里的妖魔鬼怪一样，他也毫不畏惧。

无形的危险永远大于有形的危险，因为后者可以思索应对，而前者却无法捉摸应付。

“真是可笑，你因为木人也是人吗？”那声音说。

“木人是什么？你不说出来，我们怎能知道？”林风反问。

“你退出这里，一切就平安无事。否则，你也许会像从前的很多人一样，突然消失，不知下落。”那声音说。

“我的两个同伴呢？金梁、丽莎被你抓去了哪里？”林川大声问。

他确信，金梁和丽莎的失踪与壁画、大树有关。

“你不退出去，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那声音冷冽地说。

“你以为，这么多人消失，外面的人就会善罢甘休？我们消失了，距离你的消失也就不远了。”林川说。

他并非恫吓对方，而是因为，事情一旦失控，卡尔等人就会拿出一了百了的毁灭性计划，让大树彻底消失。

非常时刻，玉石俱焚就是最后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