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炸开塔塔里峰？”林川问。

“对，这个壮观的计划终于要开始了，我筹备了四年多，融资九千万欧元，与数个小国家谈判，终于……哈哈哈哈，我要像盘古一样，开天辟地……这么壮观的时刻，要不要来参观？”金梁大笑。

林川摇头：“算了，我这边也遇到些麻烦，亟需解决，走不开。”

那棵顶天立地的降龙木成了他的心病，在“伐与不伐”之间摇摆不定。

小国皇陵修复工程需要大量降龙木，因为三千五百年前国人修建皇陵时，所有木制结构都是使用降龙木，主要目的是为了镇压“山河九街盘”。

林川是古建筑修复专家，而山河九街盘是近乎玄学的东西，他是唯心主义者，对此并不看重。

“我知道你在修复小国皇陵，工作顺利吗？”金梁问。

“本来，我为找不到降龙木而苦恼，现在，我在为一棵超级降龙木更苦恼，正在决定伐与不伐。”林川回答。

“一棵树而已，何须烦恼？”金梁又笑了。

“我怀疑，树会说话。”林川回答。

现在，夜深人静，他不用担心有人在帐篷外偷听，而且金梁是个很有见识的人，把自己的困惑说出来，两人切磋，也有裨益。

“什么意思？”金梁问。

“发现那棵大树已经数天，我听到它发出的一种非常奇怪的古老声音，像是在说话。”林川回答。

“树会说话？不太可能。我猜，你一定是思虑过重，出现了幻听。难不成那树有了灵性，知道你要命人砍伐它，提前告警？”金梁问。

“金梁，你帮我个忙，我现在带着卫星电话到那棵树旁边去，看你能否也听到它说话？”林川问。

金梁苦笑：“你……我好心打电话问候你一声，怎么突然就成了你的伙伴？不行不行，我这边也很忙，工人们正在开凿爆炸点，今晚一定得向前赶进度……”

“那好吧。”林川叹气。

金梁在电话里叫起来：“林川，别唉声叹气的，你的说法本来就不科学，大树不会说话，这是事实。你还是赶紧伐树干活，把修复皇陵的任务完成就算了。然后，跟着我来干，保证你活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我是木匠，你让我跟着你去愚公移山？”林川问。

第一次听到金梁说起那个计划时，林川想到的第一个词就是“愚公移山”。该计划是如此异想天开，寻常人想都不会想，更不要说是实施了。

不过，林川也知道，假如世界上只有唯一一个人能够做到这件事的话，就一定是金梁。

“哈哈，你是木匠，我是泥瓦匠，咱们合作才是天经地义的啊……”金梁大笑。

帐篷外有人影一闪，林川起身，向门口走去。

“好了林川，先聊到这里。等到准备工作完成后，我邀请你来观礼，见证这一开天辟地的伟大时刻。”金梁笑着挂断了电话。

林川走出帐篷，外面站着的是丽莎。

“有什么事？”林川问。

“不知怎的，心跳得厉害，扑通扑通，一秒钟都停不下。我很少有这种身体反应，每次有大事发生，才会有感觉。刚刚檀香说，你在降龙木下面被生死蝉袭击，我的心就一下子揪起来了，特意过来看看。”丽莎说。

“我已经没事了。”林川摇头。

“你弯下腰，我看看。”丽莎坚持。

林川只好蹲下，让丽莎检查。

“头皮被蝉的爪子抓破了，你等等，我回帐篷里去拿医药箱，至少得消消毒才行。”丽莎说。

两人的帐篷相隔只有十步，丽莎转身回帐篷里去，一点都不麻烦。

丽莎离开后，下意识的，林川把丽莎和檀香做了比较。

很明显，他对檀香一见钟情。对方不仅仅是外表出众，而且精明干练，工作能力一流，是非常理想的合作伙伴。

更重要的，当那大树发出声音时，檀香既不害怕，也不慌张，第一时间就做出了最正确的反应，闪到树旁去谛听细节。接下来，她还给出了解决方案，亲自打电话安排透视仪的事。

在突发状况下，连续完成这些事，证明檀香极有头脑，眼界开阔，综合素质远远高出其他人，令林川自叹弗如。

现在是春天，林川平生第一次闻见了春夜里那种萌萌欲动的生物原力。

与檀香相比，丽莎略显平庸。

当然在实际工作中，丽莎能够及时地领会林川的意思，准备资料，洽谈工程，监督工人进行各种工作，及时地调度工程队的力量，帮助林川完成一切工作。

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是个好助手、好朋友，但却不能成为林川的红颜知己。

男女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能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完全取决于缘分。

在林川看来，自己跟檀香就是有缘分的那一种。一见钟情，彼此吸引，根本不需要更多的语言交流。

不知为什么，丽莎迟迟没有回来。

林川坐在帐篷外的小凳子上，双手抱膝，想起了刚刚电话里的内容。

世界上永远都不缺少异想天开的人，制定出让全世界人民瞠目结舌的计划，一旦成功，必将震动全球。

之前很多人想过那样的计划，有些成功，有些却成了十几年的笑柄。

比如，曾有一批地质学家，想要在各大洲的边缘钻探深井，取得地球各大板块交界处的地质样本，以此来确定各大洲发生地震的原因，并且制定对策，在板块悬空之处注入某种强力胶，对板块进行粘合，以此来控制地震发生的频率。

这个计划的最终结果是将地球表面粘合起来，形成一个结实的球体，彻底杜绝地震发生。

该计划曾经得到几个石油王国的支持，耗资几千亿，最后一无所得。当时拟定计划的科学家想法过于天真，以为人力可以把地球表面补充完整，把所有火山喷射口、岩浆洞、石油井甚至天然气孔隙全都填充完毕，让地球没有任何缺口。

这恰恰是最荒谬之处，因为根据数千万年来的历史和近代地质学勘探资料表明，地球是一个会呼吸的球体，充满了勃勃生机。从地表到地心，必须有这些气体出入口才能保证地心的岩浆核远存在，保持温度。否则的话，岩浆核熄灭，地球就会冷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始终保持着适合人类生存的摄氏零上二十度左右。

该计划的反对者早就将地球生物复苏以来每个时代的平均温度做了统计，一旦地心的岩浆核熄灭，地球将进入永远的冰封期，再也无法打开。只有让地球保持各种变化，才能平衡地表和地心的压力，不至于让这个球体完全解体，最终分崩离析。

林川相信自己的朋友是当代少有的智者，做任何事情之前，都会做出缜密的计划，反复论证，而不是贸然行事，孤注一掷。

从气象学和气候学上来说，在西南山脉上掏一个洞，炸一个缺口，都不是大问题，能够影响到的只是地球上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最害怕的是，一旦该计划成功，各大洲一定会纷纷仿效，形成一场炸山运动，将会对地球表面不同区域的气候造成严重影响。那也许是人类的福祉，也许是人类的浩劫，无法预测，只能等待。

丽莎去了很长时间，却始终没有回来。

林川看看腕表，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如果只是寻找药箱的话，早就该回来了。

他想了想，没有到丽莎的帐篷里去看，因为时间太晚了，这时候过去有些冒昧。

檀香没有出现之前，他心胸坦荡，不会想到避嫌，任何时候去丽莎的帐篷里商量工作，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下，檀香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他就想让自己今后做的每件事都无可指摘，给对方留下最好的印象。

为了檀香，他会改变今后的工作方式和自我形象，不再一个人独来独往，而是往最长远处考虑，直到与檀香走到一起。

这些心思，他没有跟任何人表现出来，但是，女人都有敏感的一面，丽莎肯定已经感觉出来了，所以说话才会酸溜溜的。

林川回到自己帐篷里，打开电脑，继续研究降龙木的特性。

在古代的神话传说中，那种木材具有神奇的效力，所以才会命名为“降龙”。

神话中，降龙和伏虎是世间最强大的力量，因为龙是神物，任何一个年代都是不可征服的。如果一棵树能够降服一条龙，那么它的存在，就被人寄予了巨大的希望。

从前，林川也有一种异想天开的计划，那就是每次采伐一种树木的时候，不是从中锯断，而是连根挖起，让它完整地离开地面，获得它的全部生命。

在他看来，从根部锯断一棵树木，等于是将对方腰斩，非常残忍。

如果树木也是像人一样的话，从那个位置割断，几乎就等于是腰斩。

世界各地的伐木工采取那种方式砍伐大树，只留下树桩和树根在原地，认为那样就会保持原始森林的自然生态，这是没有道理的，只是一种偷懒的借口。

“能不能有一种方法把这棵降龙木完整地挖掘出来，看看它的根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会有那种声音出现？如果树干里藏着一个人，是他在发声，那又是一种什么状态呢？难道是一个木人？”林川的思绪越飘越远。

他记得，古代传说中，的确有人借着大树修炼成仙，最终，那棵树也有了半仙之体。中外神话中都有人通过一棵参天大树直接爬到了天上，有些人获得了巨大的财富，有些人却遭遇了杀身之祸。

林川观察过，这棵降龙木的高度不可能直达上天，仅仅是比旁边的树木稍微高出两三米而已，应该不具备那种功能。

他叹了口气：“或许只有完全把树木剖开，才能解释出现那种声音的缘由了。”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解不开这个谜题，他总觉得心里隐隐不安，仿佛某种灾祸已经偷偷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