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归璨做梦了。
梦里他像往常一样接受电视台的采访,对方就他改编后即将拍摄的电视剧提出了很多有意思的问题,周归璨都微笑着一一回答了,镜头前的他抱着猫,笑容温和,谦和有礼,是形象极佳的青年作家。
节目结束后,主持人整理台本,他放平安下地撒野跑,自己抬起头四处张望了一下,很快就发现了站在导演旁、正在交涉的陆鹤。
她还是老样子,穿着毫无特色的衣服,一头马尾高高束起来,鹅卵石般的一双眼睛,葱白的手指对屏幕指指点点,不知在讨论哪个镜头。
周归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笑。
他的手挎进裤口袋,迈开长腿走过去,嘴里欠欠的说道:“还聊什么呢小编辑,杀青宴去哪里吃啊……?”
陆鹤抬起了头。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眼前的景象就变了。
陆鹤抬起头,她的表情很复杂,有困惑、迷茫、悲伤和释然……种种情绪复杂的搅在一起,让她那原本就漆黑的瞳仁更加的深不可测,像是一个黑洞,将他的视线牢牢的吸住。
周归璨想要呐喊、想要呼救,但是他的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然后,然后他就听见了那个声音,什么东西射过来的声音,“哧”的一声划破空气,向陆鹤笔直的冲过去……
陆鹤的脸模糊成一团,他甚至无法看清她最后的样子,他只是拔腿就跑,冲着陆鹤的方向,试图阻止这一切……
“不……不要!”
周归璨猛地坐了起来。
房间里静悄悄的,窗外连一声蝉鸣都没有。
他出了一身的汗,瞪着眼,大口大口的喘气,显然还没从那可怕的梦境中醒过来。
陆鹤已经死了,他不清楚最后在房间里陆鹤到底和黑衣女人进行了怎样的交涉,只知道他在听到黑衣女人询问“你确定要当淘汰者吗?”的时候,拼命的大吼大叫想要阻止陆鹤,但是,她的房间内很快就传来了一声枪响。
接着,便是什么东西沉重倒地的声音。
周归璨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跟着倒了下去。
是老肥猫和七小姐把他抬进房间里的,醒来之后他就像幽魂一样,赤脚下床,梦游似的将门锁死了,不管那之后老肥猫和七小姐怎样敲门喊他,他都没有迈出房间里半步,甚至几乎没有从床上起来过。
他的头发凌乱油腻,胡子拉碴,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眼神死气沉沉的,不分昼夜的昏睡,睡不着就盯着天花板发呆,头脑一片空白,像是缺失了思考的能力一般。
他感受不到饥饿、感受不到口渴,除了偶尔去上厕所,其余时间都失去了基本的活动能力。
但这是他第一次梦到陆鹤。
这些天来,他的大脑都像是被人掏空了一样,脑子里浮现不出任何画面,没有办法专心思考任何事情,捕捉不到任何念头或者零碎的字语。
可刚刚在梦境里,陆鹤的脸前所未有的清晰,让他忍不住都露出了笑容,他甚至回忆起了以前的生活,那时唯一的烦恼也只是怎样拖稿而已,时不时和陆鹤斗嘴……
这些回忆让醒来的周归璨感到分外脆弱。
他眨了眨眼,干涩的眼皮落下就像断头台落下的斧子一样,一阵刺痛,接着,眼泪便一颗连着一颗的向外涌了出来。
他的心好像回来了,钝钝的痛着,他抓着心口的衣服,手不住的颤抖。
他试着张开嘴发声,干涩的嘴唇裂开,舌尖感受到了一阵腥甜,然后,所有曾经失去了的语言,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
“呜、呜呜,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
周归璨崩溃的大声号哭着。
——
“你吃得太少了,”老肥猫皱眉看着搁下碗筷的七小姐,劝道:“多少再吃点吧。”
“吃不下,”七小姐把碗筷往前面一推,面无表情的说道:“这种情况下只有猪才吃得下吧?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在这座岛上了。”
“也不用那么说吧……”老肥猫嘟哝着,顿了顿,又担忧的望了一眼周归璨房间的方向:“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周归璨不行啦,已经废了,”七小姐不耐烦的挥挥手:“说不定哪一天从那个房间里就传来尸臭了。”
“喂,不可以这样说啦……”
“我有说错什么吗?”
七小姐霍的绷直了脊背,本来只有他们两个吃饭的这几天气氛就已经很压抑了,黑衣女人一直没有献身,冰箱里的食物在逐步减少,现在这种与世隔绝的状态真的非常熬人,她本身就不是好脾气的人,最近更是抓着憨厚的老肥猫怼个没完。
“那个家伙在陆鹤死掉之后也就跟着放弃了!他已经放弃从孤岛上活着离开了,这种毫无斗志的家伙怎样都救不活了……但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因为我们也会死在这里!食物会慢慢减少,没有人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总有一天我们会死在这里啦!一个都逃不出去的!我有说错什么吗?!”
老肥猫瑟缩了一下,想要辩驳什么,忽然视线飘向七小姐的身后,他猛地愣住了。
“干嘛?!”七小姐恶狠狠的瞪着他:“有什么不满就说啊!趁还活着的时候说嘛!”
老肥猫哆哆嗦嗦的指着她的身后。
“什……哇!”七小姐疑惑的回头,却被吓了一跳。
“不满的地方多了去了,”身后是看上去虚弱又憔悴的周归璨,他浑身狼狈,还散发着难闻的气味,那张面黄肌瘦的脸更是不能看,一点都没有之前坐拥千万女粉的青年作家的架势,他一手扶着墙,艰难又缓慢的向他们走去,说道:“事情才没有你说得那么糟糕呢。”
“你怎么……”七小姐目瞪口呆。
而周归璨只是费力的抽出椅子,坐下,接着便不管不顾的抢过七小姐刚刚推开的饭碗,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真是……差点就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