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日一样刺耳的闹钟响起。
陆鹤唰的睁开眼睛。
梦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代替周归璨拿下了青年杯,每个人都祝贺她,她最崇敬的作家夸她是文坛冉冉升起的新星,她离她梦想中的一切第一次这样接近,新人作家陆鹤……
但是在惯例的刺耳闹钟响起来的那一刹,陆鹤还是唰的睁开了眼睛。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双眼空洞的瞪着天花板,这个地方不愧是名副其实的孤岛,天花板上都没有一丝污垢,摇曳的灯光底下也没有小飞虫……就好像这里的活物只有他们几个人一样。
陆鹤一摸自己的后颈,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她能不害怕吗……这是她这么多年,做过的最恐怖的噩梦了。
她翻身起来,到厕所冲了一把脸,哗啦啦的水流中她抬起头,望着镜子中的自己。
刘海都被水濡湿,一张明显休息不好的脸苍白着,眼眶都微微内凹,嘴巴惨白,看上去非常糟糕。
陆鹤第一次发现自己的黑眼仁很大,透亮的两块黑色鹅卵石。
我在孤岛,为了活命,和周归璨等著名作家同台竞技。
……现实比梦境来得更要荒诞几分。
她很抵触那个梦。
我和周归璨不一样,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在心里说道,她没法心安理得的接受自己配不上的东西。
周归璨可以理直气壮的拿奖拿到手软,她不能——对于她来说,文学毕竟是神圣的,用肮脏的手段拿到奖,是多么无耻的一件事。
就是因为有那么多像周归璨这样无耻的烂书作家,才会导致国内的奖项一而再的降低标准,似乎只要是本没有错别字的书,投钱就能拿到任何奖项和噱头,名利场、人情世故,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的恶臭。
她攥紧了洗手池的边缘。
都是因为这些人的存在……
而我又怎么会连这些人都比不上?
——而她口中的这些人,此刻正气氛凝重的坐在客厅里。
“今早直播就关了,”七小姐一只手托腮,一只手不住的敲着桌面,“我出来前特地确认过。”
“毕竟今天最后一天了,”老肥猫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他手攥成拳落在双腿上,不住的四处张望着,喃喃道:“今天就要选出第二个淘汰者了……”
“瞅你那怂样,”七小姐嗤之以鼻,但是她的话语显然也比往常更加刻薄和焦虑了些,“真搞不懂有什么好慌的,自己写成什么样自己心里没数吗,宅男就是沉不住气……”顿了顿,她忍不住小声嘟哝了一句:“再说了,不是还有陆鹤吗……”
周归璨看了她一眼,开口道:“你们两个就别担心了,淘汰的人选应该在我和她之间。”
“啊?”七小姐愣了愣,问:“陆鹤就算了……你怎么可能会被淘汰?”
“因为我们都交不出稿子,”周归璨骚了骚脑袋,说道:“她昨天半夜溜进来把我电脑砸了。”
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
半晌,才从七小姐的嘴里蹦出一声高分贝的尖叫:“我的妈你说什么?!!”
“小点声!”周归璨给她吓了一跳,整个人浑身一震,忍不住也提高了说话的分贝:“你要吓死谁啊臭八婆!”
“嘿你这小兔崽子……我现在先不跟你计较这个,”七小姐狠狠瞪他一眼,“你刚刚什么意思?陆鹤把你电脑砸了?”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周归璨不耐烦的说道:“昨天晚上我睡不着,听到有人进来,就看到陆鹤,她抄起椅子把我的电脑砸了。”
“啊?”老肥猫目瞪口呆的看着他:“那应该很大动静啊,我就在你隔壁,我怎么没听到?”
“废话,”周归璨没好气道:“你睡觉跟死猪一样,呼噜声都吵醒我好几次了,还能听到就有鬼了。”
“也没有那么大声吧……”老肥猫悻悻的低下了头。
七小姐在一旁皱起了眉。
她搞不明白陆鹤到底为什么这么做,或者说,打从一开始她就搞不懂陆鹤和周归璨这两个人。
七小姐对写作并没有那么偏执的热爱,甚至,她一直觉得写作是个投机取巧的东西,依靠天赋和能力,并不是那么困难、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东西……简单来说,她觉得并不是作家们选择写作这条路,而是写作选择了他们。
陆鹤显然就是没有被选中的人。
女人,活到二十好几岁了出门还不会化妆、穿衣随便,就算事业上能做到王牌编辑,但是她整个人的气质就不像个女人——七小姐并不是歧视,她只是觉得陆鹤这样,太难看了。
她出道几十年,第一次因为抄袭被人告上法庭,编辑那边打电话过来的时候都带了哭腔,而她呢,不慌不忙的撂下电话,对着镜子描眉画眼,换上她衣柜里最贵的一条黑裙子,抽出一支正红的口红,细细描摹唇线,最后踏着一双红底高跟鞋出的门。
对方穿的是白T配牛仔裤,头发乱糟糟的,精神很差,看到七小姐的时候,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怨愤,抓着桌子边的手青筋都暴起,活脱脱一个怨妇样
而七小姐就那么挺直腰杆的站着,不论自己的律师是否占上风,都保持着微笑,得体又美丽。
她永远不会像那些孤注一掷的女人那样,把全部都赌在某样东西上,露出那么丢人的姿态,她才不会那样做。
所以,她搞不懂陆鹤。
非要写作吗?非要把自己弄得那么难看吗?
体体面面的输,就不算输。
想着,七小姐站了起来。
“陆鹤还在睡吧,”她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去叫她出来。”
“我也是服了她了,”周归璨懒散的摊在椅子上,嘟哝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睡懒觉,偏偏昨晚又跟疯了一样……”
——“不用去叫她了。”
黑衣女人的声音却响起。
她的脸出现在客厅中间的电视机上,嘴角浮现若有若无的笑容。
周归璨霍的站了起来。
而此刻,在房间里的陆鹤,额角遍布汗水,慌张得手都在哆嗦。
“怎么回事……”
她满头大汗的不断扭着门把手,声音也不自觉的带了哭腔。
“我的门……为什么打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