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夏风黏黏的,把衣衫都黏黏地粘紧了凌翌晴的皮肤。是着急,是呼之欲出的情。
夏擎昏迷的时候,下巴磕在冰凉的桌面上,看起来也觉得夏夜里的暖也没有暖到心底。他做了梦,不知是美梦,还是噩梦。
梦里,是一只红色的高跟鞋,被染了指甲的人高高挑起,毫无征兆地“哐当”一连几声,砸到了他的背嵴。
是10厘米的高跟鞋,根很长,也更尖,顺着背嵴一路划下,一道道狰狞的血痕触目惊心!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这个渣男!渣男!你都有我了,为什么还要找一个18岁的小护士……你知道她挺着大肚子到我面前耀武扬威的时候我怎么想的吗?我哭不出来,结果你倒好,二话不说就一巴掌扇在我脸上,还安慰那个贱人……你对得起我吗!……”
那个提着红色高跟鞋的人,是他的母亲。嘴里念叨着的人,是他的父亲,一个十足的渣男。
他已不记得是第几次了,被这个红色高跟鞋,变着法地摧残。有时候,深深地戳进他大腿根,他想哭,真的很痛,但换来的永远是更加疯狂的肆虐,那高跟鞋的跟抽离出了血肉,或许是麻木了,没有知觉了,干脆就空洞着眼,干流着泪,怀着冀望抬头看向母亲。
他是她的亲身儿子啊,好像也就只有这个用途了……
发泄,绝望,他已不敢转过头看这一片狼藉。
他的家啊!支离破碎!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意识恍惚,只知道一片黑暗下,一直红色高跟鞋,夹着的更加骇人的红指甲,在毫无规律地张牙舞爪,横斜交错的一道道红光,不知是多少次刺痛了他的心。
早已支离破碎。
这个家啊……
意识不清,隐约只听见了一些杂碎的词,一遍遍,循环播放在脑海中,明明是想着赶紧忘记,不想是越发清晰,刺耳,尖锐,恐惧……
“……你们的眼睛……为什么那么像……都是蓝的……还有头发……金黄的……阴魂不散……”
怪不得,原来是因为他和他所谓的父亲长得那么像……
难怪他母亲看到他那么恨,那么痛苦,那么卑微……
难怪这恨转移得那么快,因为他母亲已经疯了,把他当做是那个背信弃义的父亲了……
最后的最后,几十年来的噩梦,他忘不了,想忘都做不到!
“说!是不是他让你长得和他那么像的!小时候你最像的是我,是我!你就是他的来世,来下凡折磨我的,对不对!”他的母亲疯了,揪着他那已经是破碎的布头的衣裳,掐着他的脖子,面上是不尽的绝望……
于他,也是绝望啊!
“不说话了对吗?不敢说对吗?我就知道!是不是很想死……我告诉你,你想得美!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爽快简单的!我也要让你体会一遍我经历的痛苦!……”最后,彻底失去意识了。从此以后,他怕黑,因为黑暗中总有一只红色高跟鞋,叫嚣着要将他吞噬,折磨而死!
接下去,可能明朗起来,也可能是新的一场梦。
说来可能觉得他小小年纪太没人性了,亲手报了警将母亲送进了警局……这还不够,他还苦苦哀求警察,不惜露出全身的伤疤来控诉,为的就是亲手再将他的母亲送进监狱!当然,依旧不够……他的母亲,最后被调配到了精神病院,在那里,疯癫而死!
他一点感知也没有。
仅剩的对母亲的怜悯,早在童年的一片猩红和度日如年中被耗尽。
后来,他被夏意收为了内门弟子,学习舞蹈。
总有人会议论他,一些脏耳朵的话。
“就是他,好像是杀了他母亲……”
“喂,孩子,离他远点,他的母亲是个疯子……”
“你没有爸妈!你不配和我们一起玩!冲啊,打死这个讨厌鬼!……”
也是在那里,他遇到了他的曙光,南拾。她总会在他脾气不好的时候,跑过来陪他坐着,不说话,一起看着蓝天。
也是在那里,他将希望投入到这个女生身上。
也是在那里,他第一次感受到,人间自有真情在。
梦到这里。未完。
后来,他又遇到了一个人。可能不算曙光,是一个发着光和热的吸铁石。
那个女孩,不知道多少次怯怯地躲着他,喊他“变态跟踪狂”,他也不恼,就是觉得很有意思;和她一起在圣诞赏雪,感受单纯的小美好,送了南拾给不了的一个大雪球,他也不计较,反而揉搓了一个更大的雪球,冲对面砸过去;和她一起学习,曾经那么枯燥无味的知识也彷佛有了生命,连成一串串幸福的指南,指导他学会欣赏和发现身边人……
不由,嘴角弯弯,是一抹澹而美的弧度。
凌翌晴赶到的时候,夏擎在哭。可能是听到了她脚步声的缘故,直接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她赶紧把他扶起来。
没想到,胸口多了一个毛茸茸而有热度的脑袋,湿了她胸口衣衫的一片。本要撒手不管,可想想怪可怜的,勉为其难艰难地向前方的出口,拖着夏擎走去。
“抱抱我……我要吃糖……”梦中的夏擎,梦到了小时候最快乐的时光。可能是因为糖的催动,他稍微配合了一些,自己还走了几步。
但也有不好的地方,那就是抱了离他最近的人,凌翌晴。
得寸进尺了是吧?不,是得寸进丈了!竟然还肖想他师傅了!
凌翌晴前一秒大力推开,下一秒被更大力地缠上了。
“我不,我不……不要竹笋烤肉,要糖……”
呵!给他竹笋烤肉再合适不过了!
这时候的凌翌晴接近于崩溃,气喘吁吁地驮着夏擎出了校门,好一会儿才叫到一辆的士。也许是太激动了,一把将夏擎甩到了车厢内,顿时如释重负。这时候,当然是把他交给他哥最合适!不收也得收!
哪里晓得,刚和司机报好了地点,腰上多了两条胳膊。
师傅被徒儿吃了豆腐!
凌翌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夏擎,往一边挪了一点。
结果,夏擎也很默契地跟着挪了一点。
彻底没辙了。
凌翌晴抓着夏擎的爪子,打算一根根手指掰开来,结果夏擎倒好,一只手揽过凌翌晴的腰,很满足地把脑袋枕在她的大腿上,另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禁锢着她的全身。
不,这是得寸进里了!
这一路上,车厢内晃晃荡荡,没心思欣赏沿途风景,大气不敢呼一口。
终于,看到红绿灯路口的医院牌子时,她舒了一口气!
徒儿,你完了,我要向你哥告状!
在凌翌晴的认知里,似乎他挺怕他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