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皓和齐栎在后面看得张大了嘴巴,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笑而不语。
“何皓,你去看看水烧好没,我帮她清洗一下血迹。”
“哦好好好。”
元芷把烧好的水端进房间,苏遇正半蹲在床边,盯着季思桐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医生,水好了。”
苏遇蹲了一会,腿有些发酸,扶了一下床沿,他站起来拿过元芷手里的盆,“我先帮她清洗一下手旁边的血迹,待会你帮她换身衣服,都沾到血了。”
元芷点头,想起什么,又皱眉。
“怎么了?”
元芷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她昨天把带来的两件保暖衣都洗了,今天就里面一件针织衫,要不是这样,手也不至于伤得这么严重。我也没有干净的,穿过的能给她穿吗?会不会感染伤口啊?”
苏遇垂眸想了一会,开口:“这样,你去把衣服收来给我,我先帮她擦一下。”
“好。”
苏遇把毛巾拧得半湿润,轻轻在她脸上擦拭。
这里气候不好,食宿也不是很好,才大半个月,她就瘦了一圈,刚刚流了那么多血,一张本就白净的脸这会更显苍白。可能是伤口疼,她时不时皱起眉头,牵动着面部肌肉也是紧绷的。
苏遇的手指动了动,迟疑了一会,还是忍不住抬起抚上她的眉眼,轻轻揉着,直到那抹褶皱渐渐消去。手下移,来到她脸上,她的皮肤微凉,苏遇温暖的指腹贴上去,不知道是暖着还是什么,睡梦中的季思桐从鼻翕里一出一声满意的轻叹。
苏遇牵起嘴角,索性将比指腹还温热的掌心覆在她脸颊上,替她暖着。
暖了一会,看她睡得渐熟,他才移开手,最后帮她把手上的血迹也擦去,拧完毛巾水盆上飘着一片红。
苏遇面色微愣,紧紧抿着唇。
元芷将季思桐两件半干的保暖衣收好拿给苏遇,她有些好奇,“苏医生,你带了烘干机过来?”
苏遇一愣,那么大个头他怎么带。
“没有,我拿去大婶做饭灶边烤一下,你有吗,我一起。”
元芷连忙摆手,“我没有,都穿着呢。”
“那你看一会思桐,千万别让她碰到伤口,我待会再过来。”
“好好好。”
苏遇走出去一会,元芷才反应过来,他们这身份是不是颠倒了?明明她才是认识季思桐比较久的人啊,怎么苏遇的话让她有种自己才是外人的感觉。
不对,苏遇也不算外人,照今天的情况看,身份升级什么的,好像也不远了吧。
元芷守了季思桐一个小时,苏遇才拿着烤好的衣服进来,热量还没散,暖呼呼的。
“快给她换上吧,小心手,要不让大婶来帮忙?”
元芷看了一眼她包裹着纱布的手,又想到平时老是被自家老妈骂做事粗暴,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
折腾了一下午,大家都累了,许教授和乡长回来后去看了季思桐,她还在睡,乡长气愤地当着大家的面保证,一定会让王婶过来亲自道歉,希望他们能够原谅。
苏遇语气清冷,面色也不好看,“道歉什么的不重要,希望她后面不要这么闹就好。”
慧芳知道一切都是由她起,她给在场的人都道了个歉,“对不起大家,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坚持不回去,我婆婆也不会三番两次来闹,还伤了思桐。我想,明天我就回去吧,免得她再来闹,这些天,谢谢大家的照顾。”
她深深鞠了一躬。
苏遇以为是他的话说重了,连忙解释:“慧芳,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件事和你无关,你不要揽在自己身上。而且这个节骨眼你也不能回去,不然她指不定要怎么对你呢,还是接着在这住下吧。”
元芷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苏医生说得对,她不还放话说要把你抓回去关到孩子生下来吗?所以你千万不能回去,而且思桐也肯定不想你回去,否则刚刚她就不会那么拦着王婶了。”
大婶也过来劝她:“是啊,他们说的有理,要不干脆进城找你男人得了,过几天季老师他们走了,她不知道还要做什么呢?”
在梅乡同生活了这么多年,大婶对王婶的性格也是有所了解,当初她怀孕从城里回梅乡的时候她还奇怪,以为王婶会收敛一下,谁知道今天又闹出这档子事,她也不赞同慧芳再和她继续住下去。
慧芳低头沉默着,若有所思。
“好了好了,忙活了一下午,都饿了吧?今天是小年,我包了饺子,大伙一块来吃吧,我去端上来。”
“大婶,我帮您。”
苏遇没什么食欲,吃了几个就到房间里去守着季思桐,生怕她醒了晕乎乎的忘记手上还有伤。
她睡得很沉,一晚上都没醒过来,见元芷进房,苏遇起身对她说:“思桐睡了挺久的,待会可能会醒过来,手上有伤,这些天还是要忌口。我去熬点粥,等会醒了给她喝。”
元芷点头,目送他走出去。
厨房里,苏遇好不容易生起火,将水和米放进锅里,火势太小,煮了好久水都没开。他拿了几张废纸蹲在旁边用力地扇,想增强一下火力。
何皓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良久,灶里的火势渐大,火光在苏遇脸上摇曳。
何皓站在门口,背对着外面呼啸的风,面对着厨房飘来的阵阵暖意,问还蹲在地上的人:“苏遇,你是不是喜欢季思桐?”
还在扇风的苏遇手上一顿,木木地看了一眼何皓,又低下头来仔细看着灶里的火。
许久,他低声笑,说:“其实这么多年下来,我还真不知道什么才是喜欢。”
“那现在知道了?”何皓反问。
他往灶里添了根木柴,“大概知道了。”
喜欢,是乍见之欢,是再见之喜,是莫名想念,是处久之眷。
是初识在异城互让的那束矢车菊,是A大悬挂的紫藤花的潋滟,是喉间薄荷的清凉,是带着灼热烫了他心间的玛格丽特,是给他安慰的吊兰,是那晚夜空和手中的满天星。
“那你什么打算?”何皓还真想知道,这个对感情这么木讷的人,在知道喜欢一个人后,会怎么做。
“这个啊,我还没想好,所以你得先替我保密。”
何皓翻了个白眼,这周围除了他这个奇特生物,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对季思桐那股不同于旁人的殷情,估计就他一个人傻乎乎的。
“那你可要抓紧啊,过几天回去了可就没有这样朝夕相处的机会了。”
苏遇笑:“瞎操心。”
“那可不,为了你的终身大事,我可操了不少心。”
苏遇拍拍手上沾到的灰,抬眸看他,“你还是先操心一下你自己吧。”
“我有啥好操心的。”
苏遇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他但笑不语。
难得的,何皓的脸上突然蹦出几抹慌张,他的眼珠四处转,就是不愿意看苏遇,假意咳了一下,说道:“我去看看季老师醒了没啊,你慢慢熬。”
苏遇看着那个略带慌乱的背影,无声笑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句话老话说的有理。
苏遇把粥熬好,季思桐还没醒,晚些时候,竟发起烧来。元芷在床边给她用冰水降温,苏遇喂了颗退烧药下去,忙了好一通,后半夜,她的烧才退了不少。
元芷在旁边椅子上坐着,哈欠连连,苏遇见她一脸疲惫,劝道:“你去休息吧,我看着就好,明天还要给孩子们上课。”
元芷捂着嘴巴又打了个哈欠,“苏医生,说的你明天好像不用给人看诊一样。”
苏遇抿唇一笑,“我没事,就当上夜班了。”
元芷也真是困了,从赶慧芳去睡觉开始她的眼皮就半睁半闭,刚又帮季思桐退烧忙了一通,这会坐下来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终究是挡不住席卷而来的困意,又想着给苏遇一点和季思桐独处的时间,元芷裹紧衣服,对苏遇说:“那苏医生我就去大婶房里挤挤了,思桐这就麻烦你了。”
“嗯,去吧,不麻烦。”
元芷离开房间后,苏遇的目光又落在她包着纱布的右手上,刚刚她身上发热,睡梦中挥着手抓自己的衣服,伤口处又渗出点点血迹。
怕她再乱动,苏遇只好握住她的右手,在逐渐亮起的天空里,他渐渐合上眼。
熹光乍泄,光透过窗子溜进来,落在挪动眼皮的人脸上。
季思桐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睡得极不舒服,一会手阵阵作疼,一会是浑身发热,掀开沉重的眼皮,她还有些发懵。
下意识的动了一下自己的右手,却发现被什么压着,季思桐垂眸,便看到苏遇趴在她床边,脸对着床铺,只留给她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
她的手,被他的左手握着,他的右手轻轻搭在她的手臂上,像是不敢用力一般。
触及手上的绷带,季思桐的意识渐渐回笼。
昨天上完课回来的时候,王婶又来闹,相互推搡中,她为了护住慧芳手划到的铁钉,流了很多血。最后的记忆定格在苏遇替她缝针的时候,再然后,她就想不起来了。
麻药的效果褪去,她现在感受得到手臂上传来的一阵一阵疼意,想换个姿势看会不会好点,才刚移动了一点,趴着的人立马直起身来。
见她醒了,苏遇朦胧的睡眼变得一片清明,“思桐,你醒了?”
季思桐扯气嘴角朝他微笑,睡了挺久的,她的脸色也比昨天好点,但也只是没那么苍白而已。
苏遇起身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起来,季思桐举起左手揉了揉还在发懵的脑袋,瓮声问:“苏遇,我是睡了多久啊,感觉头好沉啊。”
“从昨天下午缝完针睡到现在,十几个小时。”
“难怪。”
“手怎么样,疼不疼?”
季思桐瘪着嘴角,可怜兮兮的样子看得让人心疼,“我能说疼吗?”
苏遇被她问得笑出来,随即又心疼上了,“这两天是会有些疼,你忍忍,等伤口愈合就不疼了。”
季思桐小声叹了口气,不想让他担心,她坐直起来,笑着说:“没事,我挺能耐疼的。”
她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带着笑,把昨天发生的事一带而过,没有埋怨,没有生气,甚至连最基本的喊疼都没有。
苏遇听着,焦急过后只余满满的心疼。
他忍不住伸手,替她理了理睡得乱糟糟的头发,说的话不知道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很快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