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点完菜,沐可歪着脑袋环顾起四周,把能看的看了一遍后,对季思桐说:“这里还真是没什么变化哎,和我上学那会差不多。”
“是啊,还是老样子。”
沐可忍不住感慨:“好快,一晃都四五年过去了,我来A市也这么久了。”
季思桐疑惑,“可可,你不是A市人啊?”
“不是啊,师兄没和你说吗?我是B市的,过来这里上大学的。”
“和我一样。”
“真的啊,思桐姐,那你为什么要到离家里那么远的地方上学啊?”
季思桐把餐具用水烫过放到她面前的盘子,慢慢说道:“我家里就我一个女孩子,从小到大很多事情似乎都不用我操心,家人都会帮我安排的妥妥当当,到A市来上学是想学着独立点,而且A大的语言类专业是数一数二的,不过我家在Z市,离A市倒不远。B市的话,挺远的,那你怎么会想来A市啊?”
“说了思桐姐,你可不许笑我。”
“怎么会?”
她坐直身子,扬起淡淡的笑,“为了程澈。”
这个答案在季思桐意料之中。
不等季思桐问,沐可便开始说起来,本来她今天来找季思桐就是想有个人能听她说说话,“我第一次见到程澈,是高二那年的暑假,我考完试来A市找我哥玩,哦对,我哥叫沐子珞,和师兄是大学同学,程澈是师兄高中的师弟,后来也考上A大,一来二去和我哥他们都认识。”
“见了程澈第一面,我跟鬼迷心窍一样喜欢上他,至今我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后来高考,我拼了命想考到A大,我是艺术生,虽然分数要求不高,但是考上A大对于我来说依旧有些困难。思桐姐,我不知道你信不信,现在想起我高三那年,我还会怕,沉重的压力和每次成绩不如意的挫败感,现在想起来,似乎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有段时间,我熬夜熬太过,每天晚上都会出现心悸,我不敢和我哥说,每次都是跑到楼梯口蹲在角落里用力呼吸,怕吵到舍友。我自己去看了医生拿了药,靠着那些药熬过了最后几个月,所幸,我如愿来到A大,如愿见到程澈。”
“我第一次和程澈告白,被他拒绝了,那时所有人都震惊了,不是震惊程澈拒绝我,而是震惊我居然喜欢程澈。因为他们都知道,程澈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是他的青梅竹马,可惜那个人不喜欢他。认识程澈越久,对于他,我便了解得更深,他高考选的学校,选的专业,甚至是现在从事的职业,全是因为他喜欢的人,就连昨晚喝醉,也是因为她。我哥后来和我说,如果早知道我想考A大是为了程澈,那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我,因为他亲眼见证过他对另一个人的深情。可是怎么办呢,即便知道他喜欢别人,我对他的喜欢也与日俱增,有时候我都会嫉妒那个他喜欢的女孩,那么轻易地挥霍我渴望不得的他的深情。现在想想,我走的路就好像是在重复程澈的路,我们都一样,为了一个人那么费力把自己变得更好,那么卑微的喜欢着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
服务生来上菜,沐可连忙背着手擦掉脸上的眼泪,季思桐沉默着,等服务员走后才握住她拿叉子搅意面的手,“可可。”
沐可吸了吸鼻子,瓮声道:“思桐姐,你是不是也想劝我放弃他,然后回B市,过好我的生活?”
季思桐摇摇头,“这种话,想必苏遇和你哥都说了不少,他们都没能说服你,我这个你认识不久的人又哪来的能力呢?我只是想说,如果做不到让他疼惜你,至少你要好好爱你自己,因为你掉的每一滴泪,疼的不只是你,还有其他爱你的人。”
沐可艰难地笑了笑,“我知道啊,所以我才那么爱笑,所有的苦事难事,笑一笑就好了。”
她那副强装坚强的样子,让季思桐心里一疼,“可可...”其实季思桐更想说的和苏遇他们一样,爱而不得本来就是伤心事,还要在旁边看他为别人上演深情的独角戏,这种痛比前者更深入肺腑。
“思桐姐,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在师兄家的时候,我说的话吗?”
季思桐蹙起眉头,那天他们说的话很多,她实在想不起来是什么。
“那天你问到我的职业,我说我是画画的,还说人生喜欢的事太多了,能坚持下来一两件就很好了”,她看向季思桐,眼里是完完全全的执着和倔强,“我这辈子一直在坚持的事,一件是画画,另一件,是喜欢程澈。”
很多年后,季思桐都会记起,那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女孩,坐在自己对面,那么坚定地对她说,她这辈子一直坚持着爱一个不爱她的人。
听到她这么说,季思桐说不震撼是不可能的,甚至都想立马飞到程澈身边问他,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为什么他不喜欢。但终归只是一时冲动的想法而已,感情的事,从来不是外人能够插手的。
沉默了半晌,季思桐只说:“好,你去坚持你想坚持的,什么时候累了,想找人说话,或者想发泄,来找我,或者苏遇还有你哥哥,我们都会是你最有力的后盾。”
沐可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她说不出话,只能用力握着季思桐的手。季思桐绕到她身边,轻轻拥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哭。
她昨天就休息不够,现在又大哭一通,整个人看起来更憔悴,好不容易哄着她把东西吃完,离开餐厅她说要回家,季思桐更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回去,坚持要送她回家。
沐可整个人虚虚晃晃的,眼睛疼得都睁不开,怕自己随时会倒下,就没拒绝季思桐。
沐可家楼下有一家花店,季思桐送她到家时她突然说要去花店买花。
虽然实在担心她的身体,季思桐也没有拒绝,搀着她进花店。
沐可轻车熟路地走到摆放向日葵的地方,店老板很快迎上来,熟络地和她打招呼,“这些向日葵都是早上刚进的,很不错哦。”
“看出来了,老样子。”
“好嘞。”店老板取了十几只拿去前台包装。
沐可看着这一片向日葵,簇簇葵花,绿叶婆娑,花似金盘,华光灼灼,她伸出手从每一簇黄色的花盘上抚过,对身后的季思桐解释:“向日葵是我最喜欢的花,它们向阳而生,永远灿烂明媚,花期虽短,那抹金黄却深深印在心里。”
她这样说,季思桐却总觉得她喜欢向日葵一定不止这个原因。
安静了几分钟,沐可又问:“思桐姐,你知道向日葵的花语是什么吗?”
不等她答,她便说出来:“是沉默的爱。”
我对你所有的沉默的爱,不是不敢说、不能说,而是我知道,即便我说了,我们之间的结局,也逃不过以沉默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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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天送沐可回家后,季思桐就再也没见过她,倒是时常会和她聊天,可能接近年末,工作比较忙,也没再来找她。
季思桐也没见过苏遇,那天让沐可带给她的保温瓶还放在她那,想还给他都没办法,给他打电话吧,专程还个保温瓶,似乎有点奇怪,所以那个保温瓶就一直放在家里的柜子上。
乔阳在Z市还有工作,和她们再约了一次就回去了。一下子,她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之前,按部就班,平静了许多。
十二月中旬,学校开了个关于语言类学习的讲座,让季思桐当主讲人。大雪纷飞的下午,她裹着大衣进演讲厅,里面已经坐满了人,个个精神饱满,要风度不要温度的样子让季思桐忍不住感慨,还是年轻好。
对着一大群人,季思桐还是有些紧张,她轻吐了一口气,脱下大衣,里面一身很正式的职业装,拿起话筒放在嘴边,开场便是很流利的英语:“OK,quietplease.”
哄闹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季思桐接着开口:“G,everyooday,aopicaboutthisleasteranewlanguage...”
选的演讲厅靠近医院学的实验室,中午早早来实验室的人听到外面的声响,都忍不住好奇地探着脑袋往外看。
夏教授从他们身边经过,警告似的哼了一句,那些学生立马收回脑袋假装很认真地做实验。
苏遇正在测试他们最新研究的用于神经外科手术的临床药物,他们研制这款药,是希望在手术时对减缓血流量和血流速度能起一定作用。大脑的血液占到80%,血流量占心脏输出血量的15%,一天内流经脑的血液为2000升,一旦手术中出现流血过多且止不住的情况,那么即便手术成功了病人清醒的概率也不大。
所以他们此次最主要的研究之一就是研制出能够有效止血的临床药物。
正常的血流量,主动脉是18~22厘米每秒,腔静脉是7~8厘米每秒,毛细血管是0.3~0.7毫米每秒,正常的血流速度是大动脉是每秒50厘米,毛细血管是每秒0.5毫米,虽然需要结合临床现象,但是一般都不会超过这些值。
苏遇放下仪器,脱下手套,从实验台走出来,一副颓唐丧气模样,在实验报告上记录下最新的数据,最后在结果那里,沉重地写下失败两个字。
夏教授看他一脸无精打采的样子就知道是失败了,他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和以往他们每次实验失败后一样,给他们最有力的安慰,“没事,我们下一次再来。”
每一次实验失败的挫败和无力,是身为科研人员必须承受的,而我们看到的每一项成功,身后失败的次数,不得而知,我们的每一声欢呼都伴随着他们曾经不知道多少次的无奈和悲伤。
医学工作者,之所以伟大,便是如此。
-------------作者温馨小贴士
向日葵的花语:沉默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