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你此时身在何处,待会儿又会去向何方?"
(Baby, hatcha doing today, hat are you doing later)
如同一块掷入龟池的石子,凯特-沃盖尔的美妙声线顿时在人群中激起了一片涟漪。如果说詹尼斯-乔普林的嗓子是堪萨斯城呼啸着的狂风骤雨,恩雅的声音是圣地亚哥拂面的柔和微风,那么凯特的嗓音便是介于两者之间的——那是照耀在巴哈马群岛上空的温暖阳光,也是初夏坠落曼哈顿街头的绵绵细雨。厚度、力度以及质感,都恰到好处,绝无半分偏差。
"她有一把很棒的嗓子。"
站在食品推车前的一位游客晃晃手中的热狗,大口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含糊不清地说道。
听到这句话,伯尔克撇起嘴,认同地微微颔首。他说不清这个女孩的声音究竟有什么出众之处,就像他永远也无法向别人解释纽约的好一样。在半个地球之外的伊斯坦布尔,伯尔克有很多阔绰的亲戚,每次回土耳其探亲,这些可恶的家伙都会有意在伯尔克面前提起他们造访那颗苹果的经历。逼仄、肮脏和混乱,是他们使用频率最高的词汇。亲戚们看着伯尔克,看着这个抛弃了马斯拉克(Maslak)【注1】和黄金之角(The Golden Horn),到美国去卖热狗遭罪的男人,就像在看这个世界上最无知的傻帽。
通常情况下,伯尔克都会闭紧嘴巴,以沉默作为回应,可有时候被逼急了,他也会摸着小胡子,提高声调:
"我不知道,但我在那儿待着很舒服。"
这绝非逞强之言,而是伯尔克内心深处最为真实的感触。纽约的生活节奏快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每天他都得四点半起床,准备好当天的食材,推着食品车从哈伦区走到中央公园,在寒风中吆喝一整天,直到华灯初上才能回家。活在这里很辛苦,但伯尔克却并不为此而感到沮丧——每次站在毕世达喷泉边,深吸一口气,那只属于大苹果的甜美气息便会飘进他的身体,将积攒起来的疲惫与倦怠一扫而光。
这是伯尔克对这座城市的看法,也是他对凯特嗓音的看法。也许稍有瑕疵,也许并不完美,但这份让他浮躁心绪平和下来的温柔与舒适,就是他所需要的全部。
想到这里,伯尔克的脸上挂起了轻松,愉悦,甚至带着几分欣慰的笑容。他把铁板盖在滋滋作响的油锅上,斜倚在推车前,仔细地聆听着女孩的歌唱。
"我在这片钢筋森林筑成的灰白迷宫里迷失了方向,可我却并不惊慌。"
(I can';t find my ay through the maze of gray skysc****r, but I';m illing to learn)
"只要一句话,我便会紧紧跟随你,毫无怨言。"
(If you ant me to I';ll stay just here I am, and I promise just to follo hen I land)
"你知道我说的话,句句属实。"
(And you can take my ord for that)
零星的尖叫与欢呼已经在人群中炸响,但凯特却丝毫不为所动。她双眸微闭,轻柔地摇曳着身体,继续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如果说交响乐团编织的前奏是清晨东河上缓缓升起的太阳,虽然炽热明亮,但却被倚河而立的摩天大厦挡在曼哈顿之外,无法让岛上的居民感受到夏日的降临,只能在建筑物间的空隙中捕捉到一点顽强浸入的光线的话,那么凯特-沃盖尔主歌部分的迷人嗓音,便是上午十点,从布鲁克林上空俯照半岛的阳光。绝大多数在曼哈顿街头行走的纽约客,都被这份灼人的暖意一把拥进了怀里,贪婪地吮吸着生命的气息。
凯特的低音沉稳厚实,略带粗粝感,与身后奏鸣的大提琴互相依托,进行着奇妙的化学反应,而她的高音则是力道十足,在一以贯之的纯净与几欲喷薄而出的撕裂感之间游走徘徊,好似琴弓上的马尾,轻轻撩拨着琴身,也撩动着人们的心弦。
"太好听了!"
人群中的光拍着手,对他的同伴说道,依然是那副夸张的语气与神情。这个年仅二十二岁的男人出生在东京港区(Minato)的西麻布(Nishi-Azabu),是那个国度富裕显赫的上层阶级中的一员,从小就学习英文,跟随父亲去茂伊(Maui)驾驶游艇,去巴塞罗那做毕业旅行的他没有受过什么挫折,生命中绝大多数时候都只有无忧无虑的快乐。这样的成长经历使他最能深切地体味到这首歌源源不断向外涌出的正面能量,光仿佛能见到自己梦中的女孩儿语笑嫣然地出现在街角,乖巧地环住他的手臂,把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毫无怨言地与他一起行走,一起感受这座伟大城市的无穷魅力。
"Woo——Hoo!"
脑海里那幅栩栩如生的画面迅速转变成了胸口不断膨胀的愉悦与幸福。这两种感觉来得太过突然,太过剧烈,除了高举双手为创造这一切的凯特-沃盖尔欢呼之外,光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可以宣泄的方法。
似乎是听见了光的赞叹,凯特睁开眼睛,带着盈盈笑意瞥了一眼对方。不知怎地,面前这张带着明显亚裔特征的年轻面孔,却渐渐幻化成了约翰尼的模样。
一年之前,约翰尼也是站在同样的地方,用同样的方式为我欢呼的。
是他带我到这里来的。
他觉得我能够做到,能够成功。
内心深处的这个想法迅速萌芽生长,向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凯特只觉得自己握紧话筒架的手正因为兴奋而不停地颤抖着,双颊像是被烈火烧灼似的迅速发烫,每一口呼出的空气里,似乎都带着星星点点的火花。
中提琴的乐声忽然衰减,歌曲节奏也骤然变慢,三位大提琴手更是完全停止了动作,此时,凯特耳边能听到的,只剩下了小提琴如泣如诉的靡靡之音。
这是洛杉矶爱乐乐团的传奇指挥家史蒂芬-斯塔基精心设计的间奏结尾,在正常交响乐团合奏的中度行军板(Marcia moderato)中忽然插入一段小提琴独奏的柔板(Adagio),能产生戏剧性的听觉反差,也能将接下来的副歌部分衬托得更加激情昂扬。
要到副歌了。
趁着这几秒钟的空档,凯特迅速做了几个深呼吸,校准着丹田、胸腔与头腔的共鸣点。与此同时,她还不忘抬起眼帘,朝约翰尼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虽然知道对方并不能理解自己的意图,但女孩却还是想要再看一看。
不管怎么说,他可是自己第一个真正的歌迷呢。
接下来,约翰尼的反应并没有让凯特失望。与艾利西亚结束交谈的他转过脑袋,把注意力重新转回到毕世达喷泉中央正在进行的演出上来,片刻之后,约翰尼便敏锐地发现了远处凯特微微上扬的头颅。他咧开嘴,朝后者绽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是最棒的!"似乎是觉得表情还不足以说明一切,约翰尼把双手聚拢在嘴边,朝凯特高声叫道。
"你对她可真是信心十足。"艾利西亚一边为凯特鼓着掌,一边把脑袋往约翰尼的方向偏了过去,轻声说道。以前,不管是在泰勒-斯威夫特、艾米-怀恩豪斯还是卡莉-克劳斯的演出现场,约翰尼对自己的言语与神情的控制都是极为谨慎的,他既要做好为她们减缓压力,鼓舞士气的工作,还必须得处处小心,生怕自己的某一个无心之举伤害到了几个女孩儿本就脆弱的心理。艾利西亚经常揶揄约翰尼,说他过得比詹妮弗-洛佩兹的助理还辛苦。但这一次却截然不同,面对凯特-沃盖尔,约翰尼表现得就像一个对自己学员热情过头的滑雪教练一样,将她猛地推出跳台,任凭女孩一个人在陡峭的滑道上高速飞驰。
"她能够做到。事情就是这么简单。"约翰尼双手抱胸,语气轻松地说道。如果说演出一开始他的心里还怀有一些忐忑的话,现在约翰尼已经完全对这场演出没有任何顾虑了。他从纽约大学提思克艺术学院请到的交响乐团与凯特-沃盖尔的合作天衣无缝,甚至就连约翰尼自己也不敢相信,这支完全由学生组成的交响乐团在昨天以前还从来没有听过Manhattan from the Sky这首歌,也从来没跟凯特-沃盖尔排练过。第一次合作演出就能展现出这样的水准,约翰尼已经是大喜过望了。
更重要的是,凯特-沃盖尔今天所表现出的舞台气质完全征服了他——舞台气质是一个定义非常模糊的东西,你很难找到一个准确的形容词去界定它。就像每个人都知道芭芭拉-史翠珊是毋庸置疑的舞台女王,但却没有人能解释清楚为什么这个唱歌气息虚无缥缈的女人能够如此受人追捧。凯特在中央公园这方舞台上所表现出的从容镇定、游刃有余,约翰尼之前只在X-Factor结果秀的艾米-怀恩豪斯身上见到过。
见证过艾米-怀恩豪斯华丽蜕变的约翰尼,是不会对同样情况下的凯特-沃盖尔生出半点怀疑的。
想到这里,约翰尼的笑意变得更加浓郁了。他双手敲击着大理石栏杆,为凯特轻轻打着节拍,身体也随着乐声的律动节奏,高低起伏而摇摆了起来。
现在,约翰尼-施瓦茨想做的,只是凯特-沃盖尔的头号粉丝而已。
喷泉里的凯特清楚地捕捉到了约翰尼几乎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与表情。看到自己的头号粉丝全情享受的模样,凯特不由地长舒了一口气,双脚雀跃地在浅浅的水池里来回跳动着,激起一片钻石般璀璨夺目的水花,也将水滴高高抛起,复而坠落,与水面碰撞所发出的悦耳声响加进了她的音乐中。
"你是我在高空中看到的曼哈顿,如此渺小,却又如此奇妙。"
(You';re my Manhattan from the sky, you look so neat and tidy hen I';m ay up high)
"你那百转千回的街道里藏着多少混乱的美好..."
(But I kno your streets are lined ith a fine mess inside)
"我想要缓缓降落,降落到你的心里,走上一遭。"
(I a
a e don and alk around your mind)
凯特轻蹙眉头,将大拇指与中指拈在一起,慢慢扬起了右手。随着她的这一动作,从丹田发出的力量干脆利落地托起了咽喉里的空气,在头腔部位打了一个漂亮的气旋,随后,一个清亮高亢,几无瑕疵的完美高音便从女孩儿的眉目之间挣脱了出来。在两台迈尔声音实验室(Meyer Sound Labotories)演唱会级音响的帮助下,这股声浪就如同英格兰人引以为豪的锥形箭羽(Bodkin Arrohead)一般,以一种极为迅猛,但却并不令人感到畏惧的方式穿透了观众们的胸膛,直抵心灵。
凯特-沃盖尔副歌部分的演唱,是午后高高悬挂在曼哈顿半岛上空的骄阳——热辣直率,激情洋溢。从资产阶级(Bourgeois)风情独具的切尔西到代表先锋艺术的东村,从豪车如织,阁楼林立的公园大道到平凡朴素,充满南欧风味的小意大利,每一寸土地都被阳光烘焙,散发出应许之地的芳香气息。
藏匿了四个小节的中提琴与大提琴又重新回到了合奏的行列中,这一次,它们的气势甚至更加恢宏。小快板(Allegretto)加强音(Forte)的演奏方式让大提琴的贝斯作用更为凸显,代表着俊美年轻男性声音的中提琴也回到了与小提琴持平的强度上。
凯特-沃盖尔身边的钢琴,此时起到的则是画龙点睛的作用,它已经悄然从主旋律变成了负责保持歌曲韵律与节奏的和弦者。那位年轻女演奏家的手背微微隆起,第一指关节保持垂直,手腕与掌心形成的碗口成平行状,俨然是经过多年训练的'钢琴手';状态。她脸上挂着一丝礼节性的演出微笑,双手同时运动,在键盘上飞快地起起落落,为她所服务的艺人精确地做着定调与统一速率的工作。演出时,歌唱者是无法通过读谱的方式来调整自己的音准和节奏的,这个时候,帮助歌手找到正确的演唱方式,避免有可能会出现的错误,便成为了每个优秀钢琴伴奏者都必须熟练使用的技能。
毫无疑问的是,这个亚裔女孩儿在钢琴伴奏方面是极为出色的,在她的辅助下,凯特-沃盖尔整个副歌部分的演唱都保持着极高水准,没有一个音有升降调的嫌疑,节奏点也把握得恰到好处,每一次都能与身后的交响乐团保持完全同步。这对于一组没有过合作经验的音乐家来说,的确是难能可贵的。
钢琴作为铺垫,三种提琴与娇美柔润的女声相辅相成,将故事娓娓道来,构成了一副近乎完美的动态图景——奏准音调很简单,按照曲谱上的指示变化强弱也很简单,但想要在瞬息万变的表演舞台上让数十人保持同一情绪、同一动态(Dynamics),就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了。事实上,能否将乐曲动态贯穿始终,正是区分优秀乐团与伟大乐团的分水岭。现在看来,虽然这支绝大多数由研究生和博士生组成的学生乐团还没有达到洛杉矶爱乐乐团那种动静皆宜的境界,但技艺精湛、配合默契的他们已经能初步让观众感受到乐曲的情感线条了。
"纽约大学的交响乐团,比起洛杉矶爱乐乐团来,也差不了多少嘛。"对音乐不太了解的艾利西亚无法听出两者间的区别,她颇为满意地看着这些神情严肃认真的年轻人,说道,"三天前你说要聘请一支交响乐团的时候,我还以为我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让人满意的呢。"
"你做得非常出色,艾利西亚。"约翰尼笑了笑,轻声夸奖道。他略微思索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可以跟纽约大学交响乐团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除了凯特之外,我想娜佳应该也会用上他们的。"
"演出结束后,我会跟乐团的负责人沟通的。"艾利西亚把食指放在嘴边,眼神早就飘到了喷泉那边,"至于现在,请闭嘴,先生。我正在试着欣赏音乐呢。"
"可爱的你,曾经赠与我一场老套却美丽的白日梦..."
(Daises, once upon an old daydream, that';s hat you gave me)
"在百老汇与四十八街的转角,在那小雨淅沥的午后。"
(Out on the cornor of Broaday and 48th Street, on a rainy afternoon)
在经过午后毒辣阳光的炙烤后,凯特音乐中的这座纽约城终于凉爽了下来。太阳逐渐西垂,天空从耀眼的金黄变成暖意融融的橙红,阔别已久的清风从这片钢铁森林的缝隙间吹过,在第五大道上肆意飞行。
"我想要探索你的世界,我保证会做一个完美的城市女郎。"
(I could start discovering your orld, and I ould make a damn good city girl)
"我们的爱情会在这座城市绽放,我深信不疑。"
(Things ill start to bloom, I';m sure)
"你是我高空中看到的曼哈顿..."
"你喜欢这首歌吗,亲爱的?"母亲带着溺爱的笑容刮了刮安托尼娅的脸蛋,昵声问道。不知何时,这个胖乎乎的小姑娘已经开始笨拙地挥舞手臂,跟着喷泉里那个漂亮的大姐姐吱吱呀呀地唱起歌来了。
"嗯!"安托尼娅用她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盯着妈妈,认真地点了点头,"很好听!"连小学都还没上过的安托尼娅听不太懂歌词,也更加不明白这首歌的内在含义,但这却并不能影响她对这首歌的喜爱。
对音乐的欣赏能力是上帝赐予人类的,与生俱来的礼物,与国家种族、文化背景、教育经历以及年龄都毫无关系。
任何人,只要敞开心扉,都能够享受到音乐带来的纯真快乐。
"那你还要我把他们赶跑吗?"母亲在安托尼娅耳边呵着气,逗弄道。
"嗯...不用了。"小姑娘双手抱胸,认真地皱眉思考了几秒钟,"我可以暂时先把喷泉借给他们,等会儿再还给我。"
"乖孩子。"母亲在安托尼娅的脸上亲了一口,把她抱起来,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继续听吧,宝贝,精彩的部分马上就要来了。"
说完,母女俩都闭上嘴巴,屏息凝神地期待着歌曲即将到来的第二间奏。
通常来说,这将是整首乐曲的最高潮部分。
"你那蜿蜒曲折的小巷里埋藏着多少动人心弦的歌谣..."
"我想要缓缓降落,降落在你的心里,走上一遭..."
此时此刻,观众群中的窃窃私语,以及零星爆发出的掌声与欢呼已然消失无踪。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用沉默与寂静来迎接最终的爆发。
"Are you ready——?"
完成副歌部分的最后一个音符后,凯特-沃盖尔高举双手,拖长声调,大声喊道。而早已将她与乐团围得水泄不通的观众们,则以热烈的欢呼作为回应。
"很好。"
凯特-沃盖尔开心地笑着。她轻轻踮起脚尖,把左手放回到话筒架上,右手紧握成拳,保持着高举的姿势。
随后,她的食指、大拇指、中指与无名指,便一根一根地伸展开来。
"1、、、4!"
伴随着凯特的指令,原本以轻柔舒缓的慢板演奏着连音的交响乐团忽然停了下来。还没等人们做出反应,乐声便再一次响了起来。这一次,像巨浪一般涌向观众的,是急速演奏(Allegro)的断音(Staccato)。如果说前者是哈德逊平静流淌的河水,那么后者就是帝国大厦顶端直冲云霄的壮丽霓虹。
天色渐暗,华灯初上,一盏盏高功率的探照灯仿佛万千星辰,点亮了曼哈顿的璀璨银河。
在这个时候,纽约的街头,又怎么会少了喧嚣的汽笛与行人急促的脚步声呢?
似乎是为了解答卡斯滕心里蹦出的疑惑,他的身后,忽然出现了法国号(French Horn)、小号(Trumpet)、长号(Trumbone)、大号(Tuba),还有定音鼓(Bass Drum)的声响。他转过脑袋,循声望去——在原本挤满观众的二层观景台上,忽然出现了一排穿着军乐队制服,倚栏杆而立的年轻人。
"现在才来齐呢。"卡斯滕喃喃自语,脸上不由浮现出了兴奋的笑容。
法国号是来往车流的鸣笛、小号是警车呼啸而过留下的刺耳回声,长号是如潮人群的喧哗,大号是时代广场街头小贩的叫卖,而定音鼓,则是盘旋在空气里的,像背景音一样伴随纽约客度过每个夜晚的,哈德逊河水拍打岸壁的声音。
管乐部分(Brass)在最后时刻加入合奏,不仅完整了交响乐团的架构,也在Manhattan from the Sky的城市图景上画下了最为生动的一笔。
"我知道你想要向我敞开心扉,所以请别再羞涩踟蹰。"
(I kno you ant me to see, don';t lie to me, so hy you gotta go be so shy to me?)
"慌张无措不过是假象,请降下你竖起的防备。"
(I ain';t buying the false aniety, let your fortress fall)
凯特-沃盖尔的声音平稳直接,坚实有力,就像是那条被称为大苹果命脉的公园大道一样,把贫穷与富有、衰落与繁荣、悲伤与快乐,都连成了一条笔直的线。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沿着凯特的声音走下去,人们能够在歌曲中感受到的东西,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多。
"要如何我才能触碰你的心灵?如果恐惧能化作金钱,那么你早就是百万富翁。"
(What';s it go
a take to get you there? If fear as money you';d be a millionaire)
"坐在破旧的酒吧椅上,孤独地数着成堆的金币。"
(All alone in a leather sivel chair counting stacks of gold)
当时针与分针同时指向正北,纽约终于迎来了日夜轮回中最激动人心的高潮,所有的器乐在同一时刻奏响,所有的声音与动作在同一时间迸发出来。虽然现实世界里仍是下午,但陷入这个奇妙境界里的观众们,似乎已经能够触摸到午夜曼哈顿的迷离。
卡斯滕搂着他的妻子,静静地欣赏着凯特-沃盖尔美妙至极的演唱。他轻嗅着她秀发间的茉莉香气,她抚摸着他手背上浮凸的斑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倒流。在这座他们从未造访过的城市里,在这首他们从未听过的乐曲中,卡斯滕和宝拉又回到了1987年那个如梦似幻的夏天。那时,作为新婚燕尔的他们,还保持着像凯特-沃盖尔和纽约城这样,对生命与爱永不停歇的热情。
放眼望去,毕世达喷泉四周几乎所有的情侣,都像卡斯滕和宝拉这样依偎在了一起,共同享受着这浪漫的虚幻一刻。没有情侣的人,也都出神地望着喷泉中央的凯特-沃盖尔,似乎在脑海里描绘着意中人的模样。
此时此刻,约翰尼也双手抱胸,望着喷泉的方向,怔怔出神,脑子里回荡的不知是谁的影子。
专注于内心世界的他自然不会发现,身边的艾利西亚默默注视着的,不是凯特-沃盖尔,而是自己。
"你是我高空中看到的曼哈顿..."
"你如此渺小,却又如此奇妙。"
"你那笔直宽阔的大道上深埋着多少凄美的爱情故事?"
"我想要缓缓降落,降落到你的心里,走上一遭..."
"Oh——Ohh——"
攀上高峰后,下山的路途总是让人感到平静愉快的。小提琴、法国号和定音鼓,一个接一个地退出了合奏,到最后,人们耳边回荡的,只剩下了钢琴与纯净女声的交错缠绵。
夜深了。积攒了一天的疲惫与倦怠终于袭来,大苹果要在漫天星辰的照耀下入睡了。
"You';re my Manhattan from the Sky..."
最后一句歌词,凯特几乎是以呢喃的方式将它送出喉咙的。随着乐声的逐渐衰减,亚裔女孩儿也放慢了手上的动作。两种音质有别,却同样晶莹剔透的声音越来越细,越来越轻。到最后,令人心神安定的寂静,终于再次回到了这片广场上。
"谢谢。"
凯特吐吐舌头,扫视着面前的人群。
"这就是Manhattan from the Sky,希望你们能够喜欢。"
依然沉浸在音乐世界里的观众们终于被唤醒,雷鸣般的掌声与闪电撕裂天空时才能听到的欢呼声从中间传出,迅速向外蔓延。到最后,整个毕世达喷泉广场上的所有人都站起身来,向这群才华横溢的表演者致以最为诚挚的敬意。他们发出的喝彩声实在是太大,以至于被围在中间的凯特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她只能站在那里,看着人们一张一合的嘴唇,努力辨识他们话语的含义,然后咧开嘴,用最灿烂的笑容作为回应,向这些可爱的观众们表示感谢。
"哇噢。"艾利西亚吸吸鼻子,感叹道。除了用力地拍手之外,她找不到其他可以表达自己现在内心情感的方法。
"嗯哼。"约翰尼颇为得意地张开双臂,就像在展示他最为自豪的一件作品,"这就是音乐的力量。"
"我敢肯定..."艾利西亚指了指架在自己身边的那台高速运转着的摄影机,"这支视频在YouTube上肯定会比病毒传播得还快。"
"噢,亲爱的,病毒可..."
约翰尼摇摇手指,刚想说一句俏皮话,上衣内兜里的手机却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抱歉。"约翰尼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按下了通话键。
"你好。"
"没错,我是施瓦茨。"
"明天下午四点,是的...参议员有时间?那太好了。"
"没问题...好的,代我向他表示感谢...好的,再见。"
几句简单的对话后,约翰尼将手机再次放回口袋里,长舒了一口气。
"参议员办公室那边给你打电话来确定预约了?"
"没错。"约翰尼点点头,"下午四点半,投票结束之后他就马上赶来跟我们见面。说实话,我还以为要跟他说上话至少得等一个月呢。"
"我告诉过你的,他会为自己的朋友做任何事...而我是他在斯普林菲尔德最好的朋友之一。"艾利西亚耸耸肩,得意地皱了皱鼻子。
"现在我开始相信你的说辞了。"
"说实话,约翰尼,我真的...你能够选择他,我真的很高兴。"艾利西亚看着约翰尼,语气逐渐变得认真了起来,"我跟他有过很多接触,我能确定,他不会是一个在国会山上消磨时间的平庸之辈。他有远见,有计划...他是这个国家的未来。"
"我知道我现在说的这些听起来有点夸张,但等见到他之后你就会明白了...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啊,我已经很喜欢他了。"约翰尼眨眨眼,逗趣道,"我私人助理感兴趣的东西,就是我感兴趣的东西。"
"Yeah right。"艾利西亚白了他一眼,"昨天你还给我说你不喜欢芝麻街呢。"
"我说的是,正常成年人喜欢的东西。"约翰尼一闪身,大笑着躲过了艾利西亚挥来的拳头,把她那番'芝麻街可是全年龄动画,我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开始看了';的辩解抛在身后,朝公园的出口疾步走去。
"等等,你要去哪儿,约翰尼?"艾利西亚追上来,不解地问道,"你不去祝贺一下凯特吗?"
"凯特还要在纽约待至少三个月,等下次回来我们再一次庆祝不迟...更何况,我不确定我现在能不能挤得进去。"约翰尼指指被至少二十个兴奋的观众围在原地,动弹不得的凯特,无奈地笑了笑。
"所以,现在先去买点速食,填填肚子吧。"
"待会儿我们还有一班华盛顿DC的飞机要赶呢。"
注:
1、马斯拉克:伊斯坦布尔的金融区。
、黄金之角:伊斯坦布尔的入海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