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他,小心翼翼地将他抱在怀里,可惜这个孩子出生就注定是不太平的。”
“为了保命,我带着他跑了很多地方,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沦落到与乞丐抢吃的。他刚出生就没了母亲,为了活下去,几乎什么都吃,无论什么病熬一熬也就过去了。每次我以为他要死了的时候,他总是能挺过来,到最后竟然奇迹般地长大了。”
“但是由于种种原因,我们无法安定下来,因为一旦安定下来,很容易就会被那些耳目发现,我又不能带着他一辈子过这种日子。”
“后来,在他六岁的时候,我遇见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对我很好,让我重新产生了对生活的希望,我开始幻想和他在一起之后安稳的生活。可惜,他不喜欢那个孩子,并且劝我将他送到寺庙里。”
“我一开始还在犹豫,后来没过多久,我开始呕吐,吃不下饭,我这才知道我竟然怀了他的孩子。当时的我根本无法照顾两个孩子,于是在他和我未出生的孩子之间,我选择了后者。”
说到这里,林善玉露出痛苦的神色:“那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一个决定,我不应该鬼迷心窍,信了那男人的话,将那个才六岁的孩子丢在寺庙里当了和尚,我甚至都没有问过他的意见。”
“但是有时候我又庆幸自己在这个错误的决定中,没有将他拖下水,和我一起过着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他现在在寺庙中,起码能吃饱饭不用担心饿肚子没地方住,也不用担心时刻有人追杀。”
林善玉看向路潭之,眼神中是难得的温柔,她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如果我还能见到他的话,他应当如你这么大了。而且那孩子长得也好看,眼角和他母亲一样,有一颗红色的小痣,我初次见你的时候,看见你眼角的痣,还以为是他,吓了一大跳。”
她颓然地将手耷拉下来:“抱歉,这些话我没有机会和他说,你和他长得很像,我总是不自觉地把你当成他。”
路潭之静静地听完林善玉的讲话,然后开口问道:“你们在躲什么人,为什么会有人追杀你们?”
他看着林善玉的目光十分锐利且冷静,仿佛根本没受她的情绪影响:“那孩子究竟是什么身份?”
林善玉摇了摇头:“我不能说,这件事情我就算死了也要带到棺材里去,我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
“包括他吗?”
林善玉怔住了:“什么?”
“你说的那个孩子,你会告诉他吗?你甘愿他就这样一直被蒙在鼓中,不明不白地过完自己的一生吗?”
林善玉沉默半晌,方道:“我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他了,更不可能对他亲口说这些话,况且,这样安稳又平淡地过完自己的一生,对他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他没必要知道这些事情徒增烦恼。”
路潭之冷笑道:“你凭什么决定他的一生,你怎么知道他想要什么样的人生?”
路潭之的话难得地染上了一丝愤怒的情绪,林善玉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他,微微皱了皱眉头:“你......”
但她还来不及说完后面的话,眼睛在触到路潭之手里的东西时,瞳孔骤缩,面色皆是震惊。
路潭之手里是一片很普通的布条,看上去就有很多年头的样子,但是即便如此,也还是能看出布料的贵重,和上面用金线绣着的三个字。
“路潭之。”
林善玉不可能不认识这个东西。
当时的路潭之还很小,但是他比同龄人都要聪慧成熟,有一次竟然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块布料,指着上面的名字问他为什么姓路。
那片布料是路潭之刚出生时,灵妃为他准备的襁褓,上面的字是她在孩子还没出生时就已经取好的名字,并且亲自用金线一点一点绣在了襁褓之上。
她惊慌失措,根本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反复地告诫他不要说出去,并且转身就将那块布料投入了火中。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路潭之后来将那片还未烧坏的布料从火中捡了出来,并且将上面的名字剪下,贴身放在胸前。
此后的每一天,他从来没有放弃过找寻自己的身世,找寻那个造成他不幸人生的罪魁祸首。
他一定会将他所受的痛苦,加倍地还在那人身上。
林善玉表情已经完全没了冷静,就像路潭之在门口想象的一样,她的惊慌的情绪如同山洪一样爆发,从她的眼睛、嘴巴中倾泻出来。
她猛地站了起来,双手撑着桌子质问路潭之:“你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
路潭之抬眼,眼神幽幽地望向她,嘴角虽然带着笑,但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女施主,还没有跟你说我的名字。
”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叫路——潭——之。”
林善玉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愣了半晌,才像抽干了所有力气似的,忽然间颓倒在了椅子上。
她闭着眼睛,仿佛不肯接受这既定的现实。
“你真的是……”
她颤抖着声音,不甘心地想再次确认一遍。
“林娘,我想知道关于我的一切,你最好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不要对我隐瞒。”路潭之嘴角微微翘着,对林善玉说道。
这一声“林娘”唤回了林善玉的记忆,她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那时候他还在她身边的时候,总是唤她林娘,只有他会这么叫,也只有他知道这么叫。
她颤抖的伸出手,想触碰路潭之的脸,却被他轻而易举的躲开,她便识趣的缩回了手,低下头去。
她对他心中有愧,所以再次见到他时,她的心情很复杂,不可置信夹杂着欣喜,更多的是无措的愧疚。
这一切在他面前都变成了顺从的卑微。
林善玉没有看路潭之,眼睛落到不远处的某处,眼神空洞而无力,似乎是无奈至极:“潭之……你真的想好了吗,一定要知道自己的身世不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