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九也不没接这个话。

他原本是在老王府里做事的，看着老王爷如何疼爱这个外孙女，所以如果是从前的他，听见老王爷这么说肯定会直截了当地说“不老王爷，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可是这段时间一直都是王九在调查那些事，他实在是不敢这么说。

因为他调查得来的结果其实非常触目惊心。

大家一直都以为表小姐在广王府过得很好，但其实表小姐不过是一只脚踏入了地府。

“我对不起小雾啊……”

老王爷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

他不过是一个战战兢兢生怕被皇上抄家灭族的老人家，原本他一生都应该贡献给战场的，可是他没有能够这么做，因为所谓的皇权集中，让他不得不选择做一个窝囊王爷，不敢手握实权。

他原本以为这样是对家族子弟好，所以就把子弟约束在家里，并不让他们出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可是现在看来，一切都是他异想天开，一切都是他大错特错。

他本该放任这些人自流去的，不管是成为有用的人重新被皇上启用也好，还是说成为画师，到处去游历画画名垂青史也好。

都是他们自己的命，该他们自己去走。

可惜当年老王爷就是觉得自己有责任保护这些人，所以才把这些人都纳入了自己的羽翼之下。

如今广王府的人的确是安全的，可是却没几个开心的。

他最小的女儿死后，老王爷原本想着，失去了父母的孩子在许家肯定会被受磋磨，更别说许家那个老夫人不要脸皮，居然敢把外室充作正室，污蔑他的女儿跟他儿子无媒苟合，让他的小雾成为被人瞧不起的庶女。

他想，老夫人实在是咄咄逼人，既然如此，还不如干脆就把她接到家里来抚养得了，有他在，加上这里的人都是他的舅舅舅母，一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姑娘罢了，大家定然会把她照顾好宠上天去。

可没想到，这里竟也是另外一个阴曹地府。

不，甚至这里比阴曹地府还要可怕。

“小雾一定是觉得我这个外祖父太没用，对外站不起来，直不起腰，对内有没有办法保护她，反而让她被二夫人磋磨……如今更是被人故意纵火毁容……她的一生都被我给毁掉了……”

“我对不起所有人！我对不起所有人呐！”

王九哪里忍心看见老王爷这个样子，老王爷一开始的出发点也是好的，他一心为了这个家族，希望大家都可以繁荣昌盛过上好日子，却没想到如今却变成了这样。

不管如何，老王爷都不是该受到谴责的那个人。

王九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劝慰道：“王爷，其实这些年，你为这个王府里的所有人做的足够多了。”

“即便是小姐在天有灵，也不会怪你的。”

老王爷却已经陷入了自我厌弃的情绪里，揪着胸口的衣服，喘不过来气一般痛苦地说道：“不，都怪我……当年灵儿其实是不想嫁的，她向来喜欢才子，喜欢可以陪着她赏花赏月的人，我本该给她找一个跟广王府差不多的夫君。”

“这样看在两家都是毫无威胁，只需要维持表面荣光的份上，皇上也会同意的，灵儿以后必然就会成为一闲散夫人，哪怕出去会丢点人，可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她必定是跟她的夫君琴瑟和鸣的。”

“这样她一定会很开心。”

“都怪我，怪我当年想着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也跟自己一样窝囊，所以我刻意挑选了许家，那许怔是个有点本事的人，我看人绝对不会错，我想他必然能成就一番功业，所以才……”

老王爷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都怪我啊……”

王九手忙脚乱。

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要好好安抚老王爷的情绪，可是他是个笨嘴拙舌的，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跟他说。

又怕自己说错了话到时候错上加错，让老王爷更加伤心。

但老王爷没多久就因为伤心过度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他迅速上前，着急忙慌地喊“叫大夫来！”

老王爷的院子里很快乱成一团。

111号有些不忍心看见这样的场面，忍不住对许雾说道：“你不去看看外祖父吗？”

许雾还在倒腾自己的脸。

她找丫头们准备了一些东西，如今正在敷脸。

111号是完全不知道许雾到底是要做什么，所以也没干涉她搞这些。

但是看见她明知道老爷子如此还无动于衷，111号有点为老爷子鸣不平。

即便是老爷子的确是疏忽了，而且也不相信她，但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对原主最好的人，主人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呢？

“你在怪我？”

许雾听见了111号的心声，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

111号脸上带着一点心虚，立刻垂下眼不敢去看许雾的眸子。

“我……我就是觉得你这样不太好。”

“原主也不会高兴的。”

许雾轻笑了一声。

“你在开玩笑吗？”

111号一愣，诧异问道：“什么？”

许雾道：“我问，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111号：“没有啊。”

他一脸懵，完全不知道许雾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雾也懒得跟他拐弯抹角，这个人就是个小傻子，虽然有些聪明，但是遇见事了还是很直肠子，压根脑子就不会转弯。

“你以为原主就不怨恨外祖父吗？”

111号大为震惊：“怎么可能会怨恨呢？她甚至都愿意为了外祖父委屈自己欸。”

许雾声音平静地说道：“可是这也不冲突啊。”

“原主的确是害怕给广王府带来麻烦，可是人都是自私的，难道你觉得原主在被自己二舅母磋磨的时候，她没有期待过疼爱自己的外祖父或者是某个舅舅其中一个过来拯救她于水火吗？”

111号：“可是那也是她自己一心为广王府着想，才会遭遇这样的事的啊，要是她不管不顾直接去告状，那——”

“那什么？”

111号不说话了。

许雾知道他想到了那一点，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看样子你还不算蠢。”

“如果她去告状，那等于违背了自己的初衷。”

“她怨恨所有人，但也怨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