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为野鸡们默哀,但想想它们也是罪有应得,跑到剑舍山上去,天下之大,野鸡就两只脚,别的地方就没有它们的立足之地吗?非得到那全是废物和小人的山上去,死了是活该,不死是悲哀。
至临在山上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带着师弟抓野鸡,他对剑舍山的熟悉比野鸡们更甚,我只能可怜这些误入歧途的野鸡,它们飞也飞不出那黑墙,逃也逃不出剑舍的宝剑。
至临为报师恩,可不饶它们,连蛋都不放过,辛枚和王太冲的弟子也和野鸡结下深仇大恨,抓得他们有苦不能言。剑舍掌门也没闲着,一把年纪了还在山上练武,即使知道自己再努力也不可能追得上涣群拳的一星半点,说白了就是没用了,再怎么练都是废物。但他还是练,好像是不练武,他就找不到事做了。不是好像,是确实。
黑墙会移动后,至临抓野鸡更勤,他师父练武也更勤了。这黑墙一直在动,每日向山顶移动百余丈,速度还越来越快。人越来越慌,野鸡也慌,野鸡越来越少,至临就更慌了。
至临要在野鸡们灭绝前把他们全部抓住,他师父要在涣群门把墙合起的时候把武功练好,两者都是虚妄违背常识的,他们却埋头苦干,不管外界的事实。
涣群拳的掌门在山上自在逍遥,他越自在,山上的人越不安乐,剑舍的弟子知道师父和师兄应该已经可能动起来了,他们在山门徘回试探,想要下山去找师父。涣群门的人以及不管他们了,这些人在山上是浪费粮食,到山里去抓抓野鸡也好,剑舍山上吃白食的太多。他们离开前已经找不到道别的人,只有将死要死的姜秋林。
他们就到北山庭院去和这个原本不是剑舍的人道别。姜秋林想不到剑舍还有人喜欢他,谈不上喜欢,是不很讨厌。师兄们说:“大管家,我们要下山找师父去了,不能带上你,实在抱歉,你好自为之,后会有期。”人都快死了,后悔必定无期,此别就是永别。大家心知肚明,只是不愿说破。
姜秋林挣扎出声,微弱的声音说:“各位师兄一路走好…...”要死的不是师兄,是这个大龄师弟。师兄们说:“师姐的贞利剑被涣群拳的掌门收回了,她在山上不会再为难你,撑住,我们去找师父来救你。”包含有希望的客套话最暖人心,姜秋林落泪点头。师兄们见不得勐男落泪,作揖转身就走。
姜秋林唉唉两声,不知道要表达什么,可能什么也没表达,就只想确认一下自己是否还活着,还能活多久。声音很微弱,活不了太久。好在每天给他送吃的的师兄还没走,这是以前在剑舍打杂的,跟在姜秋林混得个三代弟子,不用打杂了,可以习武,但现在又回到打杂的境地。他进来说:“师兄们都走了,外面的结界一直在往山顶收,很快就会到我们北山庭院来啦。”
姜秋林问:“他们要在我们这收网?”
他师兄说:“看样子是如此,我们北山庭院最高,最后都得聚到这里来。”
他问:“有没有师父的消息?”
他师兄说:“没有,他们下山去不一定能找到师父,还不如在山上等着,师父和大师兄早晚要上山来。”那时已经事阶下囚,没有什么意义了,那还是不来的好。
姜秋林说:“师父和大师兄一定也没办法了,你速速去追上师兄们,告诉他们,一定要找到那灰衣少年,他才能夺回贞利剑,他才能救武林。”
师兄问:“你卧床这么久了,怎么还知道外面的事?”人快死时是半人半鬼,有法术,这要全成鬼,也许还能救剑舍。
姜秋林说:“陈观告诉我的,涣群门在山下的镇上找到他和断家枪的人在一起过,快去!”他用尽力气命令师兄快行动。
师兄放下水盆,往门口跑。离开是伤心的,步履也缓慢,他在出山门没多久就追上下山的师兄们。他气喘呼呼,说:“大管家说了,要你们一定要找到那灰衣少年,他就在山上,他会隐身,能从涣群门手里把贞利剑偷来,他才是我们的救星。”
师兄们不耐烦地说:“大管家真是厉害,自己都危在旦夕,还想管着我们呢,我们都下山了,他的鞭子是有多长啊?那少年会隐身,涣群门都找不到,你觉得我们能找得到吗?就算找到了他能救我们剑舍?他和我们是什么关系啊?剑舍两大高手觉尘和觉凡,我们中层的弟子都毁在他手里。大管家和他什么关系?你先回去问问大管家人家会不会看在他的面子上帮我们。”
师兄们扭头就走,看来是厌恶了姜秋林管得太宽,总是一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模样,剑舍的弟子凭什么要听他的呢?他到死可能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那憨厚的师兄回到姜秋林身边,说:“师兄们说那少年会不会看着你的面子上救我们剑舍一次?你觉得呢?”他问得极为认真,是想得到姜秋林的回答。
姜秋林说:“罢了,我是将死之人,何必管那么多,是我自作多情。”
多情的人总是能聊到一起,憨厚的师兄走出去,陈观正好进来,两人相互点头致意。
陈观说:“我以为剑舍的人都走光了,你就要孤单一人,这人还算有情有义,没有离开你。”
姜秋林说:“他是这么一个人,下山去也活不成。你今天不用盯着我师姐了吗?”
陈观说:“你师姐跟陈怀寿在一块,还有邋遢男,她做不出什么事。”
和姜秋林聊聊天,是陈观每天例行,他在此一定闷得要死,有个人和他说话,说不定可以多活几天。现在山上的人也只求可以多活几天。
至殊和邋遢男在一起,在掌门庭院看无耳男和无眉男练拳,原来涣群门的人是练拳的,这是至殊第一次见,她还没见到过湘钦门的练武,陈怀寿有意隐藏自己的本领,一定想在特殊的时候出手,抢夺贞利剑和明太刀。至殊和他没什么聊的,以前他家的往骞来誉就是被知殊和她父亲设计夺到剑舍山上,两人算是仇人,现在为一主子,但并不代表就没有恨意。湘钦门长辈都因她们父女而死,他的弟弟陈怀闵也是。
他对至殊恨之入骨,但还不能表现出来。他还能嬉皮笑脸在邋遢男的面前大谈他的族人和邋遢男在山下小镇遇到的事,面下酒是一事,山下姑娘们招揽生意的方式是一事。
旁边的至殊只能听着,陈观不在这,她要走,邋遢男脑子不够用,会怀疑她有别的图谋,而他们的话语又很露骨,她听得面红耳赤。至殊觉得这陈怀寿是个衣冠禽兽,等着自己拿到明太刀就一刀要了他的狗命。不过等不到了,时光回到六十年前,陈怀寿也还没存在。但这恨意难消,至殊决定事成之后,要去西南走一趟,把往蹇来誉夺回来,顺便在陈怀寿小的时候就一刀结果了他。那要杀的小孩就太多了,姜秋林也该死,还有那灰衣少年,以及他的师父。几十年前这些人是在哪里生活?她总会找到的,找到这个存在了千年的剑派,再把他们的武功秘籍都夺回来,把剑舍建好,还要到太行山去把那些小蹄子都扼杀在孩童时代,不能让她们长大了作恶。她心里想着这些,就听不到陈怀寿和邋遢男的污言秽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