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光景, 莲叶接天,粉荷亭亭清香逸, 娇儿无赖窗前倚。
烈日灼灼,蝉鸣鼓噪, 金鲤沉塘懒曳尾,两只雕儿窝里蹲。
玉臂赛雪倚朱栏,黛眉微蹙拢忧愁,孟宜珈凭栏远眺,与窗外的碧云天融成了一幅画。
微风拂面,吹散额前细发,痒痒的仿佛挠在人心头, 宜珈伸手将青丝别至耳后, 弯了手臂靠在窗棂上——撑着脑袋继续发呆。
美人如画,秀景如墨。
“杭白姐,小姐是不是受得刺激太大,魇着了?”一根肠子通到底的紫薇压低了嗓门, 悄悄和杭白絮叨。
杭白瞪了她一眼, 小声训斥,“胡诌什么,小姐也是你能编排的,让耿妈妈听见了,小心撕烂你的嘴。”
紫薇悻悻地撇了撇嘴,嘟囔道,“是是是, 我知道错啦。可乞巧节至今都过去好几日了,小姐每天就这么看着窗外那几片叶子,话也没两句,我这不是担心么……都怪那些小姐们,还大家闺秀呢,嘴比胡同巷子里的婆娘还碎!”
杭白唬了一跳,一把捂住紫薇喋喋不休的嘴,骂道,“你还来劲儿了,贵人小姐们都敢瞎扯,不要命了你!让姑娘听了,又该伤心了!”
听到最后一句,本还欲争辩的紫薇顿时偃旗息鼓,探过身子瞅了一眼窗边的宜珈,见她仍呆呆的望着窗外,舒了口气的同时又替宜珈委屈,“小姐真可怜,明明和元少爷之间一清二白的,却让那帮人颠倒黑白,愣是说成了……说成了……”
紫薇咬着牙说不出口,狠狠跺了跺脚,又怒其不争,“小姐怎么也不解释清楚就这么走了,凭白让人误会!”
杭白叹了口气,拉着紫薇往外退了几步,解释道,“当时这么多小姐,众口铄金,越描越黑,我们姑娘能怎么办?更何况,还有七姑娘在后头帮倒忙,姐妹阋墙,这话传的可就更难听了……”
紫薇听到此处顿时炸了毛,甩开杭白的手,义愤填膺极了,“我呸,还姐妹呢,有她这么胳膊肘向外拐的么,帮着外人一道欺负我们小姐,亏得小姐聪明机智化险为夷,不然小姐名声毁了,她又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唇亡齿寒这个道理我个奴才都懂,她怎么就不知道呢?!”
“吱呀——”屋内传来声响,紫薇和杭白顿时一惊,侧过身朝里头望去,原来是宜珈阖上窗户走向雕笼,取了些风干的肉条,慢条斯理的喂着大白和小白。
杭白扫了紫薇一眼,后者不情不愿地低了头,放轻脚步跟着杭白往小厨房走去,小姐爱喂,大白能吃,如今小白怀了小小雕,这肉干如同长了翅膀似的飞速消耗。
宜珈听脚步声渐行渐远,不顾大白的挤眉弄眼,放下肉条,取了帕子净手。杭白和紫薇刻意压低了声音,可即便听不见一言一语,宜珈也知道她们在谈论些什么,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回想起那一晚的流彩华灯,尖锐女音。
“世风日下,书香门第竟出了这等勾三搭四之辈,真真辱没门风!”——有自命清高百般不屑装x无极限的世家小姐;
“不过是个区区四品官的女儿,居然敢觊觎当朝国舅家的姑爷,不自量力!”——有阿谀奉承见缝插针抱大腿的新贵姑娘;
“六姐,虽然你和元公子相识在前,可毕竟他已有了家室,孙姐姐心地善良,只要六姐你认个错,自此改过,她必不会再怪你的。”——有插刀教资深玩家七姑娘孟宜珞;
更有一身华服,环佩珠钗却神色冷峻的新嫁娘孙颖洲,那一双本该顾盼生辉洋溢着幸福的眸子却冷冷的盯着她,如芒刺在背,似利刃戳脊。
孙颖洲就这么看着她,一言不发,喧哗顿止,气氛一时凝固。
戏台上的曼妙伶人美目含泪,红唇软糯,痴痴嗔上一句“李三郎”,抛广绣,回流波,贵妃投缳,美人香消,唯留余音袅袅,似怨还恨的嗟叹不轻不重的打在众人心头,竟与此刻的情形诡异的相符。
唇边绽开一丝讽笑,孙颖洲话里藏刀,“夫君才貌双全,人品贵重,又与妹妹相处多年,妹妹倾心于他本也无碍,只是,”她轻轻咬了咬红唇,既羞且愧的劝道,“只是如今夫君心中已有了他人,怕是不能接受妹妹的心意了。”说罢,她从腰间掏出一张折得四四平平的红笺,莹润的指尖递到宜珈面前。
这纸她再熟悉不过,朱红为底,金粉为饰,瑞脑幽香沁人心脾。她在那笺上写了几百个福字,只为贺他新婚如意。原图长三尺,宽三尺,如今却成了巴掌大的一块豆腐干,皱巴巴的扁平放着,远远看上去倒更似一封饱含少女情思的书信,余光所见,不少小姐闺秀们眼里俱是嘲笑,团扇之后是一张张不屑的笑脸。
宜珈并未接过那笺纸,浅浅一笑直视孙颖洲,“宜珈与师兄同门多年,师兄待宜珈视若亲妹,照顾有加。若如此引得嫂嫂误解不快,妹妹在这儿给姐姐赔罪了。”宜珈不等她回答,接着说道,“宜珈不知嫂嫂手中之物为何,吾亦从未此等物什于他人,如若不信,大可打开叫众人瞧上一瞧。”
宜珈气定神闲,坦然无垢,倒叫在场的其他小姐心下起了疑惑,纷纷将视线转移到孙颖洲身上,莫不是河东狮吼,妒妇错将贞女当花娘?
孙颖洲怒在心头,她本欲看见的是张惊恐至极、羞愧万分的脸,试想一个不经人事的黄毛丫头在众目睽睽之下为人发难,不一头碰死以示清白,也该羞红了脸不知所措、任人奚落。谁料孟宜珈居然镇定自若,一口伶牙俐齿,倒叫她落了下乘。本来五分的怒气七分的妒意在她的驳斥下化成了熊熊烈火,誓要叫她知道皇亲贵戚容不得她小小臣女挑衅。
“我本顾念着你与夫君兄妹一场,不愿刻意刁难,谁知你竟不知悔改,非要死缠烂打,好,我就给你个明白!夫君亲口所述,孟氏不顾礼教,刻意纠缠,然念同门情谊,不忍斥之,望其及早悔悟,不堕圣人名讳!”孙颖洲脱口而出,话语尖酸刻薄,众人惊诧同时不免对其言辞微微侧目。
宜珈一顿,随即嗤笑出声,“若真如此,一个在背后诋毁他人的伪君子,宜珈实在不知有何值得倾心。如若不是,那嫂嫂也未免太过信口开河,造下口业。”
本还想留一两分脸面日后好相见,如今看来,倒是不必再见,宜珈索性一并说了,“彼之蜜糖,吾之砒霜,元夫人对尊夫视若神抵,推崇之至,可在宜珈看来,诚然师兄出类拔萃,才华横溢,却还算不上这世间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古有卫家军万里驱胡虏,今有符家将浴血保家国,战场上的每一具枯骨,每一名将士,哪一个不比只会吟诗作画的文人更值得尊敬?!”
一席话之后,偌大的庭院里寂静无声,那些本持着轻蔑之色的闺阁小姐纷纷敛了笑意,纸醉金迷掩盖下的国难危机浮于纸上,歌舞喧嚣终是无法湮灭危在旦夕的家国故乡。
宜珈也没了兴致,懒得再和这些只知风花雪月、勾心斗角的小姐们虚与委蛇,略福了福身称身子不适,便告罪离了席位,皎洁月色下,那一抹纤细窈窕的背影孤单而又高洁,竟让人不敢轻易亵渎。
紫薇存心落在后头,朝着宜珞甜甜一笑,“七姑娘,马车可就一部,您是再留会儿,等我们回来再接您,还是……您打算同别家小姐一道儿?”
这话由一个丫头说来,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宜珞脸色一暗,柔柔弱弱的站起身,轻声说道,“姐姐不适,我自当仔细伺候着,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姐妹们多多包涵,宜珞望下次再与各位姐妹相聚。”
宜珞话说的漂亮,诸多小姐们顺势下了台阶,也纷纷起身送别。孙颖洲一口气堵在嗓子眼,见孟家姐妹出了月亮门再看不见身影了,狠狠啐了一口,“不要脸的小骚货,贯会欺世盗名,口蜜腹剑!”气极了的孙颖洲,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既然大家撕开了脸,就不要怪她手段毒辣了!
七月七,女乞巧,牛郎织女喜相逢的日子被她弄成了和前男友之妻的掐架大会,宜珈觉得有些啼笑皆非,只当作女儿家的小小争执,混没当回事儿。谁知对方却本着不死不休的精神,派了人在市井里肆意宣扬她孟家六小姐勾搭男人不成,争风吃醋诋毁对方嫡妻,风头愈演愈烈,话越传越难听,简直把宜珈说成了祸国殃民水性杨花的再世妖姬,妲己投胎,男人看她一眼也要被勾去魂,人将不人。
宜珈听得瞠目结舌,抱着肚子笑了好一阵,泪花都泛出来了,躺倒在贵妃榻上爬也爬不起来。她终于确认自己不是被命运大神遗忘的小孤女,而是开了金手指的万能穿越女啊!循规蹈矩活了这么十几年,就说了那么几句话,居然成了能和褒姒妲己媲美的绝代红颜,不是金手指是什么?!
宜珈乐得要死,紫薇等一众婢女却吓得不轻,姑娘该不是受刺激太大,疯了吧?!匆匆寻来二太太谢氏,母女关着门聊了半天,出来后谢氏脸色尚可,宜珈却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好歹不笑了,正常了。
谢氏简单陈述现实:你名声坏啦,世家子弟上门求亲的人数大幅下降,再下去要么嫁个七品芝麻官窝京里呆着你娘我看着,要么远嫁外省山高皇帝远好赖自己过着,两选一,挑一个。
宜珈:……
谢氏瞟她一眼:别想了,没第三种选择了。
宜珈:……
擦,她以为俩小孩吵架居然演变成了美帝侵袭伊拉克,呀呸,她才不要做那个悲催的倒霉鬼萨叔叔。
谢氏总结陈词:最近没事就别出去了,家里歇着。当然,有事就更别出去了,容易招事。
于是乎,就出现了开头这一幕,美人,美景,两只鸟。
宜珈心不在焉的喂着大白和小白,大白柔情似水的看着身旁的小白,挪了挪爪子,把肉干都推到小白面前,小白羞答答的转过头,飞快的吃光肉干,再转过来,含情脉脉的看着相公大白,颇有你是疯儿我是傻的潜质。
宜珈叹了口气,上辈子是剩女,难道这辈子要延续这个光荣传统?垂死病中惊坐起,我连对象都没有?莫非这是她将来的真实写照?两只小雕浓情蜜意,啾啾直叫,宜珈愈加气恼,无赖的把存着肉干的白玉葵花瓣碗挪到远处,大白眼角余光扫到宜珈的动作,拍着翅膀掀起一阵疾风,尖锐的鸣叫冲破屋顶直入云霄,宜珈手一滑,“啪”地一声,玉碗跌落,碎成几瓣,弯弯的打着旋儿,令她心里一突。
“小姐,小姐,出大事啦!”紫薇大声喊着,猛地推开雕花门,冲了进来,满脸的惊恐,泪痕斑驳,她扑倒在宜珈脚下,秫秫发抖。
“出什么事儿了,你慢慢说。”宜珈心里一沉,余光扫至青砖上晶莹剔透的碎玉,不好的预感萦绕心头。
紫薇使劲忍住泪水,打着嗝,上气不接下气的哭道,“朝堂上传来消息说,边关失守,大姑爷通敌卖国,泄露军机,小袁将军误入敌手,生死不明。外头,外头都说,说我们孟家里通外国,要拿我们开刀,全家抄斩以谢天下,呜呜,小姐,我们该怎么办,嗝,小姐……”
宜珈的心落到了谷底,通敌卖国、全家抄斩、生死不明,这便是她的结局?他的归宿?
——————————————————大结局中——————————————————
“隆——”乌云蔽日,层层墨色染上天幕,远近的水榭亭台均笼罩在云色之中,压抑黯淡。
云丝绣鞋踩在瓦亮的青石砖上,鞋尾的一对儿金铃铛清脆作响,六幅洛水牡丹裙裾翩跹,在空中滑过优美的弧度,俨然成了漫漫长廊上的一道风景。
少女跑的急促,眉心紧蹙,提着绣裙的手指纤长如葱,指骨却青白如霜。平日里一眼望的到头的朱廊这会儿确如山间小径,七拐八弯怎么也走不到头。
孟宜珈跑了很久,终于望见了正堂,粉墙高耸,黛瓦冷凝,她深深吸了口气,静下焦躁的心,慢慢走到门前,“吱呀”一声推开了朱色大门。
屋子里因着这一声,沉寂了片刻,见来人是六姑娘,又纷纷转过头去,熙熙攘攘闹个不停。宜珈迅速一扫,见谢氏沉了脸站在右侧,六嫂崔氏朝她使使眼色,宜珈微一点头,敛了心神,从人后悄悄绕了过去,站在崔氏和孔氏身旁,较谢氏略差一步。
宜珈略略抬头,仔细打量着屋里的一群妇人,二房和三房俱全,分支一些说得上话的太太夫人们也都到了,更难得的是这些年只管吃斋念佛的大太太闵氏竟也出了她的小佛堂,来这儿凑热闹。
孟老夫人撑着病体强坐在正座上,面上显着倦容,更多的却是愤慨,她手执黄花梨凤首拐杖,狠狠朝青砖敲去,沉闷的“嘟、嘟”声压住了屋里的喧嚣。
“平日过年都懒得赏脸的人,今个儿到时来了个齐,老婆子我真是受宠若惊啊!”孟老太太拄着拐杖站了起来,锐目朝座上的妇人扫去,很有几个女眷尴尬的垂下双眸,不敢与之相对。
毕竟是御赐的老封君,尽管年岁大了,身子骨也不那么硬朗,可那目光里的威严却半分不减。孟老太太见暂时压制住了她们,扶着丫头坐回位上,歇了口气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们今个儿来这儿同甘共苦是假,怕连累你们是真!”
此话一出,剩下的那些夫人脸上青红交加,咬着牙不敢反驳,垂着的头更不敢抬起来了。
老太太话锋一转,嗤笑道,“还都是圣人子孙,从小熟读大义经文,我看倒是连平凡人家都不如。树倒猢狲散,我们这棵树还没倒呢!”老太太似是气极了,捂着胸口直喘,手上的拐杖一下又一下打在青砖上,狠狠敲在下头的妇人们心头。
她们本也就是受夫婿暗示,来这儿探探风头,毕竟空穴不来风,虽说皇帝老爷一句话没说,可万一这事儿成真,她们也好有个对策。孟家嫡系可倒,百年孟氏却不能倒,所谓的亲戚同宗,在利益相同时相辅相成,可一旦出现了裂痕,他们却又第一个落井下石、撇清关系。
老太太见堂下无人敢接话,暗自松了口气,半靠在酸枝木椅上休憩。
许是凤首拐杖的敲击声过于尖锐,许是气氛过于诡异,大太太闵氏怀里的外孙女儿,穆宁侯府大小姐婉儿“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因着胎里积弱,三四岁的女娃长得极为瘦小,并不水嫩讨巧。加上顶着克死亲娘的名头,婉儿在侯府并不受宠,闵氏看着心疼,便时不时抱来孟府养在自己身边。范钦舟看着婉儿那双像极了亡妻的大眼睛,便也睁只眼闭只眼,默许了,因此小婉儿一年里头到有太半呆在了孟家。
琬儿大声哭了起来,闵氏赶忙抱着外孙女儿哄起来,看着自己唯一的血脉,闵氏咬了咬牙,一股脑儿把话倒了出来,“娘,大姐儿的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孟家家大业大,几十口人不能为着一个出了嫁的闺女陪葬!”
孟老太太猛地回过头来,狠狠瞪向闵氏,眼里尽是不可置信。
闵氏心头一跳,吓的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怀里的小婉儿抽抽嗒嗒的看向外婆,懵懂的大眼睛和宜琬的如出一辙,闵氏看着外孙,低下头不看婆婆,“媳妇儿,媳妇儿没说错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婉儿,不,孩子们都是无辜的,可不能白白断送了前途、甚至丢了性命……”
老太太再想阻止,说出去的话却收不回来了,闵氏几句话一出,屋里的女人们有了借口,你一言我一句插了起来,话里话外夹枪带棒,讽的老太太脸色发青。
“大嫂可没说错,我们家又不是只有二爷一房,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您可得给公爹留一条血脉啊,不然将来见列祖列宗可没脸了啊!”沈氏上嘴唇碰下嘴唇,说出来的话差点没把老太太气死。她卡准了当着这些个分支太太的面,老夫人不敢提嫡庶二字。
谢氏往前迈了一步,从背后撑住婆婆,冷冷看向沈氏,沈氏下意识一缩,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呛着自己。可她转念一想,如今的谢氏没了平鎏侯府做后盾,不过是只落架的凤凰,女婿又做出了叛国谋逆之事,怕是连只鸡都不如,怕她作甚!沈氏挺了挺胸,挑衅地瞪回去。
谢氏正想开口,忽然屋门“吱呀”一声透出了一条细缝,屋外一闪而过的白色电光透过这条门缝映入人的眼帘,紧接着“轰隆隆”一阵巨响,雷声大作。
七姑娘宜珞娇俏的小脸看见谢氏的一瞬白了白,随即转作镇定,将门又推开了一些,手里牵着一只小手,将屋外的两个孩子领了进来。宜珈一愣,竟是长寿和平安两个孩子,她分明嘱咐了奶娘好好看着他们,千万别让出屋,没想到宜珞找着了,还领到这儿来了!宜珈心里一阵懊悔,孔氏和崔氏眼里也露出鄙夷,谢氏更是冷了脸色,直直盯向宜珞。
宜珞强作镇静,领着两个男孩儿走到孟老太太面前,给各位夫人行了礼。长寿紧紧拉着哥哥的手,敏感的觉察到屋内诡异的气氛,小脑袋四处张望,当看到宜珈时,眼睛一亮,迈着小短腿三步两步跑到宜珈身旁,宜珈拉过平安和长寿,将他们挡在身后,遮住四周不怀好意的视线。
长寿见宜珈脸色不好,有些怯怯的拉了拉宜珈的衣角,小声解释道,“七姨说有爹和娘的消息,长寿想爹爹和娘亲了,才叫哥哥带着长寿来的,姨姨别生气……”在孟府养了一阵儿,长寿白胖粉嫩,圆滚滚的很是福气,小家伙亲疏有别,就爱粘着宜珈管她叫姨姨,管宜珞却是略有生疏的“七姨”,贴心贴得宜珈一点脾气都没了,摸了摸他的圆脑袋作罢。
宜珈将两个外甥护在身后,冷冷看向宜珞,宜珞不自在的侧过脸去,喃喃解释道,“我听六姐你房里的丫鬟说,说有大姐和大姐夫的消息,想着长寿和平安那么久没回家了,肯定心急的很,所以,所以才……”
好一招借刀杀人,宜珞几句话倒将自己摘出来,自个儿是个体恤外甥的慈爱小姨,而宜珈却是个纵容手下碎嘴的无能主子。宜珈嘴角一抽,不客气的回击,“妹妹可别是认岔人了,我屋里的丫头可都是祖母和太太细选出来的家生子,没那些个无事生非乱打听主子消息的。若真有,倒还请妹妹指出来,也好让姐姐我立立规矩,把些好事者撵出去。”
宜珞红了脸,秀美的额头上泛起薄汗,绞着手指,委屈的看向宜珈,左右不敢得罪谢氏和老太太,半响憋出一句,“妹妹想是听岔了,一时心急,还请姐姐大人有大量,别跟妹子计较。”
宜珈扫了眼四周躁动的人群和尴尬的宜珞,朝谢氏望去,谢氏朝她点点头,宜珈拉着长寿和平安想往屋外头走。
“慢着,”一名妇人出声阻止,“六姑娘想把那两个乱贼逆子带到哪儿去?”
平安握着宜珈的手一紧,长寿不明所以的看向宜珈,宜珈回握他们,挺起胸膛,杏眸圆睁,质问那名妇人,“乱贼逆子称谁?既入圣人之家,便应谨言慎行,怎可胡言乱语,欺凌弱小?何况尔等有何证据呼之为贼?圣上一日未断,他们便是镇西将军之子、忠烈后嗣一日!孔孟之家,诗礼传承,最看不起的便是落井下石、陷害忠良之徒!”
“珈儿,不得无礼,”谢氏出言制止,眸子里却并未露出半分不满,“对方是长辈,不和你小辈计较是人大度,什么陷害什么乱臣,是一家人该说的话么?还不给人赔礼去。”
那妇人一听这话,脸色更难看了,涨得紫红,谢氏那是拐着弯儿骂自个儿为老不尊、和小孩子计较,这话还说得冠冕堂皇、抓不出一丝错来,妇人气呼呼的看宜珈假惺惺地认错,腮帮子鼓地更高了!
“我儿性子急,话中有得罪各位嫂姨的,还请大家别和她小孩子计较。”谢氏服了服身,接着说道,“不过她话却没说错,符家一天没定罪,长寿和平安便一天是忠烈之子,我这个外婆便保着他们一天!谁想动他们,先过我这一关。”
谢氏温良半辈子,这一刻迸发出的霸气却让人不由得记起她不折不扣的将门虎女身份,她环视四周,将门的气势生生压下了这群女人,沈氏唬了一跳,吧唧吧唧嘴,还是低下了头不敢言语。
“可这孩子他姓符不姓孟啊,凭什么要我们养,要是他爹真反了,难不成还要我们给陪葬不成?”人堆里忽然冒出一句,立马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
老太太的凤首拐杖敲在地上,她伸手向长寿和平安招了招,两个孩子乖乖的走到她身旁,老太太慈祥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笑道,“像,和琼儿真像!”
长寿许是被那群姑婆吓着了,把头往老太太怀里埋去,老太太拄着拐杖抱着曾孙,静静环视四周,将那些所谓的亲人的嘴脸一一看过,拐杖触地发出脆响,“他们不姓孟,可他们的母亲是我孟家女儿、骨肉至亲,他们不配得孟家护佑,莫非将来你们的女儿孙女之血脉也不得入我孟氏门楣?”
众人闻此言,脸色几变。闵氏抱着外孙的手不由收紧,小婉儿有些难受,使劲挣扎,闵氏听的心里发颤,手上抱得更牢,小女孩儿“哇”地尖叫出声,尖利的声音回荡在屋里,令人侧目。闵氏惨白了脸,不知所措的抱着婉儿,垂了头再不敢言语,毕竟今日长寿和平安不得母族庇护,明日婉儿有所差池也是一样的下场,唇亡齿寒,这道理她终是懂得。
老太太搂着长寿,看着平安,末了仰天叹道,“罢了罢了,天底下多的是贪生怕死之徒、无情无义之辈,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啊!我孙儿不怕,孟家容不下你们,老婆子我总还是要护着琼儿的骨血,不能叫孟家女儿在外头寒了心!走,跟着曾外祖走,你们不姓孟,婆子我也不姓,我个老婆子养自己的曾外孙,看哪个还敢乱嚼舌头!”
说罢,老太太拉着两个孩子,吩咐了下人收拾行李就要往外头走,闵氏和沈氏吓得不轻,赶忙跪下来连声央求。宜珈瞥了眼谢氏,但见她娘不动声色,不发一言,只理了理鬓发,快步上前扶住老太太一道儿往前走去。
宜珈心中有数,转头吩咐小丫鬟,“让杭白将我梳妆台第二格抽屉里的八宝盒取出来,再简单收拾几件衣服一并带来。”小丫鬟点点头,一溜烟跑了出去。
说完,宜珈便小步追上前,跟在谢氏身后,左右孔氏和崔氏也都跟在婆母身后,三人相视一笑,颇有默契。闵氏和沈氏呆愣在地,想追上前去,却又怕被赶回来丢人,半响没个决断。七姑娘宜珞欲要咬碎一腔银牙,最后没了辙。索性摔了帕子朝前殿跑去,找祖父、父亲搬救兵去了。
一行女眷竟就这样通行无阻地出了孟府后门,老太太屏退了一众孟家女婢,只领了几个主子上了侯在府外的马车,车轮辘辘,两辆马车渐渐驶离,身后是那高耸巍峨的孟氏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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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珈领着长寿和平安跟着老太太坐在第一辆马车上,手里拿着杭白刚送来的盛唐牡丹八宝盒。老太太眯着眼似在休憩,平安脸色凝重、闷闷地坐在一旁不声不响,倒是平安年纪小,性子活泼,眼巴巴地看着宜珈手里的盒子——好好看的匣子!
长寿虎头虎脑地样子十分可爱,宜珈抿嘴浅笑,露出两个小酒窝,长寿见姨姨对他笑,便虎了胆子把手伸向八宝盒,啪叽一声扭开了盒子,之后张大了小嘴成了“o”字型。
平安看弟弟傻呵呵的表情,不由皱了眉,也凑过去看了一眼,立时也跟着一呆,不可置信的看向小姨。
宜珈笑嘻嘻,摸了摸长寿的圆脑袋开玩笑道,“出门在外岂能无傍身之物,放心,小姨足够养你们个十年八载的。”
再看那盒子里,金光四射的堆着一小摞金条金鱼金疙瘩,底下放着厚厚一沓子银票,看数额足有近千两之多,小门小户一辈子都吃不完,难怪俩孩子瞪大了眼睛。
长寿咽了口唾沫,二了吧唧的问宜珈,“姨姨偷东西,好多金子……”
话没说完,就被宜珈一掌拍在头顶,“胡说,这些都是姨姨自个儿存的赚的,小没良心的,姨姨养你,你还怀疑我!”
长寿委屈地扁了嘴,自己揉脑袋,泪汪汪地看向宜珈,宜珈叹了口气,卖萌可耻……
老太太见几个孩子这么闹腾,睁开了眼,就见宜珈领着两个孩子做游戏,心里不由一动。三个嫡出的孙女里,对于宜珈,老太太关注的最少,宜琼和宜琬从小养在身边,老太太自是更加亲切,这个小孙女在她印象里一直还是个黏着哥哥姐姐的孩子,如今却已长成会保护外甥有担当有想法的大人,心头不禁百感交集,语气也放软了,“珈儿,你是孟家子孙,不该跟着我们出来的,对你的将来不好。”
宜珈有些惊讶,挠挠下巴,“琼姐姐在外头奋战,她的孩子管我叫姨,我要是不管不顾任由他们流落在外,等大姐回来肯定就不认我了,便是普通人家也断没有让孩子在外头单过的道理。”她转过身来,直对着老太太,“更何况长辈在外,小辈怎可不随侍在旁?奶奶你可别赶我回去呀!”
老太太被她一句“奶奶”叫软了心肠,慈祥地拉过她的手,“不回去,不回去,咱一家人好好的在一块儿。”
祖孙俩拉进了距离,老太太也关心起宜珈来,指着那匣子金块说道,“快收起来,自己的小金库自己存着,奶奶可用不到你的嫁妆。不过话说回来,怎么尽存了这么些东西?”人家姑娘小姐的,满匣子的首饰珠宝,怎么她家这个就爱存俗气的金条银票呢?费解啊费解。
宜珈不好意思的搔搔脑袋瓜,上辈子小农思想作祟,经历过通货膨胀的孩子看啥都不如黄金保值……
马车很快驶到了一个小院落,三进的宅子,位处城南小巷子里,十分的幽静,院子似是常有人打扫,很是干净整洁。
一行人下了马车,一个穿戴整齐的中年妇人迎了出来,笑容满面地朝老太太走去,“哎呦,这不是老夫人么,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呀!”
老太太一番解释,原来这宅子是老太太的父亲当年给她置办的嫁妆,几十年过去了一直维持地井井有条,里头的奴仆也是老太太娘家的老人,牢靠可信。眼前这妇人便是内院管家,叫王婶。
几位女眷都分得了住所,院子较小,谢氏侍奉孟老太太住了主屋,孔氏和崔氏住在左侧院,宜珈带着两个孩子留在右侧院,众人距离相近,方便照料。
宜珈带着平安和长寿刚整理完了新屋,忽然窗户处“噗啦”一声,似是有东西撞了上来,宜珈就听外头王婶惊呼,“呀,哪儿来的大鸟!”
宜珈一把推开窗户一看,大白和小白尽然跟到这儿找她来了,刚才便是大白一猛子撞在窗上,想引起她的注意,小白高高的盘旋空中。大白看见宜珈,小眼睛一亮,扑棱着翅膀站在窗台上,傲娇的抬起小脑袋,响亮地鸣叫起来。
宜珈一乐,笑道,“平时大鱼大肉的可算没白喂啊,知道跟着来找我!”
大白视线向下45°瞅瞅她,像是鄙视似的。
宜珈看着大白,不由想到远在边关的袁丛骁,心头一紧,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陷入困境……宜珈发着呆,大白见她傻傻的站着,胆向恶边生,一爪子往宜珈脑袋上爪去,我怎么会有这个呆个瓜主子呢?
宜珈被它一抓,弄乱了发钗,一巴掌拍向大白,随后理了理头发,顺手摸到一直插在发间的银鱼簪子,这簪子是袁丛骁在她生日时送的……
宜珈紧紧握着簪子,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书桌旁,拿起笔蘸了墨汁写了几笔,随后从小匣子里拿出一沓银票,分出一半,同短信一道压紧卷成粗粗的一个圆筒,唤来大白将簪子和圆筒一道绑在大白细细的腿上,威胁道,“尽快送给你前主子,迟了我就把小白嫁到山沟里去,连着你的孩子,让你们骨肉分离,一辈子见不上一面!”
宜珈恶狠狠地威胁,大白一个激动,怒瞪她,一人一鸟僵持半响,终于以大白垂头丧气的火速飞离告终。宜珈看着在屋里巡视一圈的小白有些无语,这丫头是缺心眼还是二愣子,自个儿拿着她把她相公卖了,她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孕期的鸟好奇怪呀么好奇怪。
千里之外,袁丛骁和符纪霖两人躲在边城黄土城里,风沙漫天,黄土呛人,矮矮的土屋成了他们的避难所,袁丛骁眯着眼睛时刻注意着屋外的动静,屋里头符纪霖一手捂着伤口,殷红的鲜血不住从他的指缝间流出。
袁丛骁见屋外暂时无人,便躲进屋里,扯了衣角的布料,用力撕碎,绕着符纪霖的胸膛绑了几圈,替他止血。符纪霖皱起眉头,却一声不吭,唯手指紧紧蜷缩,抓着地上的黄土,细沙混合着指间的血液,凝成褐色块状。
“大哥,我探查过了,外头暂时安全。”袁丛骁替他包扎完,坐在一旁,用袖管擦了擦脸,一张俊脸上留下了一条条泥印,整个人略显疲倦,眼角犯上了血丝。
符纪霖有些内疚,“都是大哥连累了你,若非要救我,你大可独自逃脱求救……”他受奸人偷袭,胸口中了一刀,若不是袁丛骁及时相救,怕此刻已是黄泉路上的又一孤魂了。
袁丛骁大大列列的一笑,“大哥你说的什么话,我们兄弟二人同生共死,如果就我一人回去了,宜珈那臭丫头还不扒了我的皮不可?我可不敢!再说了,我还等着大哥你替我说说好话,好早点把这小辣椒扛回家去呢!”
听到这话,符纪霖脸上也露出了丝丝笑意,“那我可得好好和你嫂子说道说道,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袁丛骁笑开了怀,难得符元帅也说笑话啊!
他抬头望向远方,视线跨过那漫天的黄沙,雾沉沉的天空,他还想再看看那个臭丫头,还想吃她煮的面,他还想带她去见他娘亲,那丫头一定能得他娘的欢心,他还想带着她走遍山川田野,吃遍五湖四海,他还想……很多很多,所以他一定要活下去!
———————————————————大结局下——————————————————
午后,阳光暖融,宅子中庭有棵百年榕树,虬枝苍劲、枝繁叶茂,华盖层叠留出好大一片纳凉佳所。宜珈领着长寿和平安� �半躺在树下的榻椅上,光斑透过树影晕洒在地上,映在人儿脸上,难得一副平和安乐之景。
塌旁放了只矮几,上头摆了一盆玫瑰葡萄,色泽艳丽、果实饱满,偶尔有几只还沾着水珠,在阳光之下显得晶莹剔透。宜珈伸手拿了一只,去了皮,喂给身旁的长寿吃,小长寿期期艾艾地啃了葡萄,囫囵吞枣嚼了嚼,双手捧着腮帮子,又唉声叹气起来。
“哎——”宜珈数了数,第二十八叹,她忍不住敲敲他的小脑袋,“小小年纪叹什么气,仔细未老先衰!”
长寿扁了嘴,委委屈屈地看了眼宜珈,低沉了嗓子憋出一句,“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噗嗤,”宜珈一听乐得笑出了声,摸着他头顶的旋儿打趣儿,“那岂不是把你自个儿也说进去了,怎么忽然就生出这种心思了。”
长寿看看哥哥平安,鼓起腮帮子,气呼呼地说道,“这么些日子了,曾外公都没来看过我们,小舅舅也没个声响……他们都说,都说爹爹不要我们了,舅舅外公也不要我们了,我和哥哥是没人要的拖油瓶……”
“长寿,不准胡说!”平安朝弟弟一瞪眼睛,长寿吓得往后一缩,撇撇嘴不敢再说了。
“这话是打哪儿传来的?”宜珈话音里透出怒意,她们都远远地躲开了,竟还逃不过这些闲言碎语、明枪暗箭,不过区区两个无辜稚童,何苦如此赶尽杀绝?
宜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怒火,看看两个孩子,长寿眼泪汪汪,平安垂首静静坐着,小小的身影露出落寞,却又隐隐有几分坚毅。宜珈心头一突,没由来得觉得有些不妥,柔了音色宽慰起两个孩子,“长寿和平安怎么会没人要呢,这儿一大家子人多疼你们,可别听人嚼几句舌根就胡思乱想,知道么?”
长寿点点头,抿着小嘴小心翼翼地看平安,平安经历了一系列的变故,一夜长大,小大人似的抬头望宜珈,双手抱拳向她一拜,“小姨的大恩大德平安牢记在心,将来若有用得上平安之处,平安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平安拱手垂拜,长寿懵懵懂懂地也跟在哥哥后头向宜珈拜了一拜,宜珈心中的不安感愈盛,目光紧紧盯着平安和长寿离去的身影,转头吩咐起杭白,“派个人照看着些,我觉得这孩子可能起了傻念头……”
杭白点点头,转身往廊下走去,时值多事之秋,一夜成长的又何止平安少爷一个,六小姐自己或许未发现,可杭白却敏锐的察觉到,往昔娇憨天真的小姐那让人怀念的、没心没肺的笑容消失了良久,宜珈举止言行间渐渐有了太太的风范,算账管家有模有样,处事冷静大气,已然是个合格的世家小姐,可杭白心里却更喜欢小时候那个爱撒娇爱无赖的小姑娘,那灿烂的笑容能让人打心眼里跟着一道快活起来!叹了口气,杭白收起思绪,沿着抄手游廊快步离去……
是夜,月明星稀,淡淡的月光泻了一地。
右侧院的小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厚重的帘布被轻轻挑起,一个细小的身影贼头贼脑的朝屋外望了望,随后招招手,又一个更小的身影从屋里蹦出来,背上背着老大的包袱,两个人手拉着手,踮起脚尖往垂花拱门挪去。
平安牵着长寿跨过垂花门,沿着幽僻地小径往宅子后头走去,这些天平安自个儿悄悄地摸索,对这院子十分熟稔,熟门熟路便拐到了院子尽头,两扇木门构成的后门隐约可见,平安手心有些湿热,攥紧弟弟的手往前头走去。
“这么晚了还不歇息,你也来这儿赏月么?”声音悦耳动听,熟悉得令平安一震。
抬眼望去,只见清冷的月辉下,窈窕的身影单薄纤细,宜珈静静看着两个孩子,平安小脸像煮熟了的瞎子,耳朵根也红透了,低着头咬紧牙根一句话也说不出。
长寿望望宜珈又看看哥哥,往前走了几步,张开双臂用小身躯把长安挡在身后,“姨姨你不要怪哥哥,是长寿不好,长寿想出去玩,才磨着哥哥带我出去的……”长寿越说越没底气,声音渐轻,双手却一直护着平安不肯放下。
“不,是我,是我不自量力想带着长寿离开,长寿没有错,六姨你想罚就罚我吧!”平安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着宜珈,一脸大无畏的表情万分悲壮。
宜珈心里头直叹气,两个臭小子同仇敌忾,好像她是敌人一般。
“行了,下不为例!”宜珈摇摇头,使了两个婢子将孩子们带回去休息,自个儿往正屋去和谢氏打招呼,宜珈边走边踢石子,“果然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闹离家的外甥,失踪的亲爹和四哥,没义气的祖父和六哥,出走的外祖,跟着别人跑了的师兄,下落不明的袁丛骁,这帮男人就没一个省心的!
——————————平安和长寿第二天被教育的分割线——————————————
“小姐,小姐,大事儿!大事儿啊!”紫薇提着裙子,沿着游廊一路小跑,自打从孟府搬来,婢子们没了重重规矩的束缚,愈加欢快起来,谢氏念着跟来的都是忠心耿耿的奴仆,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由着她们去了。
宜珈正在屋里教平安和长寿习字,远远听见紫薇的声音,一脸黑线地放下笔,净了手往屋外走去,待紫薇跑到门旁靠着门直喘气,才淡定地问道,“出什么事儿了你这么咋呼,万一小白被你吓的早产了可怎么办,大白不得找你拼命啊!”
窗棱边上站着梳理羽毛的小白一个哆嗦,伸出翅膀小心翼翼地护着鼓起的小肚子,瞪大了小眼睛怒视六姑娘,宜珈你个乌鸦嘴,可别咒我,不然我喊我家大白跟你同归于尽!
紫薇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半扶着门框,“什么时候了您还贫呢,老爷和四爷都到门口了,太太喊您换了衣服去前厅候着呢!”
宜珈大脑瞬间当机,直到两个孩子从屋里溜出来,不住扯她的衣角,宜珈才阖上掉下来的下巴,磕磕巴巴的问道,“是我听错了……还是你说错了,谁回来了?我爹和四哥?他们怎么没个声响忽然就回来了?其实是你听错了吧,来的是祖父和六哥吧?”
宜珈罗里吧嗦说了一堆,长寿在一旁早就急了,拉着宜珈的衣角央求道,“姨姨,我们去看嘛,去看嘛!”
宜珈回过神来,匆匆换了衣服带着两个孩子往正屋走去,正院与侧院离得十分近,在游廊上宜珈就听见了屋里头传来的阵阵哭声。
跨过门栏,宜珈惊奇地发现,来的可不止是她老爹和四哥,孟老爷子和闻诤也在屋里杵着,孟家嫡系俱全,老太太正搂着儿子和孙子哭成一团,谢氏时不时拿着帕子擦擦眼角,几个媳妇跟着一道哭声大作,宜珈眨巴眨巴眼睛,沉了嗓音给一众长辈请安。
“珈儿也来啦,快让阿爹瞧瞧,”孟二爷搂过宜珈,仔细地上下打量起来,眼神里流露出的慈爱叫宜珈好不习惯,“恩,高了,瘦了,出落得有大姑娘的摸样了!”
二爷转过头看向谢氏,“都是纯娘你教养得好啊,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话毕,二爷竟拱手朝谢氏拜了一拜。
谢氏大惊,忙拦住二爷,擦干眼泪笑道,“这是哪儿的话,珈儿也是我的孩子不是。这孩子机灵着呢,好些日子我身子不适,都是她帮着打理家事,她啊,能干着呢。”担惊受怕了这么些日子,谢氏对丈夫也软了心肠,借着对女儿的自卖自夸下了台阶。
二爷心知肚明,伸手握住谢氏的双手,眼里满是感激和歉疚,倒叫谢氏不好意思地垂下眸子,想抽出手却让二爷抓得更紧,不由羞红了脸颊。
老夫老妻,儿孙满堂了,还这般腻歪,多丢人啊!谢氏似嗔非嗔地瞪了二爷一眼。
怕什么,经历过生死关头的考验才知糟糠之妻的重要,没你派来的探子救助,我和闻谨怕可就回不来了,让你忧心了这么多时日,都是为夫的不是。捏捏手怎么了,哪个不孝子孙敢说?二爷含情脉脉地看着谢氏,爱心满满。
宜珈一阵恶寒,闻诤悄悄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受不了了,谁来阻止他们!
“阿咳,”闻谨清了清嗓子,将目光也放到宜珈身上,嗓音温柔,“多日不见,六妹竟也长大成人能独当一面了,四哥未能替你过及笄之礼,甚是遗憾呐。”
宜珈看着闻谨,半年多在外生活的淬炼和磨练,闻谨的一双眼中已有了沧桑之感,整个人也更为沉静稳重,彼时的意气书生恍如隔世。宜珈笑道,“四哥言重了,宜珈只愿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
闻谨深深看向妹妹的双眸,明眸清澈无垢,灿烂如华,不由点头笑道,“小妹所言极是。”
老太太收了眼泪,哽咽道,“好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们一家重逢,那是天赐的缘分,过了这道坎,我们孟家定会越来越好!”说罢又指着老太爷骂道,“你这老家伙,如今儿子孙子也回来了,别遮遮掩掩的了,把事情给我意燎宄耍屠狭坏蓝礁鲂〉娜细龃恚蝗焕掀抛游掖畔备舅镒泳驮谡舛耍换厝チ耍
老太爷被骂得老脸一红,使眼色给老太太,底下子子孙孙都在呢,好歹给点面子啊!
老太太眉头倒竖,面子能当饭吃啊,老娘忍了你五十年,今天还就跟你扛上了,你说不说,认不认错!
底下一群孩子集体低头装看不见,心里百爪挠心,大家长认错啊,千载难逢好想看啊!可是看了会不会被报复啊?好纠结,算了,今天大团圆,百无禁忌,大胆地看啊!于是一双双眼睛贼亮贼亮地盯向老太爷,看得老太爷咕咚一口咽下去好大一口口水,天啦,他怎么生了这么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不肖子孙!
宜珈恨不得找个录音机出来录下这划时代地一幕,耳朵竖得尖尖,眼睛瞪得溜圆。
“咳咳,”大家长清嗓,“在座的都是我孟家嫡系子孙,我接下去说的话你们给我记在心里,烂在骨头里,一句都不能说出去!”
三对夫妻一个丫头外加两个小屁孩,一群共六个姓孟的齐齐点头,老太太不耐烦地又瞪了老孟一眼,快说重点!
“咳,”老孟觉得自己再咳都快把肺给咳出来了,“大皇子为人轻佻,易受挑唆,做出不当之事,致使我儿与闻谨屡陷危难,实非我大乾之幸也。”
老爷子摸着胡须,观察着一群猴孙,二爷和闻谨低下头,脸色凝重,想来回忆起过去一段日子的艰辛岁月;谢氏面色难堪,孔氏担忧之情溢于言表;闻诤和崔氏面露不忿,想来是为父亲兄长打抱不平;倒是宜珈神色耐人寻味,一脸高深莫测状。
宜珈不知道老爷子正兴致勃勃地打量自己,这姑娘心里正被百万头草泥马蹂躏。大皇子这个废柴,想篡位也得有两把刷子,这个废柴脑子里想什么怕是全天下人都知道,不韬光养晦低调做人居然还敢跳出来刁难她爹爹兄长,把整个孟家搅和进去,宜珈生啃了他的心都有了!心里自动跳出唐宋元明清废太子三百招,更何况这丫还不是太子,不过区区一个郡王!宜珈掰着手指在算,一会散会了拿哪套教材给祖父和阿爹作参考呢?
老爷子专注地看着宜珈,老太太不满了,你个老头子健忘症又犯了啊,让我们等你等到啥时候去啊?老太太狠狠跺了老爷子一脚,老爷子猛地一口深呼吸,这才没惊呼出声。
老婆子你干什么!老太爷吹胡子瞪眼睛。
平安和长寿他们爹娘的事儿你还没交代清楚呢,休想门混过关!老太太今天威严十足,一点不怕老太爷。谢氏似笑非笑地瞅瞅二爷,二爷脑门一头冷汗,还是他媳妇温柔……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老爷子一不小心成了真咳,喝了闻谨急急端过的一整杯茶才静了下来,“据探子回报,七皇子里通外国,勾结了西域诸国,妄图刺杀镇南将军,破城入关,一路南下,划黄河为界,割让我大乾半壁江山以换得七皇子登基。可惜,此毒计为袁丛骁识破,纪霖同丛骁一道逃脱,如今下落不明,因而七皇子倒打一耙,无限纪霖叛国之罪。”
老爷子双眸盯着平安和长寿两个孩子,平安早已泪流满面,双手紧握成拳,牙关咬得嘎嘣直响;长寿眼里也蓄满了泪水,抽抽嗒嗒地问道,“娘亲,娘亲呢,我要娘亲。”
老太太心头酸楚,抱了长寿入怀,平安倔强地站在一旁,泪水大颗大颗砸在地上,猩红地毛毯上开出一朵朵暗色花朵。谢氏和孔氏转头不忍相视,宜珈搂过平安,心里怒气冲天,这一个两个皇子都跟孟家有仇啊,专挑姓孟的下手!不整死你们我这辈子就白活了!
老爷子搔了搔头,见气氛如此悲壮,尴尬地开口,“琼儿没事儿,她就是被软禁了,暂时安全。”
长寿挣扎着从老太太的怀里探出脑袋来,水汪汪地大眼睛盯着老太爷,“我娘真的没事嘛?我爹也会没事的吧?太外公,我们一家都会没事的对吗?”
宜珈大口气许诺,“没事儿,有祖父在,姐姐和姐夫还有袁家哥哥都会平平安安地回来的!祖父保证的!”
老太爷嘴角一抽,这死丫头,谁保证啦!
老太太斜睨一眼,你说什么?不保证琼儿和她外孙女婿的安全,老婆子我就让你在孟家大宅里做个活鳏夫!
宜珈笑得奸诈,不平安找你!
谢氏心思转得飞快,这丫头,姐姐和姐夫也就算了,没事儿带上袁家那傻小子干什么,难道……想着想着,她看宜珈的眼神也变了,论家世论人品,这袁家小子倒也排的上号,况且人家还救了自家女婿,这人情债最难还了,难道要拿小女儿抵?不行不行,他住的也太远啦,珈儿要乖乖待在她身边才好……
谢氏的算盘一秒钟几百响,快的谁都跟不上,二爷瞅瞅老婆的神色,得,又想过头了!
闻诤嘴角抽搐,得,妹纸胳膊肘往外拐了,他辛辛苦苦养大的妹纸啊……
——————————————宜珈是个笨丫头的分割线——————————————
宜珈信心满怀地向老爹和祖父传授了废太子倒王爷一百招,换来的却是她爹和爷爷的齐齐鄙视,老爷子语重心长地骂她,“姑娘家邪门歪道会这么多,将来嫁出去还不得把人家里弄得人仰马翻、鸡犬不宁啊?回去面壁思过去!”待宜珈一脸沮丧才给揭秘,“圣上心中有数,无需你我多加手段!”你当皇帝真是白当的啊,两个儿子要谋反还不知道,哪能稳坐皇位几十年,早被人啃成大饼了!
乘兴而来,悻悻而去,这大概就是宜珈现在的心情。
宜珈慢慢悠悠晃回屋子,只见杭白脸色诡异地在屋里等她,“杭白你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吃坏肚子啦?”心情放松了的宜珈,乐呵地取笑起杭白。
杭白努努嘴,“小姐你的信,元家少爷,唔,孙家姑爷给你的。”
心情指数立马下滑,宜珈接了信,拆开信件,信纸是千金难买的薛涛纸,墨是上好的洒金徽墨,两样都是读书人的挚爱,宜珈酸溜溜地想,看来元师兄的生活过得挺潇洒。
然而信里却浑然不是那么回事,宜珈看信看的心情复杂,元微之不知从何得知了父亲和岳父两人襄助七皇子谋得皇位一事,几经思量,不忍英雄蒙尘、血洒边关,故而决心大义灭亲,向老皇帝告发此事,心知此去难有机会再相见,故此写信与宜珈道别,唯望宜珈太平康乐一生。
宜珈不知元微之此举是否有那么一丝是为了她,哪怕两人早已没了往来,可毕竟师兄与她相处多载,眼见他前去赴死,宜珈心里充满了惋惜,拿着信前去请祖父想法子。
老太爷看了信件也是好一通感叹,元尚书心里九拐十八弯,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心思通透的忠良子孙,可惜啊,实在是可惜。
宜珈不管这么多,死缠着老爷子救师兄的性命,老爷子捋捋胡须,装高深,宜珈气得差点没揪光老爷子的胡须,老太爷这才颤颤巍巍地开口,“小元应当无事,圣上仁善,必不会为难于他。”就怕他自己不放过自己,老爷子吞下了后半句话。
宜珈拍拍手,高兴了,扔下她爷爷回屋去了,如今一家人借着名头都住在这小宅子里,关系倒是密切了许多,宜珈待两位老人也像是平凡人家的爷爷奶奶,两个老人觉得格外新奇也格外亲切,平日里正经威严的孟家当家,如今也成了个溺爱孙子孙女的老爷子和老太太。
果不出孟老太爷所料,几日后,元微之上书圣上,控诉父亲元尚书与岳父孙国舅三大罪,老皇帝震怒,下令彻查,顺藤摸瓜,牵出了大皇子的忤逆案,七皇子的谋反案,唯三皇子衷心耿耿,被派去解救镇南将军符纪霖,坐镇边疆驱敌御国。老皇帝圈了两个儿子,拍死了一群蹦q的臣子,下一任boss之位已定,众臣收心,不再活动,三皇子吃了定心丸,更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退敌,保护自个儿的土地和百姓。
宜珈从老太爷那儿打听到,元尚书和孙国舅谋反坐实,抓去砍头,查抄家产,没收财资,家属女眷贬为平民不予追究。元微之却如掉入大海的石头,再没了下落,宜珈心中喟叹,世事无常,波云诡谲,但愿元师兄安泰康健。
一系列的动荡之后,三皇子顺利铲除余党,符纪霖也在袁丛骁的帮助下重掌帅印,更令人吃惊的是失踪多日的平鎏侯老侯爷和夫人宝刀未老,在镇南将军失踪之际稳定军心,指挥得当,这才没叫敌军有机可趁,乱我大乾国运。
皇帝得知后大加赞赏,不紧恢复了谢侯爷的爵位,大笔一挥,赏金万两,加封一等镇国公,老侯爷照单全退,只求圣上免了养子谢宴流徙之罪,送回侯府看管。皇帝将心比心,看看自己两个不争气的儿子,再想想膝下凄凉的谢侯爷,一阵感叹后也就允了,顺手把封赏送给他女儿一家,谢氏得封一品夫人,闻谨和闻诤奉旨入朝为官,宜琼和宜珈则破例得封正四品郡君,享食邑俸禄,宜珈上辈子梦寐以求的公务员职位终于在这辈子实现了,也令她哭笑不得。
战事告一段落后,宜琼千里迢迢回京探亲,空手而来,领着两个娃儿归去,羞红的俏脸和微凸的小腹宣告着另一个生命的孕育,谢氏和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
京郊相国寺寄来的平安笺上是熟悉的楷体字:吾得安宁,勿念,祝好。宜珈摩挲着略显粗糙的信纸,却知他必是安好。
所有人似乎都得到了完满的结局,唯有袁丛骁迟迟没有下落,宜珈已跟着父母回了孟家老宅,每天她都会下厨做一碗热腾腾的面条,香喷喷的葱花面逐渐转凉,心情也渐渐沉重。
小白约莫着这两天就要生了,为何大白还没回来,他也还未归来?
她知道所有人的消息,却惟独不知道他的,心中波澜四起,焦虑丛生。
谢氏看着她摇头,孔氏和崔氏掩嘴轻笑,宜珈心头愈加烦躁,再不回来,我就把小白烤了吃!小白一个哆嗦,臭丫头眼神真可怕,为了小小白,她是不是该先下手为强,啃死她?
时光交错,又是三个月的时间,很快便到了宜珈的十六岁生日,袁丛骁还是没有半点消息,宜珈快抓狂了,想了三套方案准备离家出走,都在谢氏的高压下流产,最后一次骑着红枣都快跑出京城大门了,愣是让飞驰而来的闻诤抓回了府,耳提面命被谢氏唠叨了大半个月,气得老太太差点没晕过去。屡败屡战作为我国名言,又思春的姑娘你挡也挡不住,这不,宜珈的第四次逃跑计划正在实行中……
充分吸取了前三次的教训,宜珈这会儿秉着低调低调再低调的原则,悄悄的走,打枪的不要,乘着生辰之便,甩开一大群丫鬟,悄悄溜到宅子后门,连红枣都撇下了,背了个小包袱轻装出门,一溜烟就熟门熟路地跑出了孟宅。
第一步成功,第二步,南城门!上次抓住的地方便是南城,根据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一定不会想到我会再次从南门走!宜珈信心满满的往南城走去,半个时辰后,双腿发软的宜珈走到了城门口,眼看那高墙红砖尽在眼前,宜珈心中万千感慨啊,终于见到你了,城墙!
“孟宜珈,你要去哪儿?”平地起惊雷,宜珈吓得跳了起来。
“我不回去,坚决不回去,我要去找他!”宜珈使了吃奶的劲儿往城门口跑,我就不信了,小小一道城墙能拦住我孟家第六十二代子孙孟宜珈四次!
“呀!”一匹熟悉的骏马挡在宜珈面前,宜珈这才抬头看去,眼前的马竟是如此熟悉!这不是傲娇的惊雷嘛!
“你,你,你……”宜珈结巴了半天没说出话来,你不是应该在边关等着我去救你么袁丛骁!
袁丛骁眉梢一挑,笑问,“你你你,你什么你,说,你要去哪儿,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上下一打量,瞧着不对劲,“啧啧,看样子,还是偷跑的啊!”
宜珈不甘落后,反问,“你怎么半年都没消息,被敌军追得躲到哪儿去了啊?”
袁丛骁冷哼一声,“笑话,我能躲谁,还不是某人想见外祖想疯了,我又恰好答应了她,没法子,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我只能带了人回来,谁知她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哼!”
宜珈眼睛一亮,也不计较袁丛骁的话,拉着袁丛骁的衣角,眼睛晶晶亮,小摸样好看的令袁丛骁的耳朵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说,你这幅打扮要找谁去?”袁丛骁耿耿于怀,他不在的时候谁敢勾搭六姑娘,剁爪子,喂大白!
宜珈也不扭捏,本来咱就是现代来的姑娘,表个白算什么,“当然找你去啊,你可带着我外祖呢,要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袁丛骁满意了,舒爽了,嘴角弯弯,“你外祖重要还是我更重要?”
得,经典问题男生版,我和你妈妈掉到水里你救谁变成了我和你外祖谁更重要,宜珈忍了又忍,谁叫人外祖在他手里,忍了半天还是说不出口,换了问题问他,“你到底看中我什么?世家姑娘多的是,人品好模样佳的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今天咱索性来俗的,都问了。
“难得你还有些自知之明啊,”袁丛骁笑得眼如弯月,“唔,我想想,你也就算个清秀佳人,脾气也坏,字虽好,可也就算个小情趣,对了,倒是可以模仿其他人的字迹,战场上骗骗西域那群傻子!”
宜珈越听越气,丢开淑女的面子吼他,“袁丛骁!”
“哎,我在,”袁丛骁皮厚得很。
“你!”宜珈气呼呼地瞪着他。
“你什么,啊,你还欠我一碗面,今日是你的生辰,我可记得去年你说过要再给我做碗面吃的。”袁丛骁笑眯眯的看着宜珈,“我可等了足足有一年呢。”
宜珈终究是没了脾气,转过身子往回走,“想吃就跟上吧,我孟宜珈说话算话。”
袁丛骁咧了咧嘴,拍拍惊雷的脑袋,“走,你也想红枣了吧。”
惊雷嗤之以鼻,哼,谁想那匹小呆马。
“对了,大白呢?”
“哦,去看它媳妇了吧。”
……
……
“老头子,珈儿这臭丫头是不是把我们给忘了啊?”
“额,女生外向啊,这个笨丫头,还没见着人呢就被袁家小子骗走了,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