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从来就是杀戮和鲜血的天堂。
没有了遮挡,物竞天择之下,万物只能凭借本能活着。
群狼,毫无疑问是这一片土地上的霸主,没有人可以在群狼锋利的爪牙下生还。漫天遍野的狼嚎声更是把死亡的味道送进人和兽的每一个毛孔。此刻,就连阿金骑乘的骆驼也开始焦躁不安起来。
但狼也是孤傲的动物,即便有狼群,也是以家族为单位,几只或者十几只为一群。此刻戈壁上聚起的狼群只怕有上千只之多。
“点火!”棘默连一声令下,侍卫们将火把点燃,马车四角都插上火把,苍茫戈壁上,燃起了一团温热。
狼是怕火的动物,狼群只是慢慢向马队包围过来,却并不发动袭击。
“等下去只有死路一条。”秦水墨给丹青压紧被子的边角,虽是盛夏,戈壁上的风竟也有些刺骨。
“没事的!狼怕火!”棘默连哈哈笑着,一双大手向秦水墨的手握来,又蓦然停住,慢慢缩回去。
秦水墨瞧棘默连连日来风尘仆仆,琥珀色的眼睛透着疲倦,却也盛满了善意和温暖。秦水墨便递过去一杯茶。棘默连忙接住喝了,身上也升起温暖。
“最可怕的是那隐藏在狼群中的东西吧?”秦水墨问道。
棘默连瞪圆了眼睛:“我说丫头,这天下间还能不能有点你不知道的东西?你连我们草原最隐秘的传说都一清二楚,我这草原王很没面子的好吧?”
秦水墨瞧他从天安城一路而来的十天里终于放松了些,心下稍安。
越是大敌当前,越要放松,两人都是人中龙凤,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秦水墨也一笑:“那你说得对,我倒是还知道世子你几岁打架,几岁尿床,几岁亲了隔壁家的姑娘。”
棘默连哈哈大笑:“我不信!前两样就是我母亲也不记得了。倒是这第三样,你倒是可以知道的。”
秦水墨瞅着那家伙又开始嬉皮笑脸了,忙收住话头正色道:“好了,莫要瞎说了。我可不是你们草原上的活佛,会预言。我只是懂些常识。狼是食肉量很大的动物,几十里地能有一只便不少了。此刻上千只狼,要说不是有人刻意饲养和驱使而来,却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棘默连便点头道:“确实。我们草原传说,连阴山以北有个部落,叫做狼族。白天幻化为人,夜间变回为狼。生生世世群居在鬼蜮黑河。但是如果离开了鬼蜮——”
秦水墨见他停住,便追问一句:“会怎样?”
棘默连眼睛望着远处,仿佛看见整个草原道:“狼出鬼蜮,长生天流泪,草原大乱。”其实后面还有一句是草原王死,棘默连却没说。
秦水墨细细咀嚼着这几句话,暗想当个草原的王倒真是不省心,这么多明里暗里涌动的野心,便恨恨地说道:“草原人逐水而居,生性淳朴,历来就有那居心不良的之人,造出这许多流言,意图蛊惑民心!天性的善良倒常常被这阴险所中伤和利用!这几句用你们云海国方言说起来是不是特别押韵,朗朗上口,便是三岁小儿也能歌谣般地说起来?”
尹南殇笑道:“你这句话,倒说的好像草原上的传说故事都是别有用心的人编出来的一样!”
秦水墨也被自己脱口而出这句话绊住了,她本是为了安慰棘默连便下意识地去寻找这传说当中的不合理之处。但心底涌现的这个想法把自己也吓了一跳。倘若从几十年前便开始口口相传的歌谣和故事都是人心和算计的一部分,那这人从几十年前就图谋的算计此刻可达成了目的?茫茫草原就像一张巨大的蛛网,但不知捕获的猎物能否满足织网人的野心?
棘默连皱眉:“是什么人呢?”
秦水墨略一沉吟道:“是和我一样,那种靠图谋和算计活着的人。”
棘默连哈哈大笑,一把抱起从丹青被子下面钻出来的冰狐道:“你是天上仙女下凡,连小白都喜欢你。”
“我棘默连是这草原的天命之王,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耍花样!我若为可汗,定要将这些腌臜之辈去喂狼!我要让我草原子民永远生活在阳光之下!”
嗡——棘默连手中圆月弯刀就要出鞘,刀鞘上镶嵌的七色宝石在火光下,闪出一道流光。
呯——却是秦水墨将那弯刀又按住回了刀鞘,顺便将棘默连稳稳拉着坐下。
“唉,你呀——有胆色却未必是真英雄!”秦水墨笑道。
“哦?怎么说?”棘默连问。
“你要救你父汗和柔云就绝不能在这里硬拼,凡是敌人想要做的,我们偏偏不能让他如愿。”
“这——道理好像是没错啦,那不杀出去又怎么去救父汗和柔云呢?”棘默连不解。
秦水墨说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什么?”
“孙子兵法里的一句话,是说只有充分了解了自己和敌人,才能制定出致胜的方案。”
“谁是孙子?”
“以后再和你解释,你先告诉我这狼群中究竟隐藏着什么?”
“狼王啊——”
“狼王?”
“嗯。”
“还有呢?”
“没有了!”
“就这样?”
“对啊!”
蹦——秦水墨狠狠弹了棘默连一脑门,“亏你是草原王,除了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说,半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你那些斥候都白养活了!”
“我那些斥候都是人,怎么能知道狼的事情?”棘默连倒是答得理直气壮,半点不含糊。
突然,所有的狼嚎声都停了。
遍野的寂静,让人的心都揪住了!
嗷——一声狼嚎,声音虽远,但又似乎响在人的背上,听起来还有几分像人声,当真人兽莫辨,暗夜里令人一个激灵。
狼王?秦水墨与棘默连对视一眼,心中了然。
一直在沉睡的丹青却在此刻睁开了眼睛,如玉般的脸上,便盛满了两潭碧湖般莹莹的光。
“我!”
秦水墨与棘默连扭头,望着丹青。秦水墨心中一阵心疼,这少年竟是在昏迷中也对危险保持着警惕和戒备?这是何等的心智,何等的毅力与苦修才能到达的境界呀。
丹青眼睛却直直望着棘默连,淡淡又说一句:“我!”声音虽轻,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