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高二六班对于他们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之地。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一周之久,可在脱口而出那四个字的瞬间,江若时还是站在长廊里愣了一下,随即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茫然若失。
于是从那时起前往教学楼二层的途中,谁也没再提起过一周前发生的那件事情,以及从那里彻底消失了的某个人的名字。“进门先找体委,如果体委不知道,就问他跑操最前排的都有哪几个人。”江若时一路上威风凛凛地对着两名部员下达指令——虽然实际上,她只是在重复几分钟前罗濒刚刚说过的话而已。
一切都很顺利,他们当时就见到了高二六班的体委。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甚顺利了,因为体委的回答是:“没有啊?只是钥匙也就算了,如果真像你说的,有个那么大的熊挂在上面,还粉的,我不可能看不见啊。”
体委对这件事并不是很热情,但虽然不太情愿,一边说着“不可能啦肯定是跑操之前或者之后掉的”,最后还是禁不住江若时的软磨硬泡,帮她把跑操最前排的五个女生都找了过来。结果是,五个女生的口径无比统一,整整三圈,根本没有看到前面班级有人把钥匙链掉在路上。
而要说在人群流动性这么大的跑操中途把钥匙捡起来……怎么想都太荒唐了。
于是等所有的目击证人回到座位之后,SAS事务所的三名业余侦探再一次滑落至崩溃的边缘。
“怎……怎么这样……明明只是丢个钥匙,居然会搞得像不可能犯罪一样……”
江若时也像第二节课间时的王轶一样撕扯起了自己的头皮。司空茂丢给她一个白眼,“所以说,没有人说过钥匙一定是在跑操的过程中掉的吧。说不定是开始之前,也说不定是结束之后,楼道里,楼梯上,无论哪个都有可能……”
“那样不还是进了之前的圈子里了嘛,捡到的人根本就没有不还的理……”江若时皱着眉摸了摸下巴,忽然灵光一闪,再次尖叫起来,“——啊!对了!你们说会不会有这种可能?比如说他把钥匙掉在了楼梯间里,但是楼道里人太多,有人没看到地上的钥匙链,一不小心踩上去把它给踩烂了,王轶不是说那个钥匙链很贵吗?因为担心要赔偿,所以干脆就不敢交上去了——”
“……但是那个人完全可以不承认,说自己捡到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啊。”
“那,万一,有目击者呢?!”
“有目击者的话,就可以直接告发了,还会存在告示贴了这么久都没人理他的问题吗?”
“也、也是哦……”
结果好不容易抓住了一点线索,绕了一圈又回去了。
那么……难道说就真的到了不得不怀疑同学因为见不得人的目的偷走了他的钥匙的地步吗?不管怎样,司空茂都觉得这个想法很可怕,毕竟三个嫌疑人的其中两个都是委托人的好朋友,当然这也完全不意味着剩下的那个姑娘就可以随便怀疑……保不准她真的就只是碰巧回来拿了一趟课本而已。
再退一步……捡到钥匙的人还一直没有动作,也很有可能是对方心怀歹意但却还并未得知那三把钥匙的确切用途……话说这样的话,是不是该提醒一下那个学长注意下最近有没有人在跟踪自己啊?
真见鬼。好像丢钥匙就是这样的事,如果你直接自认倒霉然后去配一把新的,用不了两天就会忘掉它曾经丢过。可一旦你认真起来,这事就会越想越严重,越想越惊悚,直至浑身上下不剩半点安全感,最糟糕的是还没有任何办法可言。
而结果就像是薛定谔的盒子,在打开之前概率永远是一半一半。
……见鬼,难道说我们还真的只能在这里干等到对方开始行动为止?
一股没来由的焦躁忽然涌上头顶。
司空茂伸手扯掉自己的棒球帽,在双手之间狠狠揉成了一团。很奇怪。他总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但是仔仔细细地梳理一下之后,仍然说不出来到底是差在了哪儿。
到底是哪儿呢——?
……
忽然,他的浑身上下涌起了一股寒意。
然而这并不是说这起案子在他的脑内迸发出了什么新的灵感,而是单纯的物理——不,灵魂层面的。
他看到楼道里不远处,某个人正在朝他的方向走来。
高而瘦削的身材。又长又乱的头发。苍白到病态的皮肤。深陷的眼窝。一对钩子似的鹰眼。
司空茂这才意识到,距离那件事过去,他也快有一周没见到颜天鸣了。
美术生似乎是要回班的,看到自己的班门前堵着三个似曾相识的家伙,他的脚步顿了一下,脸上的阴影明显地越发深重了起来。司空茂张口结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和对方打招呼。按常理来讲,他俩的关系应该绝对算不上是朋友,结案之前的最后一次对话基本上是以对骂作为结尾,他更不知道自己对于这个人来说到底算是什么……不管怎样,他都是那个对外彻底揭露了他的哥哥所制定的“某个可怕计划”的人。
我靠……为什么会在这儿碰到这家伙啊?他不是逃课小能手一天24小时都泡在美术社活动室的吗?
司空茂已经懵逼了。他只能看着对方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过来,脸色难看得像是被泼了一桶绿漆。
最后,颜天鸣在他的面前停下了。
“……”
他的喉结动了一下,那双带钩刺的眼睛死盯着司空茂一动不动,像是要把他的头盖骨刺穿,把里面的脑子都挖出来。
“你在这,干什么?”
“我?……”司空茂咽了一口口水,心说反正我又不找你做的也不是什么亏心事,于是硬撑着瞪了回去,“我们在帮五班的学长找钥匙,来这问问有没有人看到……反正跟你没有关系。”
“……”
颜天鸣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接下来他没再开口。又保持着那种眼神盯了司空茂一会,就收回视线,走进了高二六班的教室里。进屋走了两步,不知为什么,他停下脚步,回头又看了他一眼。
而就在这个瞬间,同样不知为什么,司空茂忽然头顶一热,开口叫住了对方:“等等,你昨天中午跑操的时候,没在操场上看到有人掉了钥匙链什么的吧?……一个,粉色的暴力熊?”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我这是在干什么啊?先不论这个放荡不羁的美术生到底会不会参加跑操这种无聊的集体活动,在这家伙的个子这么高,跑操也肯定排在后面,前面的人都没看见,他又怎么会看见啊?
果不其然,对方立刻冷淡地回答道:“没有。”
司空茂大大地叹了口气。
不过,否认完毕之后,颜天鸣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稍微移开视线,像是思索起了什么的样子。司空茂隐约一喜,以为他还能说什么,结果他只是在那站了几秒钟,就重新头也不回地离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结果是,直到今天放学,粉红色暴力熊的失踪事件也没有任何进展。
§
王轶同学的钥匙丢失第三天了。
他本人对于找到钥匙似乎已经不再抱有什么希望了。安全起见,他真的把自行车和家门的锁都换了,听说昨晚嫌疑人A和B陪他把车子搬出校门的时候,还差点被当成偷车贼扣下来。
……事情进展到这个地步,说实话,其实好像已经破不破案都行了。
“还是要谢谢你们,真的,这两天实在是太麻烦你们了!”学长以带着点歉意的诚恳语气朝他们道谢,不过这感谢的话在司空茂听来简直比直接骂他是个废物还要刺耳。
这算什么?这算是SAS事务所成立以来接手的第一个案子,就这么以失败告终了吗?
“呜……呜呜呜……怎么这样,要说是出师不利也太过分了……”
被委托人委婉地扫地出门之后,江若时沮丧得简直要哭出来了。
“学姐,你别太难过,起码就算咱们失败了,王轶学长也没有遭受什么损失啊。”罗濒在一边手忙脚乱地安慰她,“再说,如果没有司空提醒,没准他根本想不到丢钥匙可能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我们在某种意义上,应该还算是帮到了他的忙的……”
“是这么说……但是那还是不一样啦!呜呜……”
而司空茂几乎全程保持沉默。
每当心情糟糕的时候,他就会变得什么话也说不出,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
“司空你也是……我真的觉得,到现在为止,你做的都已经挺好了……”
罗濒又战战兢兢地朝他转了过来。
真的是战战兢兢的,就像个想要抚慰一头野兽的实习驯兽员。司空茂看不见自己的脸,但他隐约还记得自己当初和江若时置气的时候曾经差点把她吓哭过,我低气压的时候难道真有这么可怕吗?
虽然这么想着,他却还是把头朝一边扭了过去。
“……”
简直是末日级别的挫败感。
一个完美破获了一起“连环杀人案”的名侦探,居然找不到一串在操场上丢失的钥匙。
虽然罗濒说的也没错,说到底,丢钥匙这件事并没给委托人造成太过严重的影响,那么这就还算是个好结局。
那么……连王轶自己都说那串钥匙无所谓了,我们……
“就这么,放弃吗?”
走到教学楼西门口的时候,江若时忽然停下步伐,盯着自己的脚面喃喃自语道。
司空茂没有说话。
罗濒这一次也没有说话。他侧过头,好像在看着司空茂的脸。
§
七中每天都有跑操。
司空茂讨厌跑操,甚至可以说对它有阴影,就像他讨厌水果糖和某个骗子。
不过时间总会慢慢地磨平世间的一切棱角,对于高中的跑操不是在大清早而且不用一边跑一边背课文这件事,他已经感觉很满足了。
9月11日的第三节大课间,混在涌向西门的人流中,司空茂一直在盯着自己的脚底。明知道地面上不可能忽然出现一只粉红色的暴力熊,可他还是忍不住盯着地上看。
他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傻逼。
“所以说,本来找钥匙和本格推理就没有半毛钱关系嘛。”司空茂不住地这么安慰自己,“我可是名侦探,名侦探是要干大事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而且就算是我自己丢了钥匙,我也不一定找得到啊,这变数实在是太大了……”
可是一直这么念叨了一路,一直走到高一三班的方队中间站好,他还是觉得胸闷。
全校学生都站好之后,主|席台前的体育部主任就拿起话筒,开始在大喇叭里指挥。随着统一的哨令,围满整个操场的一个个小方块开始整齐地缓慢移动,如同一群有组织有纪律的僵尸。
司空茂在僵尸群里一边无意识地迈动脚步,眼睛一边来回扫荡着操场的两边。
有没有可能是钥匙掉了之后被人不小心踢到路边了?如果是路边的话,六班的人也许就看不见了……
不,就算真是那样,今天都第三天了。就算学生看不见,老师看不见,扫落叶的大妈们难道还看不见吗?
只要这件事无法集中到到某个特定的限制上,就会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一样,反复LOOP回到开始。
可恶,难道真的就没有什么……
“——!”
这么发着呆的时候……他忽然脚底一绊,一个趔趄朝前扑了过去。
还好他后面的人不多,跑操的速度也不快,他只是踉跄了两步便稳住了身形,司空茂听见身后的人慌乱地叫着“对不起对不起”,然后从他身边跳着脚绕了过去,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鞋带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他暗骂一声“卧槽”,赶紧从跑道上让开,跑到一边去系鞋带。
哗啦哗啦哗啦。
后面千军万马的大部队纷纷从他身边跑过去。当然没有人去管他,跑操的时候鞋带跑开是常有的事。还经常有爱偷懒的女生经常假装自己鞋带开了,然后一系就是整整一圈,等自己的班级回到她“鞋带开了”的地方才若无其事地重新回到队伍里。
当然司空茂不是这种人,他是个好学生。所以他迅速地系好了鞋带,看着已经远去了快要四分之一个操场的自己的班级,短暂地哀叹一声,便加快脚步朝前方跑了过去。
可就在迈开步子的一瞬间……
他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等等?……还可以这样啊?……诶?!”
不出意外下一章就是解决篇了,那么我就来个读者挑战宣言吧~到这里你已拥有足以解开谜题的线索,有兴趣的话可以猜一猜这案子的真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猜对有奖哦~
(话说纯粹找钥匙找出一个本格推理来,我也没资格说东川是神经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