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茂并非没有见过活的iphone。
如今大街上用得起iphone的高中生也比比皆是,比如严露,严露,还有严露。但他现在握着这个土豪银色外壳的东西,还是连手都有点发抖,生怕一不小心就掉下去摔坏了。
“从墩布里‘拆’出来是指……”
“用布条系着藏在里面,光用抖的都掉不下来。”
名侦探无言以对。试探性地按了下开机按钮,屏幕竟然亮了。首先映入眼帘的锁屏是张不知是P的还是照片的黑白图片,在厚重的云端之上耸立着一座高楼。……海市蜃楼么?他仔细看了看,总觉得图上的建筑有些眼熟,但因为并不大又只有个模糊的黑影,一时间也辨认不出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向右滑动屏幕,果然进入需要密码。司空茂重新掏出晁杭给他的三组生日,挨个输入进去,手机连续震动了三次,好像在嘲笑他的天真似的。
“1001!”
嗡。
“4775!”
嗡。
“……”他不甘心地再想输,却被罗濒紧张地伸出一只手拦住了:“等等,苹果密码输错十次就会停机的吧,是不是不要随便试比较好?”司空茂吓得又是一哆嗦,赶紧把手机抛进鸟的手里:“就十次?这不公平啊,我玩密室还没见过带次数限制的密码呢?!”
“我倒觉得,逆生树再有钱也不至于专门给咱们买个iphone玩吧。”知更鸟并不接这个话茬,拇指一动,把通知栏拨了下来。后知后觉的名侦探顿时卧槽,但通知栏里也干净得跟鬼一样,别说可供偷窥的短信了,连个app的推送都没有。
接着他注意到了屏幕左上角的一行小字:无SIM卡。
这倒十分正常,密室的制作者把一个手机扔在这,肯定不是让他们自己用的。但罗濒刚刚说的话他觉得很有道理,这颗肾在被放这之前肯定是有个主人的,从手机膜边角的划痕来看,好像用了也有段时间了。“要不,要不我再问问晁杭,他对这个有印象没?”司空茂很没底气地提议,连自己都觉得如果他是晁杭,这会儿已经被烦死了。
但他现在被关在这个没上锁的房间里,手头就只剩下这么一根稻草了——还是从五中的案子里幸存下来的唯一的稻草。
“晁杭?”罗濒听到这个名字,突然皱了皱眉,“话说他高二的吧,今天不用上晚自习么?”
这个问题真把名侦探问懵了一瞬间。随即想到,自己在还没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给他打了个电话,他接了,说话的声虽然不大,但在晚自习的课堂上只要发声,就已经是找死了。当时他所在的环境似乎还蛮安静的,听不到什么杂音,也就是说,晁杭已经回家了?
他不光话剧不演了……还连课都不上了?
“我,我一块问问他吧。”司空茂对着手机照了张照片,加了句“你今天没上晚自习吗”发送过去,再抬头,看见罗濒已经马不停蹄地开始胡乱翻找其他地方,连投影仪的幕布都被他扯下来了。那一本正经地疯狂扫荡的模样实在有够可爱,可爱到总让他产生一种糟糕的既视感。——即便这样他还是有点想笑,于是抿着嘴唇低头整理手中的东西:三张纸条,一个上锁的手机,一个黄皮本。这些就是目前“可能”还没有用过的全部了。
现实而非游戏的唯一一点不好,就是没用的东西不会自动从物品栏里消失,如果用错了,可能还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最糟糕的是,现在已经六点半了。他最多只剩下十五分钟可供继续的时间,十五分钟也许可以做很多事,也许什么都做不了。还好,晁杭的回复并没让他等太长时间——事实上,这个速度,已经足够让司空茂怀疑他根本就是一直在盯着手机等着了:
“这个手机从哪找到的?你们现在在哪?”
他才看完,下面就紧接着闪出了第二条短信:
“我没上自习,现在可以过去找你们吗?”
光是看着这几行字,司空茂就感觉那头的委托人已经轰然炸裂,几乎要从屏幕里跳过来了。不过手机的来源着实也把他吓了一跳,他正打字想回答对方的问题:对方已经急得发来了第三条短信:“对了,有锁屏密码吧?是不是0307?”
对面张嘴就报数字,把司空茂直接惊呆了。来不及想这个答案的原理是什么,他忙不迭掏出手机来试,最后一个数字按下的瞬间,“咔嚓”一声,弹进了待机的界面里。
“……”
名侦探想骂人都骂不出来了。
然而——或者该说“当然”比较好?这个手机里只有一个app,就放在屏幕的正中央,纯黑色的背景,一棵从天空向地底伸开枝叶的白色的树。再下面一行,是个无论他想不想,都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单词:“Qliphoth”。
“鸟!鸟!快点过来!”司空茂终于按捺不住,压着嗓子大叫罗濒,知更鸟原本埋头在讲台桌的下面扯着投影仪的电线,看到这一幕,直接把手里的电线扔了出去。司空茂没工夫跟他解释自己是怎么把手机打开的,等他跑过来,就直接点开了这个图标。
……他本以为,这会是个类似唐棣之前手机上截图的聊天室。
然而并不是。打开之后的界面,居然是个类似于印象笔记的备忘录。里面排列着好几个没有命名的文档,司空茂随便打开第一个,居然弹出了一段相当熟悉的英文:
“Libra
Kill the dust
Alo
Find the sd put i
Witch fills right with breath of God
To keep the balans unged”
不要以为稍微改了一下分段他就不认识了啊!!!这他妈不就是当初洛飞让他做阅读理解的那首关于“天秤的魔女”的英文小诗吗!!!——可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他狐疑地退出去,点开下一个文档,出现的则是几个零零碎碎的单词和人名:
“七中 钟默 出租车司机 S市第二监狱 NGH 叶继 《后启示录》 秦岚 话剧社”
看到这里的时候司空茂还是比较镇定的。但视线挪到再下一行的瞬间,他直接一口喷在了这颗价值6000块的肾的屏幕上:
“苏千雪 罗子奕 庄舒月/江若时 罗濒 夏韵/司空茂?”
……司空茂对这个分组没有任何意见,他只有一句操你妈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比起对于表演组长再次插进他俩中间的翻腾的醋意,侦探的惯性思维让他不得不去在意另一个名字——一个——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提过,他也没想到,有朝一日真的会被再提起来的名字。
司空茂缓缓地转过头去:
“鸟我再问一遍,你真的,跟那个罗子奕真的没有任何关系?”
“……”
罗濒的单侧眉梢抖动了一下。
“我不知道。”
然后他这样回答了。
不是“是”,也并非“不是”,而是“不知道”。这个答案还是出乎了司空茂的预料,他猛地凑近对方的脸:“你说不知道?……那难道是,‘有可能’的意思吗?”
下一秒他才反应过来,他俩好像离得有点太近了。但知更鸟并没有避开的意思,只是稍稍移开眼神,有些困难地斟酌着词句回答:“他们说我长得像……这个,不能当作证据。虽然理由我现在不太想说出来。……但我确实怀疑过。怎么说……因为,我到现在,都还没有见过我外婆家的任何人。”
“……诶?”
罗濒耸耸肩膀,非常勉强地笑了一下:“真的。从我记事起,就一直和我妈单独住……除了偶尔会接到我爸的电话以外,没有任何亲戚。我问过我妈这事,她说她大学的时候就父母双亡了……但我觉得不像真话。她出生的那个年代还没有计划生育呢,怎么会连个兄弟姐妹都没有?”
司空茂咽了口唾沫:“我怀疑……不你还是先说完吧。还有吗?”
“唔,倒是没有比这更可疑的地方了。你怀疑什么?”
“虽然这话说出来有点难听,但鸟你知道自己是个私生子吧。”
“不知道。不要告诉我。”
“我说了你别生气……盛光集团的大小姐在大学的时候被已婚老流氓勾引,怀了他的孩子而且坚持不打掉,因此和家里断绝关系之类的……”
司空茂说得小心翼翼,但罗濒真的没生气,他甚至噗嗤笑了一声,凑到他的耳边悄悄说:“不瞒你,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完全没有证据啊,我总不能去找那个罗子奕做亲子鉴定吧?”
“他要真是你表哥,你妈没准只是跟家里口头断绝,到时候还有继承权……你成富二代了可千万别把我甩了啊。”名侦探撞了撞助手的胳膊,几乎真要相信事情就是这么回事了。不过这鸟外貌气质都是教科书一般的富二代样,说他出身平凡才是真难以置信呢。后者哼了一声,说了句“我要不是富二代,你别把我甩了”,然后指着手机把岔开的话题掰回去:
“罗子奕左右的两个人,你认识吗?”
司空茂当然摇头,罗濒接着说:“都是上届话剧社的学姐,苏千雪是编剧组的组长,庄舒月是表演的组长,再加上去年的头牌罗少爷……”说到这,他还别有意味地多看了名侦探一眼,“分组可能是这么分的,你不用多想。”
“……”司空茂讪讪地眨了眨眼睛,“我想什么啦,我什么都没想。”
但不管怎么不承认,对方这么说,他倒还真勉强觉得心里好受点了。“但就算是这样……这些词写出来到底是干嘛啊。”他在手机屏幕上一点一点:“什么出租车司机,监狱,后启示录……NGH是啥?叶继又是谁?……姓叶的,不会是叶景泓的什么亲戚吧?”
“不知道,这个不认识。先往后再看看?”
然后再下一个文档里,是一串意义不明的,像是密码的数字和字母:
“1A1P3A3B4J1A”
再下一个……
“邢瑾瑶 晁杭 邢瑾瑶 邢瑾瑶 邢瑾瑶 邢瑾瑶 邢瑾瑶 邢瑾瑶 邢瑾瑶 邢瑾瑶 邢瑾瑶 邢瑾瑶 邢瑾瑶 晁 晁 晁晁晁cdfvdffsbfewjaldmqiuw”
到后面真的变成乱码了。在这种安静的封闭环境里看着这种东西,简直让人心里有点发毛。司空茂下意识地迅速退出去,这次只剩下最后一个文档没有打开了。也许是最后一次机会的缘故,连他移动手指的动作都变得郑重了起来。
喀嗒。
……
“《蜃气楼》
Bacikal
设A、B是两个非空集合
如果存在一个法则f
使得对A中的每个元素a
按法则f
在B中有唯一确定的元素b与之对应
则称f为从A到B的映射
记作f:A→B”
……
没了。
……
“……。”
“司空你冷静点别真摔啊这可是iphone失主来了我们赔不起的!”
“这人——这人神经病吗?!!”司空茂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咆哮,但他还是想咆哮。他甩开罗濒拼命拉着他的手,手指在屏幕上胡乱划动:“你看这个,这个,是开学刚教的映射定义没错吧?!一个字都不带差的啊?!——他分了个段加了个标题作者弄得像在写诗一样是闹哪样啊?!!!逆生树的老大的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吧?!!!!”
“冷静,冷静……”
“我在冷静,我真的在试图冷静……啊。呼。气死我了。”
但话是这么说,名侦探当然没有真的生气,这即便姑且也不能称作是诗的东西在某种意义上倒是挺符合他的审美的——如果有人逼他这种语文总是全科最低分的理科生写首诗出来,搞不好他也会玩这个。知更鸟同情地拍拍他的后背:“所以说,后面的全文都是定义是吗……那重点就只在前面了吧?这个标题为什么是——‘蜃气楼’?”
“蜃气楼,是海市蜃楼的意思吧。”
司空茂又戳了戳Bacikal的名字上方的标题:“光在大气里折射形成的虚像,某种意义上说是映射也真没错。但就算知道了这个,也不知道这段话是干什么用的啊。映射……是说这屋子里的东西是不是都映……映射……?”
他的舌头突然打了个结。
映射?
七中的红油漆?五中的杀人案?空教室和高二四班?高三一班和天台?西楼梯和……玻璃通道?
玻璃通道?
……三层?
司空茂并不是很清楚五中案件的细节,但他知道第一个被害人死在一个密室里,而破解那个密室的唯一办法是从玻璃通道的顶端跨越两座教学楼。
三层。二层。像只刺猬一样浑身插满针头死在二层的邢瑾瑶。但她不可能是被针插死的。一个有行动能力的人怎么可能任凭别人对自己做出这种事呢?
……
那么,厕所里的笑脸呢?
这个标志映射的是哪里?五中的主任办公室?
不。
……
天台上的红油漆。
出现了又消失的红油漆。
不被任何人察觉地在高三一班教室里画魔法阵的手法。
海市蜃楼。
海市——蜃楼。
——
——
名侦探突然着了魔似的,开始在原地胡乱翻找自己的手机。衣袋里没有,裤袋里也没有,最后终于在地上找到,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未接来电和三条短信,都是来自晁杭的:
“密码对吗?”
“现在接电话方便吗?”
“你们现在在那里 对吧”
……
司空茂什么也顾不得了。他就着短信直接按下拨号键,给晁杭打了过去。一段漫长的死寂过后,话筒里响起了迟缓的拨通音:“嘟……嘟……嘟……”
单调的笛音一遍接着一遍回响。
直到转为毫无感情的机械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Sorry,the number……”
他挂断了电话。站了起来。不知是坐太久还是紧张的缘故,猛一起来有点天旋地转。晁杭之前短信都秒回的,怎么可能这么久不接电话?只有两个理由,他不想接,或者是在忙别的。
“怎、怎么回事……”罗濒的脑袋好像还没转过弯来,但至少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司空茂撑着桌子,等着缺氧的晕眩感一波波缓过去,才勉强发得出声音来:
“你听我说……晁杭……晁杭他可能就是油漆鬼……那家伙现在大概在五中,在……一个跟我们一样的密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