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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因为SAS非法侦探社在被强制摘牌停业,转入地下活动近一个月之后,居然又接到了新的委托。
——也许是因为什么都比待在医院受父母的监视好。
——也许纯粹只是受想快点再见到罗濒的念头支撑。
——当然,最重要的是能让他从小扛过无数家暴的超人的恢复力……以及司城宇先生对于“天塌下来都不能耽误学习”的执念。
总之,事后的第五天,10月16号,司空茂就回去上学了。
虽然一个人走路还是稍微有点困难,跑操和体育课当然也只能见习——那才好呢。反正本来他就不喜欢上体育课。
“你能不能抓着点我……我说的是书包。虽然你要抱腰我也不拦着。”
“……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你不是变态的我真是太天真了。”
司空茂坐在高远杉的车后座上,双手抱着他背后的帆布双肩包,弓起身体感受着耳畔呼啸的风声——冷倒是不冷,前头坐着一头熊,把迎面而来的雾霾和落叶全都挡住了。说起来,现在的状况还真有种让他回到了初三的感觉。身体最糟糕的那段时间里,高远杉几乎每天都会早早等在他的家门口,骑车带他上学。他山地车的后座就是在那时候加的……司空茂也是没想到,毕业后他居然没拆掉,而且居然还有再次用到的那一天。
大概也是因此……在副班长主动提出,这几天再骑车送自己上学的时候,自己的爹娘嘴上说着“不用不用这也太麻烦你了”的时候,脸上都挂着掩饰不住的“哎呀太好了就这么办吧”的表情。
……趴在棕熊的后背上,司空茂认真地想,自己是不是该开始存钱了。
不过请客的话,这次直接跟陆文清要,她肯定很痛快地就可以给。
“高远啊你这周末肯定有空对吧,出来吃饭吧,我把金钱豹还你。”这么想着,他就说了出来。对方蹬车的速度似乎突然慢了一拍,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原本的频率,悠哉地答道:“好啊,我记得年初你也这么跟我说过。”
“……我错了。要不我现在就给我妈打电话。”
高远杉就哼哼地笑了一下,说“好啊,你打。”
司空茂怎么不敢打,他说打就……日,司教授把他旧手机收了,新手机的事怎么可能再让他俩知道?他无语凝噎地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机,副班长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吹了个口哨以示胜利后便作罢。没几分钟周围的景色就熟悉起来,穿过一排几乎全黄了的洋槐树,ATX777的刹车在黑色铁栏前吱地响了一声,司空茂看了眼表,校门刚开,正好七点零二。
他从车后座上跳下来,落地的时候没站稳一个趔趄。高远杉早预料到般顺手扶了他一把,问:“你一个人进去没问题?”
“没有没有,反正你也进不去。”
他隔着棕熊的运动校服敲了敲他的腹肌,咧了一下嘴,就挥手转身:“我撤啦,你快走,别迟到了。”但还没走出两步,副班长就从后面叫住了他:
“等下,我有句话。”
司空茂回过头来:“嗯?”
高远杉低头看着他:“罗濒在学校对吧。”
“……嗯??”他一怔,随即换上难以置信的表情,“我操,你怎么还想着他啊?!我招也跟你招了,说好的不跟哥们抢男人呢?!”
他这么说着,对方一对浓眉便稍微耷落下来,露出一个类似苦笑的表情。——话是这么说司空茂还是回答了:“他不一直都在吗?前天他给我回短信了,还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学校……”
“嗯,那就行。”
高远杉点了点头,右脚勾起自行车的踏板,松开车把朝他摆了一下手:“我走了,有事手机联系。”
那个瞬间司空茂忽然觉得副班长的声音里有股别样的意味,他问“罗濒在不在”这句话的时候,绝对不只有随口一问这么简单。他想再追问一句什么,但对方已经宛如闪电破空,前一秒钟留给了他一个宽阔的背影,后一秒就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他在原地呆站了两秒钟,晃晃脑袋,心想算了,那又怎么样呢,反正高远又不会害我。
……他不会是真的也喜欢罗濒吧。
……
名侦探又晃了晃脑袋。这一次比上一次还要用力。
然后一边在心里破口大骂着你欠那家伙多少人情,还非要在这种地方胡思乱想,人家都说不会跟你抢男人了他以前有骗过你吗……一边按着侧腹的伤口边缘,低着头走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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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起时隔多年的新事件委托人是晁杭。
江若时在短信里说“你知道了肯定会被吓死”。当时司空茂自然没被吓死,他只被吓得差点开线。
委托内容听起来简直令人匪夷所思——“七中马上要出现第八不可思议了,一个提着红颜料到处乱画的鬼。”事情经过也是社长转述的,大致就是他出事那天话剧社的活动结束后,晁杭留在五楼上了个厕所,中途有个人也进来上了一个,临离开的时候在镜子上用红颜料画了一个图案,而他追出去的时候,那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听到这里司空茂觉得这连闹鬼都算不上,完全就是普通的恶作剧。学姐焦急地:“不不不你听我说完啊!那个图案是他一个已经死了的朋友以前特别喜欢画的——”
“啥图案?”
“是个笑脸,就是两个竖线一个圆弧那种……”
“……学姐。我觉得这种图案并没有什么原创性,任何人画出来都不奇怪。”
“不不不你听我说啊!这还没完!这不是第一起案子!在这之前半小时左右的时候,刚刚有人用同样的颜料在高一七班地板上画了一个魔法阵,对,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魔法阵……”
这么说着,江若时给他发过来了两张照片,一张是画着简易笑脸的卫生间玻璃,一张是某间教室被涂满红色的地板,虽然有些模糊不清,但看得出是个繁复的圆形图案。
不知是光线的影响还是固有色,红色的颜料有些发暗,看起来就像是粘稠的血。
……
……
久违的第三节课间不用跑操的感觉真的太棒了,看着同班同学呼啦啦地往门外涌,司空茂一人悠闲地靠在主角位上看着他们,手底下给江若时发短信:“你们高三是不是不用跑操,来,出来见一面谈案子吧。”
这条短信发出仅仅两分钟不到,一条梳着马尾辫的吉娃娃狂吠着撞开了高一三班的大门。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小茂你什么时候来上学了居然一声都不告诉我——”
司空茂觉得自己接住了一枚炮弹。幸运的是炮弹没直接往他肚子上撞过来。学姐扑在他身上做出嚎啕大哭的样子,他几乎下意识地想去摸对方的头,可临了又想起第一次摸头杀的后果,及时翻手成刀,劈了下去。
“我告诉你了还有意思么……真是。对了,你也别告诉鸟啊。”
江若时抽搭着鼻子抬起头来——那个瞬间司空茂愣住了。少女的眼眶红得像个桃子,湿漉漉的痕迹在脸颊上花开一片,她立刻扭过脸去用衣袖擦掉,但眼睛反而越擦越红。“喂喂不是吧?!”名侦探在心里一通狂吼,一时间居然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到哪里,学姐小声抽噎着:“对不起……出这么大事,这几天,一直都没去看你……本来,想找机会偷偷去的,可是你爸妈……一直在家,我不敢,我怕他们……还记得我……”
话到尾音,她的声音又哽咽起来,司空茂已经彻底懵逼,他哪儿有过哄女孩子的经验,哪怕对方是学姐……不,就是因为对方是学姐,他才更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了。
“我……我我我知道啊,当时我还怕你脑子一热就冲过来……”
“我真的想啊!刚出事那天晚上我还一直在想,要是你死了怎么办——”
江若时吼了一句,又抽抽搭搭起来,“总、总之,没事就好,不过那个对你下手的,到底是什么人啊,我好怕他哪天会再冒出来再捅你一刀……要、要不然,以后干脆放学我们一起走好了……”
司空茂心说学姐你能不能不要讲这么让人不必细思就恐极的话,抬起一根拇指:“没关系,这几天上学我都跟高远一起走,他那体格当保镖你还不放心么。”
“诶高远是……啊!你俩!万万没想到!……司空茂你原来真是个受啊!”
“……”
名侦探再也忍不住,一把揪住社长的马尾辫,揉了个稀巴乱。
学姐嗷嗷地叫着快松手好疼好疼,却终于还是眼角挂着泪痕,像从前一样笑了出来。
……
说是聊案子,其实手头也没什么线索可聊的。司空茂倒蛮想到五楼两个案发地点去看看,但江若时对他能不能一口气上五楼表示怀疑,名侦探愤怒地冲出班门,一分钟后在二楼口扑街了。学姐狠狠地嘲讽了他一通之后,才说今天中午话剧社还有集会,他要真的那么想看现场,到时候可以慢慢爬楼。
等跑操结束之后,司空茂在高一二班门口附近等了一会,远远地看见罗濒的身影混在人群里,低着头进了门。
他没有打招呼,只是威胁旁边的江若时:“你绝对不准告诉他我今天来了啊。”
学姐一脸“我懂的”做出OK的手势,名侦探这才松了口气,盯着知更鸟的班门,毫无自觉无声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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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茂真的忘了。
——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出差提前回家,从来不是你给他一个惊喜,而是……”
这天中午,他撑着从未如此沉重的身体,压着跳得快要冲出胸膛的心脏,推开礼堂两扇大门的时候——
听到从里面传出的第一句话是:
“学姐,我答应你,我们交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