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就带着琪妮来到了白驹峡。这里地势险要,人迹罕至,但是却是动物的乐园。琪妮在这里找到了同伴,一切都显得很好。
可是没过几天,我发现琪妮有点太黏我了,每天和我在一起的时间比和通臂猿群在一起的时间要长很多。这让我很担心,琪妮毕竟是通臂猿,通臂猿的寿命比人类要长不少,如果琪妮继续这样粘着我,如果我哪一天死去了,琪妮恐怕也会饿死的吧。我如坐针毡,但是又没有办法下狠心打走它。经过一个多月的苦思冥想之后,我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装成通臂猿引导琪妮回归属于它自己的世界。
这并不是一个高明的主意,但是那是我当时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办法了。我穿上黄色的茅草装,把手掌和脚底都给涂黑,认真聆听白驹峡两岸通臂猿的啼叫声,专心记录它们交流的方式。半年之后,我尝试了几次,确认时机已经成熟,就披上了茅草服装,用通臂猿的方法告诉琪妮,它该回去了。琪妮有些不知所措,通臂猿的世界对它来说很有趣,但是还是太陌生,它会去猿群中嬉戏,但是如果让它进入猿群中生活,还是有些太勉强了。它低声啼叫着,询问我是不是可以先不去。我狠了狠心,用通臂猿群中族长的语气告诉它,绝对不行。琪妮低着头啼叫了两声,有些不情愿地跟在我身后,和我一起去了猿群。
通臂猿的群体并不像猕猴一样是一个大家庭。通臂猿的家庭成员通常非常少,仅有一个家庭组成的群体也存在。为了尽量减少摩擦,我选择了一个比较稳定的由两个通臂猿家庭组成的群体,因为这个团体的雌性族长头上有一撮明显的白毛,我就叫它们白茅家族。白茅家族的成员一共有七个,四只成年通臂猿和三只还处于学习阶段的小通臂猿。我试着和它们打招呼,族长白茅友好地冲我挥了挥手,我窃喜,心想这一段时间假扮成通臂猿分给它们水果吃的行动还是有效果的。白茅并没有意见,群里的另一对通臂猿,安妮和史密斯也没有异议,三只未成年的小通臂猿自然也是没有意见。只是,白茅的伴侣,左眼上有一道伤疤的雄性通臂猿彼得却有些沉默,它怀疑地看着我们,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融入白茅家族的过程稍微有些曲折,琪妮是个好孩子,可是被人类豢养太久了,对野外的秩序并不是很了解。有好几次,琪妮由于赌气而冒犯了白茅,让白茅修理了一番。当琪妮委屈地找到我,让我替它报仇的时候,我只是摸摸它的小脑袋,告诉它这就是它要遵守的秩序,如果它足够强大,终有一天会成为族长的。琪妮似懂非懂地晃动着手臂。我也不知道它是否能明白当它进入猿群的那一刻,它就不再是我的宝贝儿了,它回归了它的天性,即将成为一只能在悬崖峭壁间自由穿梭飞荡的通臂猿。
一年之后,琪妮终于彻底了解了白驹峡沿岸的生存秩序,再也不会鲁莽地发脾气了。白茅也对它很满意,决心重点培养它。我看着琪妮越来越习惯群体生活,心里既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它终于能融入它的族群了,难过的是琪妮它离我越来越远了。踟蹰很久之后,我决定离开。
离开白茅族群的那一天,我摸着琪妮的小脑袋絮絮叨叨了很久,又给它留下了很多水果,轻声说;“琪妮,我要回去了,你以后在族群里可要好好的,别再乱发脾气了。如果……如果你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难事,可以到茅屋来找我。”
琪妮伸出长长的毛茸茸的手臂,抱住了我,轻声啼叫着。
我也抱住了它,低声说:“那么,再见了。”
回到家里之后,我很久没有见到琪妮。我想去找它,又怕自己的唐突会干扰它的生活,于是便拿出积攒的钱买了一艘小船,在白驹峡撑船运送货物,打发无聊的时间。
撑船的时候抬起头,会看到通臂猿在头顶的树冠上荡来荡去,就像在飞行一样,有时候,我会看到琪妮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很快消失在树冠深处。
它自由了,已经不需要我了。
我苦涩地想着,撑着船,轻轻摇着头。
有一天晚上,我喝了太多的李子酒,脑袋有些晕晕的不知所措。突然间,我感觉一个毛茸茸的爪子伸了过来,焦急地拽着我。
我睁开眼睛,看到了琪妮那熟悉的金色身影。
我高兴地跳了起来,说:“琪妮,你想我了吗?”
琪妮好像没有听见一样,上蹿下跳,神色紧张。我下意识摸了摸琪妮的脑袋,却摸到了一滩湿乎乎的东西,定睛一看,是鲜红的血液。云神在上!我的酒顿时醒了一大半。琪妮紧张地啼叫着,我隐隐约约能听明白似乎是白茅家族有人遇到麻烦了。我穿好衣服和鞋子,随着琪妮一起去了白茅家族。
白茅家族一片混乱,安妮和史密斯满脸焦虑,两只未成年的小通臂猿则吓得蜷缩在一起。彼得神色严肃,当它看到琪妮带着我过来的时候,严肃的神色变成了愤怒。彼得大叫一声,向琪妮扑了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我楞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我急急忙忙赶过来,忘记换上伪装成通臂猿的服装了,在白茅家族眼中,我就是个可怕的入侵者、异类。
我急忙拽起一大把草挡在胳膊上,冲了过去,挡在琪妮身前。彼得来不及转向,一口要在我的胳膊上。
还好有茅草遮挡,彼得的牙齿只在我的胳膊上留下几个浅浅的血印子。我看着彼得余怒未消,急忙用茅草盖住身体,又用通臂猿的方式啼叫了几声。彼得怀疑地看着我,最后勉强选择信任我。
琪妮见彼得平静了下来,松了一口气,急忙轻声啼叫着告诉彼得事情的经过。可惜我并不是一只通臂猿,并不能确切说出琪妮当时究竟说了些什么,但是从琪妮和彼得的神色,以及白茅家族的反应来看,大概是白茅被抓走了吧。
等等,我逐渐清醒的脑袋里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又向小通臂猿的方向看去。安妮紧张地护住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