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子弩也唤作神臂弩,本是大宋发明出来,对付契丹和金国的。
在大元攻下南宋后,床子弩也就进入了大元军中,此物一向是作为军中大杀器,制作方式严格保密,无法使用后一律毁坏,到现今,床子弩仍旧是军方才可以使用的武器。
这帮胡子马匪,竟然拖出了床子弩,显然已不是寻常的马匪了。
李成桂咬牙道:“他们竟然有神臂弩,莫不是大元的军户!?”
大元到如今,早已礼崩乐坏,甚至夸张点说,从一开始,大元根本就没有什么纲常,军匪不分,因为大元的军户出征,必须要自备干粮和兵器,故而每到一处地方,兵丁士卒无不疯狂劫掠,为自己积攒家底。
在大元强盛时,上层贵族还可以凭借个人威严压住这些散兵,如今大元的宝钞交子不再值钱,各地灾祸四起,老百姓生存不下去的时候,军户们和匪徒的区别有时候就不那么大了。
陈四九又仔细观望一阵,道:“他们准备先用火箭,再投掷火枪,以火攻烧毁我们这小砦外围木桩,再用床子弩硬攻,敌酋是个厉害角色,深谙夜攻之道,他叫崔莹是吧?”
李成桂点头。
陈四九嘴角咧起,有些意思,此人年岁应该也不大,指挥用兵进退有度,十分有章法,瞧着也是个将骨种子,想不到小小的高丽,竟然接连出了几个人物。
他都囔,莫不是我学了歪的相面术?
摇摇头,若真是这样,二师傅可就被那怪僧别古崖骗惨了。
倒是还有一个可能性。
自己本就身负大气运下山,故而身边容易遇到这些人杰?
就目前看来,对面崔莹安排几股散骑抵近观察,伺机破坏陷阱,就有些老谋深算的味道,按道理并非崔莹这个年岁能使出的战术,一般来说,拥有上百人的骑兵,又有床子弩,直接轰击,这小砦中的人除了自己能逃走,怕是得鸡犬不留。
但他并没用,一来应是忌讳伤了江陵大君,二来是想驱鸟占巢,将这砦子中的人用火攻或床子弩赶出去,然后利用骑兵优势挨个点杀,伺机活捉江陵大君等人。
“这几个来羊攻的探骑,让他们走近些再放箭!”
陈四九喊道。
张玉当即安排猎户们分别守卫在左右,待到四匹探马到达跟前,才用弓箭点射,这几匹马上的高丽武士也做了准备,不仅穿着重甲,身上还有盾牌,没有破甲箭失,无法射穿他们盾牌,在丢下一具尸体之后,剩余三骑匆匆跑过。
陈四九盯着那远处正在架设床子弩的山匪以及高丽武士,沉声道:“短时间内他们不会攻击,但是等那架床子弩架好之后,就不好说了。”
李成桂眸子闪烁,道:“是战是退?”
陈四九摇头:“对方也有常年在辽北老林子生活的老猎手,为今之计,只能期望他们没有多少床子弩的弩箭。”
床子弩的弩箭,一支足有一丈左右,制作繁复,即便是军户管控也很严格,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陈壮士,你能否想办法解决那架床子弩?”
李成桂问道。
陈四九疑惑地瞧了他一眼,道:“我是人,又不是神仙,那床子弩外面包着铁皮,而且离此地少说有二百步,就算我弓箭射的准,射中床子弩也用处不大,难不成你认为我一个人能冲垮对面那百余骑?”
李成桂有些颓然咬着牙,伸手在石壁上击了一拳:“可恶……”
陈四九又道:“这座砦子勉强能抵抗一阵,只要我们能抗住他们床子弩轰击,在弩箭射完之后砦子还不塌,就有活路,若是抵不住……”
陈四九咧嘴笑道:“反正咱能跑,至于你们,听天由命了。”
李成桂瞥了他一眼,直接从怀中拿出一包碎沙金来,对张玉道:“帮我们守住此地,事成之后去双城,我加倍给予厚劳。”
这一包碎沙金足有五两左右,使得众多猎户眼睛放光。
他们都认得李成桂乃是大元双城总管李子春之子,故而相信他信誉。
张玉也不废话,招呼左右立马寻找石块儿和滚木,加固这处小砦,好在之前已经砍下许多巨大圆木堆砌在外面,还有巨石作为掩护,即便对上床子弩,也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但床子弩只是第一关。
那崔莹毕竟召来了上百骑,且那些马匪,疑似都是大元军户出身。
就连陈四九都沉默了半晌,望了望今夜月色,心头滴咕道:“大师傅,二师傅,三师傅,咱出山就遇到此劫,你们在三仙洞,可得保佑我啊!”
他深吸一口气,将酒葫芦拿出来,灌了一口从张玉处讨来的鹿血酒,反而翻身下来,寻了个僻静地方,打坐运气,准备休养生息,为稍后的大战做准备。
一边。
江陵大君王祺偷偷地看了他一眼,有些害怕。
而奇承娘和一直护卫在他身边的小侍卫王不花对视一眼,奇承娘俏眸闪过异色,小声道:“你看他……”
“好像个活神仙。”
……
与此同时。
辽阳行省,铁峰山。
此地从唐朝时期开始,就有方士术士在此地修仙问道,到了辽金时期,尤其是金国时期,一度成为道教名山,乃是辽东之地的道教祖庭。
铁峰山山顶,一处悬崖峭壁上。
一个身穿道袍,身材端正的国字脸中年男子,正盘膝在峭壁顶端望月蹒跚,他腰杆笔直,表情坚毅,手里举着一个黑乎乎的“神鹰”,可惜那神鹰怎么也飞不起来了。
他就是大师傅。
他晃动了一下手中的手柄,对身后一人道:“老二,咱们的神鹰坏了,无法接受太阳能蓄电了,看来,以后的路,只有陈四九自己走了。”
被称呼为老二的人,是一个坐在一辆木质轮椅车上的道人,道冠道袍,气度不凡,这辆木质轮椅车有些与众不同,下方赫然有一个自制的发动机,能够实现半自动。
他戴着一副眼镜,显得知性随和,表情也比较澹然。
他道:“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够久了,筹备了这么长时间,精心为陈四九编造了一个瀛洲的谎言,又倾尽全力培养他,最后他能在这个时代结下什么样的果,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他就是陈四九的二师傅。
大师傅感慨道:“是啊……按照我们那个时空的后续,元顺帝之后是朱元章应运而生,成为天生圣人打下江山,创造了大明,若不是担心时空驳论和时空律因果,我真想陪陈四九去看看,他是帮助元顺帝拯救大元,还是与朱元章争雄,或是自成天子,遗憾啊……”
二师傅笑骂道:“咋地,蒙古人的鸟也不比咱汉人大,你怎么总想着让陈四九帮助元顺帝呢?”
大师傅摇摇头,苦涩道:“我是不想天下生灵涂炭,毕竟在我们那个时代,无论是蒙古人还是色目人,都是华夏民族的一份子,民族团结重于山,如果能少打仗不死人,自然有不死人的好处,况且,元顺帝铁锅也不失为一代开明君主,就凭他编撰了宋辽金三代史书,还有没烧毁大都这几件事,足以看出他是个值得拯救的君主。”
“要不然,宋廉叶子奇等那帮文人编撰元史,怎么会对他大书特书?”
二师傅笑骂道:“对,所以宋廉这帮怀念元朝的文人活该被朱元章收拾。”
他笑骂完了之后,忽然沉默下来,小声道:“三姐恐怕不行了。”
三姐,就是陈四九的三师傅,是一位女性道士,或者说,女航天员。
大师傅的表情也难受起来。
他转过身,推着二师傅进入了山洞内。
这座峭壁上的洞窟,外面黑湖湖的,里面有荧光。
洞窟有一大半在水下。
别看这里是悬崖峭壁,此地有山泉水,而且一下雨就积水。
洞刚好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堰塞湖,一艘银白色的铁疙瘩船,一半儿陷落在湖里,一半儿挂靠在岸上,这里就是三位师傅居住的地方了。
铁疙瘩船上,锈迹斑驳的“天宫”二字,依稀可见。
只是,字被山泉浸染,氤氲流离,显得不那么真切。
若是陈四九来到这里,就会很亲切,这是他自幼被三位师傅培训教授各种技艺的地方,传说中的铁峰山三仙洞,仙家洞府。
大师傅推着二师傅,慢慢地走到那铁疙瘩船跟前,在已经生了海锈的方格子密码门上按下九五二七四个数字,铁门嘎吱嘎吱地缓缓挪开。
“三姐!”
有些焦急地喊了一声,两人钻进铁疙瘩船里。
这艘铁疙瘩船里面随处可见断裂的线路和磨损的铁板子,但是标注着汉字的按钮和仪器,却依旧擦拭的干干净净,因为撞击导致裸露的电线,也被想尽办法以黑色的胶圈捆贴起来,但忽明忽暗的照明灯,和船舱顶部那急切闪烁着的应急红灯,无不昭示着,这艘飞船的寿命已经到了尽头。
“咳咳,是队长嘛……”
船舱中间,有三个洁白如玉,非金非石棺材似的物体,三件厚重古怪的服饰分别挂在里面。
中间的女子,没穿道袍,她头上戴着一顶有透明面罩的古怪洁白头盔,没有盖玻璃舱门,胸口包裹着一坨厚厚的医疗绷带,鼻翼上插着两根管子,她呼气多,进气少,一双有些暗澹地眼眸,用力睁开望向大师傅和二师傅。
但她胸前那鲜艳的五星红旗,闪闪发光。
“叶博士,你怎么样了!?”
大师傅走上前去喊了一声,隔着隔壁舱面色凝重。
他们三个,都是后世许多年之后,华夏的宇航员,在执行一次可回收宇宙飞船实验项目时,飞机失事,意外遗落到了这里。
经过多年探索,他们确定这里是元朝。
是汉人如牛马,是礼崩乐坏,是百姓连年遭灾,沦为驱口生不如死的年代。
所以,他们决定做点什么。
他们培养了陈四九这个孤儿,在不改变这个世界现有价值观和知识构架的情况下,利用“瀛洲”这个存在于传说中的仙家传说,培养了一个拥有远超过这个世界认知,又有极强武力值的人造的“天生圣人”陈四九。
相面术是真的,是二师傅亲自拜访在他们那个时空,曾经教授出明朝第一相面大师袁共的怪僧别古崖所学。
神牛也自然是瀛洲(美洲)独有的。
但陈四九那把弓箭,是高新材料复合弓。
他们希望看到这个时代的改变,让大明走向另外一个方向,至少,不会出现明末和清末时的至暗时刻。
见到大师傅二师傅,陈四九的三师傅,被称为叶璇的女宇航员,明显也有些激动,她咳咳咳嗽一声,宇航服上的指标仪又滴滴发出一阵警报。
她费劲地伸出手指,指了指左边,对大师傅和二师傅道:“王,王莽同志的下落……”
大师傅和二师傅看向那边,有一块儿黑板,上面写着一个时空坐标。
“时间驳论会自我修正因为穿越导致的因果关系,这就是时间律,我现在确定,王,王莽同志……穿越到了西汉末年,我们,我们不能……”
三师傅叶璇的面颊苍白毫无血色,在玻璃仪表上,生命特征那一栏已经开始剧烈地抖动。
大师傅与二师傅只能默默无言看着。
因为,他们几乎将天宫残存的所有能源都用于维持三师傅叶璇的生命,但因为“天宫”受损严重能量耗尽,而且叶璇同志本身在降落到这个时空时受了重伤,在缺医少药没有康复条件的情况下,她只怕……
“叶璇同志,三姐,你好好休息,别说话了。”
大师傅忙岔开话题,他勉强咧嘴笑了笑。
三师傅叶璇摇了摇头,她勉强笑着侧头,看向一边一处维生舱,他们这一个天宫航天飞机的机组成员,本来有五人,一人王莽同志失踪,另外一人,是叶璇的爱人,已经牺牲了。
他此刻躺在不远处的维生舱里,维生舱玻璃下面漆黑一片,依稀可看到化作白骨的他以手抚在胸前红星,嘴巴微张,黑洞洞的眼眶望着的是祖国的方向。
“叶璇同志,你爱人和往常一样生的伟大,死的安详。”
“咦,他骨头上还开花儿了。”
二师傅坐在轮椅上,尽力安慰着三师傅叶璇,因为他已看出,叶璇同志不行了。
三师傅叶璇闻言,嘴角扯了扯,她咳嗽一声,艰难道:“那,不是花儿,是液态氨气,维生系统,要崩溃了……”
“陈四九,到哪里了?”
她问道。
大师傅连忙将自己所看到的情形说了出来。
三师傅叶璇脸上露出笑,她眼神迤逦,似是想起了陈四九,有些欣慰。
“想不到我们三个博士,最后毕生所学衣钵,传给了陈四九这千年前的古人,果然科学的尽头是神学……”
她又咳嗽了一声,微微抬起头,唏嘘地看向洞顶,似乎看到了天空。
“因为时空因果律的关系,我们不能留下任何不属于这个时空的物体,否则时空悖论会对未来产生很严重的后果……”
“等我死后,你们就将这里炸毁吧,无论陈四九以后成了皇帝,还是辅左朱元章,又或是帮助元顺帝,都是他的命数了,我们的使命已经完成……”
她说完,又闭上眼沉沉昏睡过去。
大师傅看了她一眼,将二师傅推出了船舱外。
“等叶璇博士走后,我们就用剩余的电力,开启自毁程序吧。”
“好,反正陈四九已经知道这个世界是如何的,如何改良枪械以及火药,我们也教给他了,还有大航海地理知识,瀛洲(美洲)的各种丰饶物产土豆玉米都给他把高产良种种子备好了,日后拿去直接种就行,是龙是虎,需要他自己走下去。”
大师傅说完之后,沉默道:“你的高血压怎么样了?”
二师傅嘿嘿笑道:“还行,也就是因为三姐叶博士在降落的时候就受伤了没法动弹,我们在太空又呆的太久,这个时代缺医少药,导致老子软骨症高血压,鼻子也失去了味觉,否则我也得学学王莽同志,在这个时代改天换地,做出点自己的事业。”
他看向大师傅,唏嘘道:“我和三姐叶博士都是病秧子,拖累你了,本来你才是搅动这个时代的天生圣人,可惜……”
大师傅却摇头道:“没什么可惜的。”
“陈四九能被我们选中,就是他的造化。”
“我有一种预感,他一定能在这个时代做出来点什么,虽然三姐一直在告戒我们,时空驳论具有时空律,会自动修正一些因果关系,但我们能够来到这个时代,已然改变时间线了。”
“这个论理,暂且称之为时空驳论驳论,也就是说,同一个时空中的任何人都具备改变时空因果的能力,一旦出现了违背因果的事件,有且必然有外部时空力的干扰。”
“我看,在我们那个时空,朱棣篡位时,北京忽然刮起沙尘暴,狂风暴雨吹散了李景隆几十万大军营帐,说不定就是因为有穿越者的缘故……”
二师傅疑惑道:“那土木堡?”
大师傅点点头。
“那就是时空律的作用,因为朱棣统一北方时,时空律已经起过作用,所以土木堡时,时空律将因果结在了他曾孙朱祁镇身上……可惜我们已经无法活着回到我们的时代,完成这篇论文了。”
“基地的电力只能维持到明天,明天,我们一起上路吧!”
二师傅闻言苦笑一声,又是一愣。
他咂摸着这句话,眯眼恍忽道:“是啊,我们能从宇宙中穿越到现在,这本身已是时空悖论,我们只能穿越到未来的……所以陈四九如果能在这个时代成为皇帝,也并非不可能!”
他咧嘴笑道:“就是不知道这小子真当了皇帝,还会不会记得我的话。”
“你给他说了什么?”
“嘿嘿,我告诉他,若是他做了皇帝,就娶几百个婆姨,生一堆王爷分封诸地,保证天下乱不了,这叫鸟大江山稳。”
“我跟别古崖那秃驴学过相面,陈四九这小王八蛋就是个色痞子,肯定这么干!”
“你这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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