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躯在睡衣下玲珑浮凸,脸上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其他,染起一抹绯红...
那绯红像滴在心湖里的一滴血,瞬间染红了他的眸...
镌刻的五官上闪过浓浓的戾气,"保镖!"
黑暗里突地窜出几个训练有素的身影...
"把这个人逐出府邸,永远不许她再进来!找人好好看着她!"
南楠挡在几个大汉面前,"停下来!"
"等,"顾云臣声音更冷。
南楠松了一口气,"老人家连话都不会说,你到底要怎么样?"
她不知道为什么老妈子会触怒顾云臣,但是看这个样子,事情必定不小!
总统府邸到处都是秘密,这里的人早已学会如何做聋子瞎子和哑巴,老妈子来这里这么多年,她不相信老人家会犯错!
肯定有什么误会!
"把这睡袍一并带出去,给我烧了!"顾云臣对保镖道。
南楠心口一沉,如坠了千斤大石...
她狠狠抓起那件袍子,"你就如此讨厌我?连人家穿了我的衣服,你都不肯放过?"
顾云臣眸子一沉,别开眼,"是!"
原本坠在心口的千斤大石又猛然地砸了回来,将心脏砸得血肉模糊...
他如此讨厌她!
原来如此!
所以,她所有的留恋,幻想,包括可笑的那么一点点不舍得,都只不过是笑话一场!
脚步虚软了一下,她抓住流理台的一角,死死撑住,"那你为什么不连我也一起赶走?"
走!
走了才能一了百了!
走了才能再无牵挂!
顾云臣身形微僵,转过脸,眸瞳在冰凉的灯光下寒如雪,"你一个囚犯,有什么资格说走?"
心,终于凉透。
那一枪,本应该射入她的心脏!
可是他却替她挡了!
那一刻起,他成了她的全世界!
只是他不知道,他从来都不知道!包括她后面去医院道谢,他也只说是职责所在!
一枪,换来了她的全部情意,甚至是后半生的所有缱绻爱怜!
南楠心口钝痛...
这一枪,是她逃不开的牢!
所以...
电光火石之间,顾云臣来不及去拦,那刀刃划过他的手心,豁出一条深深的扣子...
血疯狂涌出,顾云臣脑中轰地一声,顿时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反反复复地只有一个概念...
幸好,幸好他的手挡了一下,刀子只插。进了她的肩膀!
如果插。进她的心脏...
心口像是被某种东西击中,还来不及细想,她就已经绵软地跪在了他面前...
南楠双膝跪地,眼睛狠狠地盯着他,手一点一点地往自己的伤口里面推...
"顾云臣,你救过我!"
"这一刀,算我还你!"
"如果可以,我宁愿那一枪是我自己去受!"
如此,才不会有后面的那么多纠缠!
每多说一句,她的手就更进一分,混着她胸口的血,染红了她的前襟!
顾云臣手上都是血,已经分不清是她的还是自己的,他猛地蹲下身,狠狠扣住她的手腕,"不准扎自己!"
然后又怒喝那些保镖,"找医生来!"
保镖匆匆而去,他将她的手死死摁住,"你蠢吗?那一枪挡就挡了,谁要你还?"
为什么明明伤得重的是她,可是他此刻却那么疼?
为什么越说越疼的,是他,是他!
南楠的意识被疼痛冲得有些涣散,却不忘扣住他的手,"顾云臣,我一直想知道...如果...那次和你执行任务的不是我,你还会不会...去挡那颗子弹..."
她气游若丝,他却一怔...
这个问题,他从未想过。
南楠却执着...
"告诉我..."
他回神,抿了抿唇...
"那是本能。"
是了,是本能。
他并不冷血,他爱护每一个和自己在一起出生入死的人,尊重他们,并且将保护他们视为己任。
南楠手一松,眼神涣散迷离...
早知答案如此,是她不甘心,不甘心呵...
因为不甘,因为贪恋,所以...才会走到今日,再也无路可走了...
她笑了笑,即便是受了伤,也能感觉到他此刻紧绷的怒意...
那僵硬的胸膛之上,还传来有暴躁压迫的气息。
他,还是不肯放过老妈子。
南楠扣住他的手,一字一字道...
"我不知道...老妈子听到了什么样的国家。机。密...但是,我相信她不会说出去...你放过她..."
顿了顿,她又道...
"顾云臣,我们...互不相欠了,好不好?"
她气息孱弱而冰凉,顾云臣心下一沉,"你别说话了!你是刑侦专家,知不知道你会流血而死?"
南楠唇边微微扬起,"我都忘记了..."
她都忘记了,她是刑侦专家。
她都忘记了,自己本来的模样。
她已经忘记了所有,失去了初心。
所以...一切再也回不去!
她,也不想回去了!
"顾云臣,请你放过老妈妈,求你..."
话音一落,她狠狠抬手,趁他不备将那刀再狠狠一推...
血喷薄而出,溅了他一脸!
顾云臣心中大骇,低头一看...
她已经在他怀里闭上眼睛...
这一夜,总统府邸彻夜灯火通明。
两日后。
总统府邸来了不速之客。
顾云臣起身相迎,"苏老,您怎么来了?"
被称作苏老的人约莫八十出头,鹤发却丝毫不显颓然,反而矍铄非常。
"云臣,"苏老寒暄握住他的手和他寒暄了两句,"近来表现不错,继续努力。"
顾云臣薄唇微勾,波澜不惊地谦虚着。
眼前这位算不得什么权贵人物,却有一个比权贵人物更加重要的身份...
苏老,香洲城苏家的大家长,也是所有开国元勋们的家庭医生。
地位绝不容小觑。
顾云臣谦虚了两句,正要吩咐佣人备茶,就被苏老打断...
老人家点了点手中上了年岁的拐杖,在厅内走了两步,叹了一口气,"云臣,这次我可是有个不情之请..."
"您说,"顾云臣恭谨而客气。
"我家燕西没你这样的抱负,一心只想先成家,后立业,所以托我来你这里要一个人。听说,他的心上人最近在你这里作客。"
顾云臣心口微微一沉,唇角的弧光却依旧不变,"不知苏老说的是否是姜家的小姐?"
"是南家大小姐,南楠,"苏老不疾不徐,笑意悠远,"我这个做爷爷的,亲自来接她过门!"
总统府邸楼上。
卧室窗外一线白光,是天亮了。
南楠睁开自己浮肿的眼眸,记不清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
姜薇的声音伴着药香浮动而来,"再这样傻下去,当心我和云端都不要你了!"
南楠心头一抽,"云端呢?"
"也睡了,看到你这样子吓坏了,我告诉她说,你是因为抓坏蛋所以才受的伤。"
南楠抱住膝头,慢慢靠在床头上,"我没事。"
这点伤,实在算不得什么。以前出任务的时候,她还受过更严重的伤,命悬一线的时候时常有之。
为什么感觉这一次受伤,特别特别地疼...
姜薇起身,将一盏香炉拨到床头,打开盖子。
里面的熏香味立刻在房间内弥散开来...芝兰青桂的香气,又隐隐有些苦味在里头。
素白的手抚上南楠的额头,轻轻摁压在她的太阳穴上...
"苏爷爷在楼下找总统要人,你记得...你最爱的人,是燕西,苏燕西。"
顾云臣上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南楠独自一人蜷缩在床榻上的模样。
顾云臣正要说话,可她直勾勾地盯着他,那眸子如无底深渊,忽地让他感到一丝莫名心颤。
只听她的声音涣散而来,零碎得比那细碎阳光还要残几分,"总统阁下,我看到苏爷爷来了,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顾云臣的呼吸瞬间僵硬了几分。
原来...她这么想离开!
所以前几天晚上他那个问题,幸好问的是别人,而不是她!
若是问的她,那么又是自取其辱不是么?
他狠狠地盯着她,那灼灼的目光似要将她身上盯出一个洞来才肯罢休!可她却没有任何的表情,似乎连睫毛都没有丝毫震颤,只是这样木然地看着他。
如一潭死水。
"我要嫁人了,嫁给燕西哥哥..."
顾云臣突然有一种想上去堵住她嘴巴的冲动,心口更是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嫁人?
这两个字真是无比讨厌!
有一种无力感突然满天满地而来,他盯着她半晌,才慢慢出声,"你是不是...很爱苏燕西啊?"
南楠仍旧用双臂抱着自己的膝盖,下颌轻轻点在自己的手背上,连姿态都没有变过一下。
空气渐渐凝固,如一罐浆糊一样将他们困在其中。
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没有说话...如今爱谁不爱谁,还有什么意义么?
没有任何意义了。
顾云臣站在原地,脚背上像是钉了钉子,他想上前摇晃她,想要将这件事弄清楚,却发现自己心里居然生出了一丝惶惶...
他,不敢。
他知道她和苏燕西是青梅竹马,也知道苏燕西过去曾经为她做过许多的事,更知道她每一次出任务受伤回来,第一个要找的人,就是苏燕西。
晨风卷过纱帘,带来一闪即使的更多光晕。
顾云臣的脸被映衬得忽明忽暗,让人看不出情绪。
他记得前几日曹营将苏燕西的资料给自己的时候那种表情...那样子大抵是觉得他这位总统已经失常了吧。
可此刻,他却后悔看了那份资料。
后悔知道了她与苏燕西之前的种种!
南楠抬眸看他...
这个男人与自己之间隔着千山万水,她再怎么努力跋涉,永远都有无法靠近。
这是事实,而她现在,认清了。
半晌,他的声音终于在房间里缓缓响起,"原来,你喜欢的是他..."
南楠沉默地看着他,抿了抿唇,别开头...
"不是喜欢。"
顾云臣猛地抬头,狭长的眸子里划过一抹难以置信的辉光,隐隐有喜悦从那眼角流泻而出,像是欣喜。
南楠的声音轻轻响起...
"是爱,我爱他!"
那眸中的辉光瞬间便泯灭了下去,坚毅的五官恢复到了冰冷的温度。
脚上,却好像找到了一点点向前的勇气,顾云臣上前,一把扯过她的身体,抬手就要去扯她胸口仅剩的蔽体衣物...
"爱他?把心掏出来证明给我看!"
南楠大骇,拼命地扭动了一下身体,"放开我!"
"不放!"
说不放,却终究是放了...
因为看到了她肩头微微渗出来的血丝,因为...不想看到那伤口大面积崩裂。
唇瓣以后是挂着那睥睨慵懒的笑意,仿佛她刚才和他讨论的,只是普通的天气问题。脚步,也丝毫没有了狼狈踉跄。
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他已经退到了门边。
啪地一声,他抬手打开了电动窗帘的开关,那厚厚的丝绒布终于被徐徐拉开,像极了一个掸子,慢慢拂开不知道是覆盖在谁心上的尘土。
他的声音悠远而来,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好的,那就到此为止吧。
好的,那就让一切结束吧。
好的,好的,所有的一切,我都同意了...
他顾云臣是这个国家的No.1,他的第一夫人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想做。
又何必强留一个这样的女人?
更何况,这女人还是他的仇敌!
他的声音落下,南楠收回视线,依旧面无表情...
无波无澜的心绪,此刻对她说,已经是最佳状态。
她没有再去看顾云臣,所以,也不会发现他唇瓣的那一抹笑,在最后一刻已经支撑不住,溃散消失。
耳朵里传来他离开的步伐...极快,快得没有丝毫的停顿,没有片刻的迟疑。
那步子很快消失。
消失在楼梯的转角,消失在她世界的尽头。
南楠愣愣地坐在床头,维持着同样的姿态,不知道过了多久,又等到了另外的来人...
曹营一贯地温和谦让,"南小姐,苏老爷子在门口等您。是乔家的专机,送您回洛城。"
南楠应了一声。
曹营又道,"需要我叫佣人来帮您吗?"
南楠又应了一声。
曹营看了看表,"飞机马上起飞,苏老爷子,姜小姐,还有云端小姐已经上了飞机。"
她终于,自由了...
原来他那一句好的,是这个意思。
南楠的手臂无力垂落,心口空当的地方,却更觉空当,可她却无力再去想那么多,因为她已经没有了任何胡思乱想的力气,和资格...
小云端在外面等着她。
她没有任何犹豫的时间。
挣扎着起身,用尽自己最后的几分力气,将自己来时候的东西全部收拾好...
不过是一套迷彩服,这就是她的全部。
小喵一动不动地趴在门边上,眼睛里流露出悲伤,却没有再喵呜一声。
大抵,它也是觉得她离开比留下要好千百倍...
拿着那个不大不小的包,她很快出门。
身后没有任何人相送。
她只不过是个囚犯,连客人都算不上,又有谁会送她?
如今...可算是刑满释放了吧?
她没有回头看一眼,只是大跨步地,上了府邸门口的飞机。
府邸门外,黑色房车的车窗被缓缓合上,顾云臣收回自己的视线,抿唇,不语。
前排的曹营看了他一眼,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说出了口,"其实,南家那边还有不少把柄在我们手里,若是南小姐..."
话音未落,顾云臣的眼刀就已经飞扎在了曹营的背上,让这位助理顿觉如芒悬顶。
"女人而已...又不是没有?"
既然她要走,她要去嫁人,那么他为什么要留?
他顾云臣,并不是非她不可,不是么?
曹营绷着一张脸,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如此便好,便好。
他迟疑了一会儿,又才开口,"宋国锋一早到了您的办公室等您,他说,今天是三天期限的最后一天了。冥。婚那件事..."
两个小时后,乔家的私人飞机终于稳妥地停在了洛城私人机场。
舱门被打开,南楠站在玄梯端口,看着下面的人,眼泪终于奔飙而出...
爷爷,父亲,母亲,小叔叔,还有乔司南夫妇,莫锦云夫妇...这些人心心念念地牵挂着她,所以此刻,全部都到齐。
"她要睡到什么时候?"
耳畔朦胧有声音响起。
南楠努力想要抬起眼皮去看一看说话的人,却发现自己头昏昏沉沉,没有半分力气。
"那香里我加了安眠的后调,应该不会那么快醒来。"
"先出去吧。"
南铮带着姜薇从南楠房间里出来,"要不要在南家住一阵子?"
最近姜家也不太平,他约莫听说了几件事,不禁担忧。
姜薇失笑,从来温温婉婉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隐隐坚定...
"我是姜家长女,再逃,能逃到哪里去?"
南铮倒是一怔...
姜薇和南家认识的时间不短,他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姜薇...她总是温温婉婉,如菟丝花一样,随风飘当。
姜家出了那么多的事,她却只是无声笑笑,将自己的头发拨到一边,半点狼狈都看不见,"天塌下来也得挺直脊背往前走,是不是?"
南铮点头,话语里更多了几分尊重,"谢谢!我派人送你回香洲。"
这一天,她睡得可真够久的。
小云端趴在床头,一双小胖手肥嘟嘟地抵在自己的下巴上,"妈妈,你睡的时候很好看哦,跟睡美人一样哦..."
斜阳洒洒,小家伙语气温软,还有什么比这个感觉更加让人舒心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