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脸急切,目光里除了淳朴再无其他,黎洛心里的疑虑暂时被打消了一些,她看了看对方的工作证,然后轻轻颔首,"不是我不让你见他,而是他真的病了。你跟我来病房,如果方便告诉我,就把事情告诉我。"
"也好也好。"
女人连忙跟着她进了病房,轻轻掩上门,在看到洛锦书的时候,目光中又露出深深的关切,"我刚才听外面的护士说锦书生了肺炎?这孩子从小身体挺结实的,怎么现在大了反而..."
此话一出,黎洛心中愧疚愈发深了几分。
她将女人带到沙发上,十分客气地开口,"您能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女人收回视线,抹了抹眼角的泪,却没有立刻回答黎洛的问题,只是将一直揣在怀中的东西也拿出来,放在了黎洛面前。
那是一个粗蓝布的小包,女人将它层层打开,最后,拿出一张年代久远的黑白照。
是洛锦书童年时期的照片。
原来小小年纪的他就已经喜欢穿白衬衫了。虽然是劣质的,却也洗得干净整洁。他笑得不知人间疾苦,而身后的背景,正是孤儿院。
院长见黎洛看着照片,没有任何防备,这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气,缓缓道,"这照片,是锦书进孤儿院那年照的,他当时也才七岁,却已经很懂事了。但我也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出息...都已经是钢琴家了。"
黎洛的视线,未曾移开,心口,微微泛出一丝疼痛。
七岁...
自己七岁的时候,还在外婆怀里撒娇,每天锦衣玉食,承欢膝下,根本不识愁滋味...
而他却已经进了孤儿院。
孤苦,又无依。
院长说罢这番话,默了一会儿,方才转了话题,"说来也惭愧得很,我来找锦书,是想让他帮忙的。孤儿院那块地早几年因为收支不平衡被抵押给了房地产公司。黎小姐您也知道,最近几年因为很多原因公众对慈善事业的信心缺失得厉害,所以我们这几年也收入也很微薄。如今房地产公司来要地皮,院里的孩子们很快就要无家可归了...我想问问锦书,他是不是能够帮我们把那块地赎回来?"
本来听到一半,还以为院长是来要一些赞助什么的,这都是小事,黎洛便可做主,可没曾想居然是这样的事。
她愣了愣,实在无法帮洛锦书做主,只能先开口安抚,"院长,锦书他病成这样,实在没办法..."
谁知院长唤了一声黎小姐,又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老泪纵横地开口,"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对方只给了一个月的期限就要让我们搬走,如今只也剩下半月。洛城这十几年来物价飞涨,房价更是翻了数倍,我们这种老孤儿院根本就毫无办法,孩子们很快就要流离失所了..."
她顿了顿,抬头看向黎洛。
虽说没有经历过富贵,可到底也是识得眉眼额头的人,见黎洛一身衣物都价值不菲,还带着钻石耳钉,院长心里也越发笃定了几分,哀哀地求道,"黎小姐,你帮帮我们吧?好不好?"
她又从大衣内侧拿出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递到了黎洛面前,"这是我们孤儿院的资料,还有一些证件的复印本,黎小姐请放心,我老太婆绝对不是骗子,里面还有锦书这几年来从国外寄钱回来的存根凭证。"
送走女院长,黎洛坐在窗边静静发愣。
牛皮纸袋已经被她打开,里面的确有对方说的那些东西。
国际汇款的凭证,每年都从美国汇来。洛锦书的签名龙飞凤舞,遒劲十足,书字的最后一点往往被他写得最用力,结尾处还会有重重地一勾。
洛城只有一家姓洛,而锦书这个名字,还是到了洛家以后,外婆给他取的。所以这些凭证,不可能作假。
看着面前案几上那些资料,她苦笑了一下。
原来他在美国过得那样好,可是却从来不和自己联系。
犹记得外婆病重的那段时日,醒来就问她锦书去哪儿了,昏迷着的时候,就一直念叨着他的名字,就连最后弥留之际,也是心心念念地看着门口,盼着洛锦书能出现...
可谁曾想,竟是如此。
目光淡淡地抬起,滑过眼角,重新落向病床榻上的人。
洛锦书...你怎么可能如此地狠心?怎么可以?
"黎小姐,"桑尼从外面推门而入,打断黎洛的思绪,"您找我?"
"嗯,"黎洛收回目光,脸上再度古井无波,她将那些单据拿起来,递到桑尼面前,"洛先生在美国的时候,这些东西是你经手的吗?"
桑尼快速地翻看了一遍,点了点头,"洛先生每年都会捐一笔这样的款子到国内。"
看来刚才那个女人的确不是骗子。
黎洛紧蹙的眉心微微放松了些许,"如此说来,洛先生的经济也是你在经手了?"
"是,"桑尼笑了笑,"当时洛先生找秘书就要求一定要是财会或者金融专业毕业的人,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因为不善理财。所以需要取长补短。"
黎洛唔了一声,将手中那叠孤儿院的地皮资料打开,"洛先生账户上,现在还有多少钱?"
桑尼吐出一个数字,然后道,"筹建工作室花了一些,洛先生回国之前又捐赠了一大部分给那边的留学生基金会,所以只有这么多了。"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黎洛挥了挥手,打发掉桑尼,兀自沉思。
只有七位数的存款,对孤儿院来说只能是杯水车薪。
他此刻是昏迷不醒,饶是醒着,只怕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了。
她捻了捻眉心,心里快速盘算了一番。
外婆给自己留下来的钱,规定了她必须结婚生子以后才能动,而大学毕业到今年不过两年光景,自己在洛氏童话工作存起来的钱,也不过才二三十万。
身边亲近的人,只有年舒可以熟到让她借钱,可问题是,年舒没钱。
一时间,竟是世路难行,唯有钱作马了。
她估算了一下孤儿院那块地的价值,按照目前的市价,那样的位置只怕要上亿了...
上亿...
她手中所有的东西,拿去倾家当产地抵押,只怕都没有这么多钱。
将案几上的所有资料理好,再放进袋子里,她起身上前看了洛锦书一会儿,又仔细地帮他掖了掖被角,才走出病房,"桑尼,我回去一趟,你好好照顾洛先生。"
"好的,黎小姐。"
与其在病房里枯坐着急,不如回家清算一下自己的财物到底有多少钱。
黎洛抱着这样的想法带着小素一路赶回乔家,吩咐她将自己的首饰物件全部拿了出来,一件一件地全部放在了床榻上,清点起来。
小素见她如此,语气里满满都是不赞同,"小姐,您这样做完全就是在帮着外人。"
外人?
黎洛一怔,旋即失笑道,"他是亲人,是我哥哥,不过你来我们家晚,也不认识他,所以这样说。不过下不为例,不许再说了。"
回来的路上,她也想,或许这也是冥冥之中上天给她的机会。
报答洛锦书的机会。
哪怕倾家当产,身无分无,她也必须这么做,为他做这些事,让他不留什么遗憾。
床榻上的首饰大多是她的陪嫁,洛凡诗根本没有准备,皆是外婆年轻时候的一些古董首饰,说没有不舍得卖,那是假的。
可是...若是外婆在天之灵看到这样,也是会赞同的。
蝴蝶玉簪,掐丝累金凤,墨玉镯子,还有一些个彩色的裸钻,个头不大,成色却极好,也还算值钱。
只是跟那块地比起来...
黎洛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不死心地再度看向梳妆台,"首饰都给我拿来了?"
"真的都在这里了,"小素点了点头,十分老实地开口,"再也没有别的了。"
"包起来吧,我们去一下拍卖行。"
"小姐,您再考虑一下,这..."
这些首饰说多不多,可都是精品,又是古董,若是现在卖了,想要赎回来只怕是空谈,而且又都是老太太的遗物...
"不用再劝我了,包起来吧,"她挥了挥手,不去看那些物件,生怕自己后悔,然后趁着小素忙碌的功夫,在屋子里踱步,脑子里一刻不停地想着其他的办法。
直到在描花镂金的梳妆台前站定,她才猛地回神,"小素!这里的锦盒呢?"
锦盒里那两册的珍本洛神赋,洛锦书回国之前拍买来的,应该也值很多钱!
记得前段时日一个明朝的鸡缸杯被卖了接近三亿,黎洛的心一下子又活泛起来。这洛神赋拿去,找个行家炒作一下,虽说卖不了鸡缸杯的钱,可再加上那些个首饰,估计也能解决孤儿院的问题了!
思及此,她越发兴奋地弯腰,打开面前的抽屉,一边翻找一边催促着,"快,过来帮我找找!那个可以卖很多钱!就是里面装了木刻书的盒子!"
小素脊背一僵,全身抖得像筛糠,脸色瞬间开始发青,看着黎洛的背影哆嗦了许久,最后竟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怎么了?"
黎洛手上动作一顿,惊愕地转身,"你哭什么?"
"小姐!"小素失心疯一样跑了过去,一把抱住黎洛的手,哭得如丧考妣,"小姐,那盒子和里面的东西都被我烧了,是大少爷让我烧的!"
那么贵重的东西,她只当是不值钱,没想到居然值这么多!
这下完蛋了!
就是把她卖一万次,也赔不起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