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辉之所以不能看着孟千凝死，不是他在意孟千凝，而是他对于海音帝君太尊敬爱重。就是再厌恶孟千凝，他也不会破坏自己对于师尊临死前的承诺。

果然，清辉搂紧了楚离月，全身颤抖着将暗影领域扩大了几分，硬生生推开了浓郁的黑雾，将已经摇摇欲坠的孟千凝罩了进来。

一进入清辉的暗影领域，孟千凝就松了口气，真玄海水的护罩立刻破碎，再次化作了一滴水珠落在了她手中的阿含树叶上。

楚离月抱紧了清辉劲瘦的腰身，感觉到他心中的痛苦和愤怒。他明明已经对孟千凝十分厌恶，可是因为当初的承诺，却不得不出手救她...

用手轻轻抚摸着清辉的后背，楚离月轻声安慰他：【不生气，不生气，你要想一想，孟千凝能把华歌远气成这个样子，你把她救了，气死华歌远，也算是报了一点仇！】

清辉的大手轻轻摸了摸楚离月伏在自己胸前的脸，刚才愤怒的心情缓和了许多。

果然，华歌远看着清辉居然用暗影领域庇护孟千凝，眼中赤红的光芒更加浓厚了，在蔓延了整个空间的黑色雾气中像是兽族的眼睛一样，射出浓郁的杀机。

"小师弟，你还真是和以前一样的脑子简单啊！"华歌远森然说道，"连孟千凝这样的白眼狼，你都要护着她？你忘了当初她是怎么背叛你一次又一次的吗？"

清辉淡淡说道："我不是护着她，我只是履行当初对于师尊的承诺。"他的声音低沉，显然兴致也不高，"难道你想让师尊在天之灵也不得安宁吗？师尊弥留之际，唯一惦记的还是她的安危，你又何必..."

他想说孟千凝如今不过是一个成珠修者，对付她实在太容易了，就算是不管她，她的寿命也没多少年了。

可是考虑到孟千凝就在旁边，清辉还是没有说出口。

华歌远双目赤红，整个人像是一个影子一样飘了过来。楚离月看见他的脸上再次出现了那种紫黑色的标记，整个人已经从刚才那种温雅变成了暗族所特有的邪魅容貌，就知道他是真的怒了。

"如果不是她擅自带走阿含树精华，师尊的遗骸怎么会被海水侵蚀！"华歌远这么多年来，其实一直因为这件事情深恨孟千凝，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这种仇恨甚至超过了对于清辉的恨意。

当初孟千凝名为闭关，实际上却失踪不见，更带走了阿含树精华。

而他因为没有阿含树，和灵帝再次纠缠多年，终于挣扎着返回的时候，埋葬在海中的海音帝君的坟墓已经彻底被毁，尸骨全都被海底的阴气、藻类各种杂物侵蚀损毁...即使他用尽所有手段都无法将已经融入海底的尸骨清洗筛选出来。

这一惨剧的发生同样是因为阿含树精华消失，所以坟墓外简单的防御阵法对于海水和时光的侵蚀已经没有了足够的抵抗能力，而葬身于阿含树根下海底中的海音帝君的尸骨也因此遭到了破坏。

不是他不想给海音帝君建造比玄元大帝更加宏伟的陵墓，而是因为海音帝君的遗言就是这样要求的。她说阿含树能够庇护她，让她永远安眠。

当时的情景也确实如此。

阿含树在定海峰旁生长数百年，已经给整个天玄山都带来了无数好处，只要让海音帝君的坟墓在其下栖息百年，就能够让坟墓外的阵法和阿含树树根连成一体，从此之后永远庇护海音帝君的肉身，让她虽死犹生，能够永远保持生前的容貌体态，再也不会腐朽枯败。

华歌远甚至已经想好了，等到自己寿元将尽的那天，就自己一个人走到海底，躺在孟莲实的身边，和她虽然不能同生共死，却至少能够同穴而眠。

可是，这样的计划就毁在了孟千凝这个狼子野心、无情无耻、忘恩负义的女人手中！

谁也不知道，当他好不容易回到定海峰，发现阿含树名存实亡，急忙下到海底去探查她的坟墓，发现那座被他用无数珊瑚圈定的坟墓已经被夷为平地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那个时候，他已经在计划寻找孟莲实的神魂、为她复活做准备。原以为她的肉身可以在阿含树的庇佑下安然无恙，那就是她的神魂最好的容器。

没想到，一场大梦醒来，一切都成为虚空泡影...

如果海音帝君的遗骸安然无恙，他通过这些骨骼寻找海音帝君的神魂会更加容易许多。而且这些尸骨还可以成为海音帝君复活使用的最好媒介。

他没有办法找到孟千凝算账，只能想尽办法去寻找替代品，为海音帝君的复活做准备。

虽然不知道孟千凝带走阿含树精华做什么，但是除了她没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她就这样带走了阿含树的精华，根本没有考虑到阿含树根下永久沉睡的海音帝君！

海音帝君生前对她的种种宠溺，就换来了这样毫不留恋的抛弃！

华歌远如何会不恨她！

他知道了孟千凝从镇守山陵墓中复出的消息之后，才恍然大悟，才知道孟千凝这些年居然是躲在了镇守山陵墓之中。

当时华歌远就放声大笑。他真是佩服这个小师妹，他素来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心狠冷血的人了，却也做不到在害死别人之后还要跑到人家坟墓里长睡啊。这是要多厚的脸皮和多冷的心肠才能做到啊。

所以他就没有想到要去清辉的陵墓中去寻找孟千凝啊！

而他当初在清辉陵墓中设下的阵法，根本没有一点儿被触动的迹象，这说明孟千凝早有准备。以她的修为和平时贪玩的程度，居然能够完全躲过他精心设置的阵法，也可见孟千凝的心机够深，根本不是平时那种幼稚冲动的性格！

这样一个冷血无情、忘恩负义的女人，还具有厚颜无耻、心机深沉的特点，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华歌远的眼睛已经被怒火染红，紫黑色的眼圈透着深深的妖异色彩，他踏着浓黑的雾气飘飘荡荡，向着清辉的暗影领域靠近过来。

"夜清辉，我不管你怎么说，这个女人我必须要她死！"华歌远举起双手，一朵巨大的混沌黑莲从他背后显现出来。

明明是一片黑暗，但是混沌黑莲就是能够从同为黑色的背景中凸现出来，让人清楚地感觉到它的存在。

混沌黑莲的花瓣慢慢张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向着四周蔓延而去。

华歌远的声音带着狠戾和仇恨："夜清辉，你还敢说你是为了莲实的遗言？你知道孟千凝做了什么？她带走了阿含树精华，让舍命救你的师尊尸骨无存！你还庇护她，到底是为了对师尊的誓言，还是因为对孟千凝有什么私心！"

他的声音在整个黑雾空间中环绕作响，散发着令人耳鸣的嗡嗡回声，其中透露出的森森恨意让人听了都汗毛倒竖。

清辉还是第一次听说海音帝君的坟墓因为孟千凝带走了阿含树精华而被破坏的事情，他大为震惊，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静静站立在暗影领域一角里的孟千凝："孟千凝，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孟千凝静立不动，没有回答。

华歌远再次嘿嘿冷笑起来："当初出卖设计夜清辉的时候，你的痴情到哪里去了？难道不是你提出来，要把你心爱的夜清辉分尸镇压，让他永世不得复生的吗？人死了，你又跑去人家坟墓里去干什么？别告诉我，你是想和人家合葬！你愿意，人家还不愿意呢！"

他赤红的双眸中满是扭曲的恨意，眼前这两个人，一个害死了他的莲实，一个让莲实尸骨无存，都该死，都该死！

楚离月的凤目猛地犀利起来。她以为将清辉分尸是华歌远的主意，毕竟华歌远时不时抽风起来就是一个扭曲变-态的疯子，做出这样的事情毫不奇怪。

可是听华歌远的话，居然是孟千凝主动提出来要把清辉分尸镇压的？她就这么恨清辉？恨到这个地步？

楚离月抱紧了清辉，从他的黑袍中探出头来望向孟千凝。

孟千凝一身白衣满头青丝，就那样孑然孤立在暗影领域的一角，像是一抹游离在整个世界之外的孤魂，随时可能被黑暗吞没，却又丝毫看不出她有什么畏惧和退缩的表现。

清辉似乎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整个人都充满了震惊。他搂紧了怀中温热柔软的躯体，似乎这样才能减少心中突然暴涨的寒冷和孤寂。

【清辉，清辉...】楚离月感觉到他心中的凄苦和哀痛，把整个人都埋在了他的怀里，不停地呼唤着他的名字，【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爱你。】从未说过的三个字从楚离月的心中一字字吐了出来，伴随着她的担忧和关切，流入了清辉的神魂之中。

就像是春风慢慢吹过了冰冻的原野，一夜之间，那些曾经冰封千里的雪白就被层层叠叠的绿色取代。

清辉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大手扣紧了怀中少女的脊背，柔声说道：【我知道...】

他自然知道，从她那一次在他被紫焱刺激几乎变回虚灵族真身时奋不顾身地扑上来抱着他的腰开始，他就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在意。

如果没有她，这个时侯的他就算是走出了陵墓，也走不出自己心头的枷锁，还是永远被仇恨和阴冷包围着，始终生活在过去的阴影中。

但是因为有了她，清辉心中最重要的事情，已经从报仇变成了永远陪着她，握着她的手，一起向前走，走到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