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离月站在一边，看着程夫人伏在楚辂怀中痛哭，眼泪终于也忍不住在脸上奔流。

这一刻，楚离月仿佛体会到了原主心中对于楚辂夫妻的眷恋和孺慕之情，再也没有了和这两人之间的那层薄薄的隔膜。

楚辂静静地站在那里，双臂搂着程夫人，任由她在自己胸前哭泣。

程夫人哭了一会儿，想起了楚离月还在身边，自己脸上有些发红，推开了楚辂："快去坐着吧。"

楚辂看了她一眼，安静地走回原处坐了下来。

楚离月咬着下唇，终究还是问了出来："爹爹，怎么会如此？"

她自然是知道其中的一部分情况的，只是如今在暗族领地中，也不知道程夫人到底有什么章程，并不敢贸然告诉程夫人，她手中还留着一部分楚辂的神魂。

程夫人脸上现出几分悲戚和愤然："还是怪我，害了他。"

不少人都告诉楚离月，当初在飞雷山雷暴之中，楚辂原本是有很大可能安然离开的，只是程夫人突然出了问题，他以身相救，结果两人同归于尽，相抱而死。

血手以自己的例子来劝谏楚离月疏远清辉的时候，也提到因为出身和族群不同，她的爱人为了救他而死，两人最终落了一个悲惨结局。

但是究竟当时发生了什么，只有当时在场的人才知道。而当时在场的人，楚辂夫妻和十八铁骑，全数死去。大家只能从现场遗留的痕迹进行猜测。

现在有一个程夫人在这里，终于能够揭开这个秘密。

楚离月和程夫人一边一个坐在楚辂两侧，两个人都看着这个神情呆滞的男人，眼睛里都浮现出伤心和愤怒。

"我听楚义亭叔叔他们说，他们当时去飞雷山...收敛之时，看到的是爹爹紧紧抱着娘，两人分都分不开...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程夫人的修为并非弱者，怎么会在那种关键时刻出问题呢？

"发生了什么？"程夫人的语气中充满了尖锐，和她之前的从容或娇俏完全不同，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尖刀，随时准备插入敌人的胸膛。

她冷冷笑道："自然是有人早就做好了手脚，知道飞雷山超级雷暴也不一定能够将你爹爹置于死地，所以就打上了我的主意。"

程夫人伸手去握着楚辂的一只手，面上慢慢冷了下来，只有一双眼睛仍然灿然生辉。

她和楚辂在中间，十八铁骑在外围，一行二十人当时本来马上就要冲出雷暴区的时候，突然，程夫人感觉到自己神魂剧烈震动起来，似乎和自己的肉身马上就要分离开来。

当时她就知道情况不妙。

"我进入这具身体的时候，这具身体还只有六岁。这么多年的磨合维护，早已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程夫人目光沉凝如九幽寒泉，"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灵族之中，有地位极高的人对我的魂核做了手脚。"

事情说起来就有些久远了。

程夫人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楚离月，脸上露出了一丝伤感。女儿自从见面，和她之间就似乎隔了一层。

她知道，这是因为她作为灵族的身份导致的。

之前她在楚离月面前出现的时候，是血手；现在她再次出现，却是一名被人族忌惮已久的灵族。

楚离月心中有所怀疑和疏远，不能确定她是否真正是自己的母亲，也是在所难免。

程夫人侧头看了看楚辂，那张英俊刚毅的面孔虽然失去了昔日叱咤天下的气势，可是依然让她深爱于心。

她扣紧了楚辂的手指，心神却仿佛回到了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飞雷山四国大会，楚辂以自身的强悍实力震慑了秦月塘和祁昱骁，而来自海宁的蔺元白原本就和楚辂交好，四国重新签订了未来十年的协定。

楚辂带着程夫人和十八铁骑，意气风发，一路从飞雷山疾驰而下，哪怕是遇到一些小型的雷暴，也被他们一行人轻松通过。

直到他们来打飞雷山山脚下，即将离开飞雷山区域的时候，突然四周亮起了无数符文，头顶上的天空瞬间被白色、紫色、蓝色甚至黑色的电光占据，他们才知道进入了别人的埋伏。

以楚辂成珠八阶的修为，神识之中竟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这不得不说对方早已做好了各种准备。

包括他们下山的路线，都是在之前来飞雷山参加四国大会的时候提前商定好的，拟定了三个备用路线，临时选择一个，却也被对方了若指掌。

飞雷山的雷暴是有名的，但是像那次那么狂暴的，却很少见。

楚辂和程夫人并肩，胯下的黑鳞铁马虽然有些畏惧，但是却依然奋勇前行。十八铁骑簇拥在他们身边，结成了一个阵型。

二十个成珠修者的修为在阵型中流转，撑起了一个防御护罩。

虽然这个防御护罩被不断落下来的雷光和雷暴打得不停摇晃，可是却始终没有破裂，一直将他们保护到了雷暴区的边缘。

程夫人记得当时自己已经显出了疲态，而楚辂一手挥起长枪引动一些游走的电光，一边鼓励自己："竹妹，我们马上就能冲出去了，你坚持一会儿！"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程夫人突然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开始剧烈震动，似乎随时就要离开肉身！

她惊叫一声，用力催动玄力想要稳固神魂，结果就是从她自己的魂核中突然传来一股大力，硬生生将她从肉身中推了出去。

离开肉身庇护的神魂本就脆弱，更何况灵族对于大日、天雷这种天生带有阳刚大道气息的自然力量又十分畏惧。在这种雷暴区突然失去了肉身庇护，对于一个灵族来说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

程夫人心中各种念头都交汇在一起。

她首先想到的，并不是她要死了，而是楚辂会不会发现他深爱的妻子竟然是一个灵族？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被欺骗玩弄？他会不会愤怒或者伤心？

可是她已经无法遁形，对于楚辂来说，他一眼就能分出来，她的神魂是人族还是灵族。

程夫人到现在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她不敢去看身边的楚辂，害怕看到他恐惧、失望乃至厌恶的目光。

可是就在她宁愿自己就这样被雷暴劈死的时候，那个高大的身影一下子扑了过来，将她笼罩在自己怀里："傻了吗你，怎么不知道躲啊！"

被遮蔽在熟悉的臂弯下，程夫人心中惊喜交加，可是脑子里却已经知道了敌人背后的阴谋。

能够在关键时刻控制她的魂核，将她从已经契合了几十年的肉身中推出来的，除了他们灵族的天帝陛下或者他手下的暗部之外，还有谁？

他们早就防备着楚辂能够闯过这个吸引超级雷暴的阵法，所以在关键时候用她的安危来胁迫他！

程夫人的神魂对于天雷来说，其吸引力简直就是一块大肥肉对于饿狼的吸引力！

方才已经接近尾声的雷暴突然声势暴涨，几乎是同时对着楚辂劈了下来！

程夫人咬着牙，用力向外飞去，想要引开这些可怕的雷光，却被楚辂牢牢护在身下向外冲去。

而且，楚辂腰间系着的人偶也开始闪烁光芒，越发引来了无数雷暴。

在程夫人的记忆中，最后的画面就是那片亮如白昼的天地，而那个高大的身影始终不曾放开她，始终将她庇护在怀里，直到他轰然倒下...

楚辂一倒，漫天雷光瞬间消失，十八铁骑也已经全部被劈成了焦炭。

程夫人扑过去，用尽全力使用灵族秘法，将楚辂的神魂招出藏在了自己体内，然后返回了灵族...她想要查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如此处心积虑地算计他们夫妻。

"为什么？"楚离月握紧了拳头，"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付爹爹？"

秦月塘和祁昱骁出手，楚离月能够理解，他们生怕天元帝国实力大增，打破四国之间的平衡。

可是暗族为什么要在其中插手？如果不是程夫人关键时刻出了问题，楚辂根本不会死。

程夫人握紧了楚辂的手："是我害了他。"

楚辂和程萱竹在天元帝国的北疆相识。

当时，楚辂二十岁，程萱竹的人族身份十六岁。

楚辂是一个凝珠七转的普通军官，程萱竹却是一个凝珠八转的猎户之女。

她以打猎的理由在北疆的山林中、村庄里寻找冥骨，偶然认识了楚辂。楚辂看她是一个孤女，经常会出手帮她。程萱竹虽然机灵、修为也高，但是毕竟是一个女子，有些事情多有不便。

你帮我，我谢你，一来二往，两人竟然产生了感情。尤其是在一次偶然的冒险中，两人陷入险境，单独相处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感情更是突飞猛进。

也正是在这次冒险中，程萱竹得到了一个冥骨匣子，其中便是生机指。

程萱竹知道楚辂的遭遇后，得知他被镇国公世子欺凌，心中不平，就费尽心机将生机指中的力量引出了一小部分，用灵族的秘法帮助楚辂修炼。

楚辂性子坚韧刚毅，受尽了苦楚，肉身几乎爆裂，却还是咬着牙修炼，最终竟然成功突破，成为了一个成珠修者。

程萱竹知道，楚辂如果修炼太快，很可能成为他们灵族的目标，所以她有意压制楚辂修炼的速度，没想到楚辂就好像突然开窍了一样，升级的脚步停都停不住，不过十来年的时间，就冲到了成珠七阶。

当楚辂阵前突破到成珠八阶，斩杀了北漠国师黎难的时候，程萱竹就知道，楚辂的暴露是迟早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