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究竟，在做些什么呢……”

回到自己的住所，黑濑泉进入浴室，打开淋浴头，将一身血垢清洗干净。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看着热水冲刷而过，红色从指缝中流逝，恍忽看到了一条条人命在自己手上消亡。

这是怎么用力洗、用力去揉搓，也无法消去的。

哪怕，他双手摩擦的力度，已经让骨头嘎吱嘎吱作响，掌心火辣到像是有一团火在烧。

无穷无尽的罪孽，在杀戮之后，化作空虚，蚕食着内心。

黑濑泉曾以为，自己是个为了目的，能不择手段的人，但他错了。

他不是真正的修罗，他也是个人。

会忏悔自己的罪行，会响起所杀之人的哀嚎、求饶、咒骂。

……像他这种杀孽深重的人，一定，会下地狱了吧？

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黑濑夕子、朽木千怜了啊。

她们肯定也都知道，黑濑泉的所作所为了吧，那肯定会在全电视台上播报，大街小巷刊登。

会害怕吗？

她们所喜欢、最重要的人，竟然是一个穷凶极恶、骇人听闻的杀人魔。

不……

不仅仅是她们两个，已经下定决心回归正轨的姬夜雪，也会被他的所作所为给震撼吧。

“哈哈，这不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吗？”

黑濑泉苦笑了几声，心里泛起了一股苦涩的意味。

将身体上沾染着的血，尽数洗干净后，他随意擦干着身上的水珠，进入卧室，躺在被褥里。

就在前不久，几个小时前，这儿还躺着，对他来说，感到重要、喜欢的人。

仿佛，还能感受到些许温存，呼吸中夹带这一缕缕芳香。

柔软的被子，如同柔软的躯体，将他所包裹，令他疲惫的精神，开始舒缓下来。

已经，不想再去思考其他了，只想好好睡一觉。

只要睡一觉，醒来的时候，就能整理好心绪，重整旗鼓，为了颠覆九条家，成为东京都的王而努力。

于是，带着美好期望的黑濑泉，闭上眼，将思绪放空，沉沉睡去。

……

与此同时，千代田皇居，朽木家。

“什——”

卧室里，朽木千怜看着手机上推送的新闻，脸上难掩惊愕，以至于一时间失态。

在她身旁跪坐着泡茶、闲聊的黑濑夕子，略有担忧问道：“怎么了？”

“……没、没事。”

朽木千怜沉默了会后，摇了摇头，但那阴沉的脸色，完全说不上没事。

她看着手机里那则，紧急插播的新闻，心里仍有恍忽感。

新闻上，刊登的正是黑濑泉的事。

从袭击九条家到现在，还没半个小时，各大关于黑濑泉的新闻，便登上了全岛国乃至席卷全球的热议咨询。

上边写着的字眼，也是无比扎人，净是些指责黑濑泉暴行的言语。

‘怪物’、‘非人’、‘杀人魔’这类词汇，已经不够形容黑濑泉了。

毕竟，发生在九条家的战役，不仅仅是折损一支军队那么简单，还有很多保镖死亡。

据实时统计，死亡人数约有412人，重伤589人，失踪人数不明。

那些失踪者，都是随着九条家燃起的大火，烧成一截焦炭，辨认不出具体身份。

现场堆积的尸体，铺满一地，堆积成山，血流成一条溪流，淙淙涌向皇居的护城河。

近代以来，这样残忍的暴行，是绝无仅有的。

不仅是岛国被震撼，陷入一片动荡，其余国家莫不是如此。

他们纷纷好奇，名为黑濑泉的男人，究竟是什么做的，竟有如此能耐。

而有一些实地片段，也被机密泄露。

那是，由高空上的直升机拍下的模湖视频，视频里有一个血人，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收割着在场所有人的性命。

所过之处，血花飞溅，一个个人跟着无力倒下。

“怎……么会。”

朽木千怜失神地低语着，一双樱色的唇，失去了血色，在哆嗦颤抖着。

引起这样大的动静，东京都还有黑濑泉的容身之所吗？

倒不如说，这个世界哪还有他的容身之所呢？

毫不知情的黑濑千怜，端详着她的脸色，担忧问道：“千怜，你这是怎么了啊，脸色突然变得很差。”

“……”

朽木千怜抿紧泛白的双唇，没有回应黑濑夕子。

如果让黑濑夕子知道，黑濑泉杀了这么多人，她一定很难接受吧？

特别是，这是为了她的复仇。

“……我们，或许会有一段时间，见不到泉了，除非他来找我们。”

最终，朽木千怜只能给出这么一个，不算回答的回答。

……

傍晚七点。

熟睡着的黑濑泉，缓缓睁开了眼，睡眼朦胧地看着，幽蓝一片的室内。

意识清醒以后，首先感觉到的是，身体上的湿润。

此刻，他的衣服被汗水打湿，头发也被汗液粘成一缕缕，贴合在皮肤上。

会流这么多汗的原因，自然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了。

梦里，他陷入了无止尽的杀戮，与岛国、乃至全世界作对。

他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只知道浑浑噩噩的渡过了三年时光，最终因为透支生命而死。

在这三年间，怪物是他的代号，全世界都对他拉响了警报。

不仅仅是军队出动，就连大规模杀伤武器也用上了。

为了剿灭他，而让一个城市陪葬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只可惜，即便是被蒸发了，黑濑泉也以死亡之心，再造血肉躯体，活了过来。

那时，这个世界才为之绝望。

但对他的绞杀，仍然没有停止。

最终，满心疲惫的黑濑泉，选择了自我了解的办法，他厌倦了永无止境的杀戮。

因为被全世界抛弃，就连面见亲近的人，都无法做到了——有关于他的亲信，统统被冠上怪物同党之名，绞刑处死。

“这种噩梦，怎么可能允许发生啊……”

黑濑泉揪着自己的头发，将这段噩梦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但——

噩梦被驱逐了，现实却血淋淋摆在面前。

那个噩梦太真实了，真实到像是对照着现实，令他开始恐惧、手脚变得冰凉。

如果，这个梦，是对他未来的警醒，该怎么办呢？

一想到这个可能，黑濑泉便咬紧了嘴唇，感受到铁锈味在嘴里弥漫着。

现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是自杀，用死亡回朔回到早上，刺杀九条一郎的时候。

那时，事情还有周旋的余地，他只要杀了九条一郎，逃跑即可。

二就是……

坚持走下去，让这个世界低头。

如果选一的话，未来会是如何呢？

未来势必会演变成现在的情形吧？

九条家已经对朽木组下手，逼迫他露面了，而他又不能不去。

那要是去了，肯定就免不了一场恶战，那时的他，便会重蹈覆辙。

“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啊……”

黑濑泉捂着头，陷入迷茫，久久没能想到，该如何破局。

直到晚上十一点，他仍然呆坐在榻榻米上，眺望着窗外的夜色。

在这段时间里，一切都显得很安静，没有丝毫的声响。

附近的住户，早已经搬出去了——在这两日，知道黑濑泉就是那个穷凶极恶的杀人魔时。

甚至于，早稻田内的大半住户，都被警方疏散。

最高警署的人知道，黑濑泉此刻就在自己家中，但他们没有派人来搜剿，因为他们知道，那是白白送死。

当一支军队奈何不了黑濑泉时，即便派出十支，也是没用的。

今早的黑濑泉，从始至终都处于巅峰状态，完全没有力竭、受伤。

这一点，他们还是看的出来的。

“要不……去和他们谈谈？”

黑濑泉脑子里，突然生起一个荒谬至极的想法。

他想，去最高警署或者国会所，面见那些掌控着权柄的议员，和他们谈和。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行，但这或许是破局的最大希望。

议员们或许会心口不一，但碍于黑濑泉实力太过于强大，只能妥协。

而在妥协的这段时间，他可以趁势……

“算了，还是死亡回朔吧。”

黑濑泉轻叹了口气，最终决定动用五万积分一次的能力，将一切错误修正。

回到刺杀九条一郎的那时候，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他可以让朽木组暂时解散，让她们远离东京这片是非之地，找个地方躲起来，好好修养生息。

而没了后顾之忧的他，就可以慢慢和九条家玩了。

慢慢的去将其他势力吞并，让除开九条家以外的大势力，都加入清扫人。

等到有了和九条家叫板的势力时，他便可让官方的人对倾覆九条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时，九条家不就是囊中之物了吗？

“就这样办吧……”

决定好去留的黑濑泉，当即行动起来，他匆匆换上一身衣服，匆匆地驾驶着抢来的车，离开早稻田，向着东京塔赶去。

要想自杀的话，简单的刀枪，对他来说还是太难死了。

但要从高度为333米的东京塔上跳下来，那肯定必死无疑。

在黑濑泉从家离开的时候，隐藏在暗处，监视着他的人，也动了起来。

一辆辆全身漆黑的轿车，跟随在黑濑泉所行驶的轿车身后，与他一同奔向千代田港区。

东京塔位于区芝公园四丁目2番8号，其以法国巴黎的埃菲尔铁塔为范本而建造。

在东京天空树建造出来之前，它是国内的第一，世界第三的高塔。

“喂喂，目标去了千代田港区，该如何应对？”

“待命。”

“是！”

十几辆尾随着黑濑泉的轿车，由最顶尖的特工组成，他们如临大敌地凝视着，那辆他们保持一段距离的黑色奔驰。

而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这辆承载着国内乃至全世界都声名鹊起的顶尖罪犯的车，会在东京塔外部停下。

在他们的注视下，身穿黑衣的黑濑泉，从车上走了下来。

此刻，他仍然保持着六识命的面容。

新闻上刊登的，是黑濑泉的面容，所以他的出现，并没有引起民众的恐慌。

东京塔已经截止了对外开放的时间，但东京塔仍然闪耀着五彩斑斓、霓虹璀璨的灯光。

保安望着迎面走来的黑濑泉，想要拦下他，但黑濑泉根本不管不顾，直接闪身躲开他们，走入内部。

保安还想要阻拦时，那些特工坐不住了，纷纷上前拦住他们，并出示证件，告诉保安，这里没他们的事了。

而后，特工们前前后后跟上了顺着阶梯，通往最高处的黑濑泉，与他一同攀高。

在这途中，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保持着距离。

黑濑泉也没有心思理会那些，在他身后，一直跟着他的人。

这一切，都要结束了，他满心疲惫的一天，就要结束了。

往后的未来，必然会是拨开云雾见月明。

黑濑泉心怀着这般美好憧憬，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以跑的姿态，登上东京塔的最高层。

而那些特工，到最后也急了，纷纷加快速度，不再掩饰自己的行踪，以免无法跟上黑濑泉。

但他们的速度，哪能有黑濑泉那么快呢，一转眼，黑濑泉就登到了楼梯所能到达的最高处。

而特工们，才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

来到楼梯的终点，黑濑泉仍然不满足，他伸出手，抓住塔身，向上攀登着。

这时，特工也发现了黑濑泉在向上攀爬，他们赶忙请示上级，现在该如何是好。

“把他打下来！”

“我感觉他是想要摧毁东京塔！”

“绝不能让他得逞，不然会造成难以想象的伤亡和损失！”

上头的命令，通过耳麦传出，特工们纷纷拿出枪，瞄准黑濑泉，朝他开火。

可这种行为对于黑濑泉来说，简直像是蚂蚁在挑衅大象般可笑。

他双手扣住塔身，勐地一用力，便休的一下，向上而飞，来到了东京塔的最高处。

到了这里，就是全方位的死角了，子弹无法打到这里来。

凛冽的夜风，如刀般刮过，吹动黑濑泉的衣襟，将其吹的烈烈作响。

这里的视野很好，能够环顾整个东京，看到万家灯火阑珊。

在这眺望，别说人类很渺小了，就连建筑，都渺小到分辨不清。

仿佛，一伸手就能摧毁一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