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王氏带着闺女们逃出去了,要不然,估计到这会儿,又有一场赤膊鏖战。
陈老太太愤怒,更愤怒的还有呢!那个满脸脂粉笑得直掉渣子的唐婶子,终于露出了凶相,她手里抱着娃儿不方便,于是一低头,撞向陈老太太:“老不死的贱婆子,你耍我玩呢?”
自觉理屈的陈大川,干站在那儿挨亲娘的掐,还得伸出手护着陈老太太,顶住那个唐婶子的脑袋……
“真——真没有钱——要不然——我把地卖了去——”。
唐婶子立刻收了头,站定了身形,质问道:“你卖地——要多少时辰?”
“这——自然——得先找到买家——”,陈大川的声音低下去,他想起来了,就算把所有的荒地都卖掉,也收不回一百两银子来。
“儿啊,你听娘的,就算是把这宅院都卖干净了,咱也不心疼,最重要是得有个后儿!”陈老太太倒是干脆麻利爽,敢情儿卖的不是她的地和房子,站着说话不腰疼。
就算是你们家肯卖地卖房产付银子,自己能等得起吗?外面的人能等得起吗?
唐婶子深深的后悔了,不该昨日里听得这老婆子说得天花乱坠,什么今儿一早就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结果全是空中楼阁!
这妇人的脸早扭曲的没办法看了,到底忍耐住性子,龇着牙再问:“你们当真想买这孩子?那就先付定金,五十两银子,再给我写个字据,注明还欠我五十两银,还要写清楚,以后不跟任何人说起这孩子的来历——”。
只可惜,多年打鹰的老手儿,今天注定被鹰耍了。
陈大川看着自家紧闭的大门跺脚,脸上也羞得通红:“唐婶子,实在是——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原先穷的身上家里都没几文钱,倒也没这般觉得羞惭过,怎么自从见识过那些银子了,就这么难于承认那银子不归自己支配呢?
唐婶子气了个倒仰,一步逼上前,恶狠狠的道:“你说,你到底能拿出多少银子来,马上拿!”
陈大川身子直打晃儿,他怎么竟然觉得,这妇人的眼神,跟能吃人,并已经吃惯了人似的凶残呢?
“没——没有——一两银子——一文钱——都没有……”。
钱就是男人的胆,没钱的男人,自然也没胆。
“好你个陈婆子!你们一家都不想活了吧?敢拿老娘开涮?”
再也不需要伪装成良民了,唐婶子露出了本来的凶相,对着门外高声吆喝:“别指望捞着啥东西了,这家人全是混蛋!不好好收拾收拾他们,这群泥腿子就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从老宗祠的院门外,登时现身两个蒙面大汉,穿戴的倒是跟普通老百姓差不多,只是手里,尽皆抡着跟黑黢黢的铁棍。
“二娘子也有走眼的时候?嘿嘿,早就说这穷山恶水的,谁也拿不出一百两银子,不过,没想到二娘子被耍的,连一两银子都没得手,赶紧闪开,看老子这棍子底下,能抡出多少银钱来!”
一个汉子阴测测往前靠近,铁棍抓在右手中,棍子头在左手心敲打。
另一个汉子是个脾气暴躁的,边走边叱道:“没银子还缠磨啥?趁早抡死了事儿!”
陈大川万万没想到,今次买孩子不成,倒摊上自家的人命了。
他想转身在自家院子里踅摸一件趁手的家伙什,拼死抵抗一两下的,可惜,早早的被亲娘抓住了一只胳膊,老太太那身子骨,软软歪歪的往地下坠。
“老二——救娘啊!”
陈老太太被这种阵势给吓到了,要晕不晕要哭不哭的扯着嗓子,又从紧抱着的儿子的胳膊,换到了大腿——小腿处。
那个唐婶子,此刻在做最后的努力,伸脚踹一踹地上的老太太:“怎么样?想通了吗?现在,你们娘儿俩谁往外掏钱?要是再不识趣,那铁棍子,可是不长眼睛的!”
他们临来时早看好了地形,这家人距离村子里远,零敲碎剐的消磨几条人命,都不会引起啥动静。
“儿啊,你别死眼皮不开窍儿,家里有多少银子?都拿出来给他们吧!咱钱不够也不打紧,就当给——你婶子点儿孝敬,这男娃儿,咱也不要了,只要——别伤了咱们娘儿俩的性命。”
陈老太太出溜儿到儿子身后,终于能说清楚话了,这一开口,还挺有逻辑,连带的把这个凶恶的妇人,称呼成了陈大川的亲婶儿一般。
此刻的老太太也后悔的前心贴后背了,早知道这妇人如此穷凶极恶,还带着两个打手,说什么也不能平白的把祸事往自家身上引啊,老二没有后儿就没有后好了,犯不着丢了自己的命!
这个时候的陈大川倒是恢复了一点点理智,护在母亲前面质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凭什么买卖不成就要伤人?别说我现在一文钱也没有,就是有,也万万不能跟你们打交道!”
“嗬?还挺厉害的!怎么的?看不出爷儿们是哪条道上的?嘿嘿,吃了我的铁棍子,你们这对儿穷鬼母子,就死明白了!”
那个阴测测的声音继续向前移动,陈老太太的鬼嚎声已经自己控制不住了:“好汉,他婶儿,别杀我们娘儿俩!且宽限些,我们马上去筹钱,马上筹,一定不让好汉们久等……”。
就知道这种穷鬼必须要往深里吓唬,才能榨出油来。
那个唐婶儿开始打圆场:“兄弟,且给老太太一个宽限,这在村子里奔走几家,或者回自己屋取些私房钱,都得需要——半个儿时辰吧?这么滴,放一个出门筹钱,留一个押着,半个时辰不拿钱回来的话,嘿嘿,就给另一个收尸!”
陈老太太立刻活过来了,从地上“骨碌”爬起,狠命的捏着陈大川的胳膊抢先说道:“儿啊,娘去——筹钱,你在你家里——等。”
“可是娘去找人借钱——委屈娘了——”,陈大川还挺感动,深觉自家亲娘实在太仗义了,为了自己,肯舍了老脸去找人借钱,或者,肯拿出自己的“棺材本儿”……
老太太脚底下抹油一般往外出溜儿,那个阴测测的声音跟随在后:“记住喽,村子里外都有我们的人,你身后也短不了监视的,你要是敢跟外人吐露半个字,嘿嘿,你一家子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可都别想活下来一个!”
陈老太太又是一哆嗦,脚底下的速度又提高了一些,很快,就跑的无影无踪……
陈大川只觉得眼前一花,双臂便被人制住,一双冷冰冰的大巴掌,上上下下,从头被摸索到脚。
“你们——想干啥?”
这也属于被侮辱的范畴,男人也受不了被人摸,尤其是还被同性摸个遍……
“真他娘是穷鬼!亏你还是个老爷儿们!”
陈大川的双臂被人放开,还没舒展一下,又被绳索之类的家伙什捆缚住,“哐——”,又一脚,被踹在了地上,腰上剧痛,双手使不上力,半晌儿爬不起来。
“你们——是强盗!”
这会儿聪明了,榆木脑袋开窍儿了……
那个唐婶儿换换抱孩子的胳膊,下巴颏儿点点屋门:“贼不走空,看看这上着大锁的屋里,能有啥宝贝不?”
陈大川忍着腰痛嘶吼:“家里啥都没有!我娘已经给你们筹钱去了,别祸祸我的家!”
到了这会儿,唯一庆幸的是那五口人都不在家里,亏得她们都没了良心,单留下自己。
陈大川挨了第二脚,仍然不要命的鬼叫:“强盗!狗贼!不讲信用!杀人越货!”
这男人也得算是一条汉子,在最危险的关头,知道给就在附近转悠的亲人示警,他目前最担心的,就是媳妇闺女赶回家里来,再多几个受害者。
可是,金灿灿的新铜锁,仍然被铁棍子砸开了,“咣咣——”的击打声,踹门声,就震荡在陈大川的耳朵边儿。
也只有这一刻,傻汉子才后悔,甚至有几分抱怨,亲娘为啥一定要逼着自己买个别人家的孩子续香火呢?这才遭了个引狼入室的灾害。就算是死后没人供奉,自己做个孤魂野鬼,那也比现在就在鬼门关上转悠强吧?
这家里的每一个物件儿,都是从无到有慢慢儿攒起来的,被这几个强盗毁坏了哪一桩,他都从骨头里面心疼。
“真他娘是穷鬼!这家人不攒钱,只认得吃!”从灶房里出来的一个汉子扯下了蒙面布巾,塞到嘴巴里一块儿熏猪肉。
就快要掘地三尺了,愣是一个铜板都找不到,今儿这事儿,忒邪性了!
陈大川的黑脸,再次被踩了几脚,不过,任凭怎么追问殴打,当亲爹的,也不可能招供出自家的闺女收着钱的事儿来。
只希望,自家亲娘早早筹到钱,前来搭救亲儿子,还要赶在妻子女儿们回家之前办完事儿……
可是,实心眼儿的汉子啊,你能相信你的亲娘,会为你四处借贷,或者掏出自己的“棺材本儿”来,只为保住你一条性命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