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川想要讨要银子的语言,再也没办法组织,又守着欢儿和温先生的面,满腔悲愤无法抒发,要知道,他可是个要脸面的实诚人啊!
“铺面——好坏没妨碍的,你爷这辈子没享过啥福,临了儿——爹总得给他办风光了——”。
欢儿挡在阿珠身前反驳:“大川叔,我就不明白了,放着尸体不安葬,生生搁臭了搁烂了就算风光了?您别看大户人家有这么讲究排场的,人家那是有冰,提前存的冰冻着才能撑些时间……”。
李少爷这几句话,就像一记大巴掌,掴在陈大川的脸上。
他不愿意阿珠跟亲爹撕开了脸,自己站出来陈述事实,那个可悲的,令“穷人”却要讲富人排场的无法直视的事实。
这次争议的结局就是,陈老爷子躲过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磨难,撑到了“六六三十六日”,就送进了坟地,与陈老太太合葬了。
最后的花费,挖坟抬棺吃席,十几两银子,是阿珠拿出来的,她请的二大爷帮忙铺排的,银子没流经陈大川兄弟俩的手。
就是这么苛狠的丫头!陈大海不知道已经在二哥耳朵边嘟念了多少遍……
很多隔阂,就是这么一点一点积累下来的吧?
温先生有了去意,被阿珠挽留住了,答应等开了春再走。
这个冬季,别墅里温暖如春,木地板下面事先盘起来的地龙起了作用,虎头豹子经常光着脚在屋里跑动,黄金蟒也没有躲进小世界冬眠,只不过,睡觉的地儿换成了一楼的大厅而已。
欢儿少爷,度过了一生之中最美好的一段岁月,每日里都是欢喜无限的。
阿珠的世界,在他的视野里打开,如何协调镖局与商队与李家连锁店铺的关系,如何使利益最大化共享,都是他从未接触过的感兴趣的方方面面。
煤山的煤窑,他也亲自钻进去过,因为条件的关系,煤窑挖的浅,雇工们出来进去的不算危险,只不过一身乌黑罢了。
李千总很欣喜儿子的变化,原来只以为欢儿太小不定性,文不成武不就的,反正也没指望他做官做将军,随便长吧。
但是现在对于商业感兴趣了,李管家多次赞赏小少爷的聪慧和用心,说不得,过上个几年,自家的买卖就可以全交到小儿子手中,做个富贵家翁的日子,是最保险的呢!
就是家里的夫人总提醒说,老这么在陈家庄厮混着不叫个事儿,毕竟阿珠也长成大姑娘了,长期吃住在一起,影响人家闺女声誉。
可你们家儿子是听话能喊回家的吗?只要敢提一句跟阿珠分开,欢儿立马翻脸不认人,以至于千总大人都觉得,是不是因为小时候被阿珠拯救了,儿子拿人家姑娘当亲娘看了……
好在,对于来自陈家的李家的不同意见,阿珠明确给了一个答复,年前,就带着弟弟们回镇子上。
这一年的冬天出奇的冷,很少见的第一场雪,飘飘洒洒而来,煤山也歇了工,天寒地冻的,老老少少全都缩在自己家里,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舒服日子。
棒槌的猪养的挺顺利的,就等着年前出栏,狠狠赚一笔了。
兜售的任务完成的不错,提前预定的方针政策令棒槌后顾无忧,现在他专门雇佣了一个帮手,工作量也轻松了一些,穿戴上也整洁了。
棒槌娘决心尽快给儿子定下亲事,老这么拖着实在让当娘的揪心,在又一次被儿子推拒之后,棒槌娘找到阿珠协商对策。
“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的了?甭管提亲的那家姑娘长得漂亮不漂亮,性子好不好,棒槌就是摇头不同意,问他是不是心里面有相中的人了,也啥都不说。”
头大如牛的棒槌娘,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棒槌的异常,冬日里正是最空闲的时候,趁着这两个月的功夫完成她的心事是正好。
“婶儿你别急,我找个空儿跟棒槌哥聊聊,要是真相中了哪家闺女,他不敢说,我去做这个媒!”
阿珠拍着胸脯算是接下了这个艰巨任务,棒槌娘拍着小东家的手笑:“可万万没有让小姑娘家去说媒的道理,阿珠你问清楚了就行,他打小就最听你的话。”
也确实,小棒槌那孩子最信任最崇拜的就是本姑娘,阿珠眯着小眼睛跟着笑。
其实这辈子的模样得算是令人满意,虽然小眼睛单眼皮不那么震撼,但眼睛小了更灵活啊,单眼皮也很轻松,还不容易长皱纹呢!
奉了任务的阿珠,不能再窝在温暖的屋子里享清福了,穿戴的跟个大熊猫似的,圆滚滚就要出门。
结果,欢儿也从大厅里溜出来了,悄没声儿的跟在身后,身上只披了一件皮大氅。
“欢儿,我是去办正事儿,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
欢儿少爷声音闷闷的,就是不依不饶跟在身后:“我听着了,你办你的正事儿,我在外面等着你。”
从别墅到养猪场的路面还算好走,大青山的雪景也挺漂亮,两个人聊着天儿,阿珠心血来潮,从路边团了个雪球,猛一把塞进欢儿的后脖颈儿,欢儿“嗷”一声,抖着脖领子追着阿珠跑。
这要是在村子里,没准儿就得被老人们教训一顿,两个娃也不算年龄小,到了避讳的时候了呢!
欢儿学会了打雪仗,可不得了了,团雪球的速度又快,一直把阿珠给砸的只有四下奔逃的本事儿。
养猪场外面,小丫头的笑声银铃似的泼洒,还连带着欢儿意气风发的声明:“阿珠——看我的连珠雪球——招招中——”。
小棒槌迎出了养猪场,看着一对活宝儿撒欢儿,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的光线很强烈,他只能眯着眼睛,嘴角挂着一抹笑。
“哎呦——棒槌哥哥,快帮我准备弹药,我要报仇雪耻!”
阿珠发现了救兵,抱着后脑勺往棒槌身后跑,欢儿到底是出自武将之家,打打砸砸的本事天生就很彪悍啊!
一记白白的雪球,准确无误的击中棒槌的肩膀,雪沫子飞溅了一张脸。
欢儿愣了,忽然看着在棒槌身后冒头儿的阿珠喊了一声:“赶紧办事儿,我在外面等着你!”
“这小子,真没礼貌!”阿珠帮棒槌扫去身上的雪沫子,又不由得笑起来:“等说完正事儿,棒槌哥你跟着我一块儿把那小子砸倒!”
棒槌的身形超过了阿珠好大一块儿,这娃儿过了年就十六岁了,有不少这个年龄的男孩子都做了爹……
养猪场有几间人居住的房子,棒槌跟母亲就吃住在这里,这会儿,棒槌娘识趣的没回来,正好两个人可以促膝谈心。
铁皮炉上坐着个大茶壶,是棒槌从山上采的苦菜叶子的味道。
阿珠小嘴叭叭叭,一口气说完了要问的正事儿,抱着个茶碗,都没顾上喝。
“虽然我是不赞成这么早就成亲啦,但是你娘不能等啊,你们家人丁稀少,你娘早就盼着你成亲,别让她失望对不对?”
棒槌坐在铁皮炉的另一边儿,嘴角始终保持着一抹笑,忽然,悠悠的问了一句:“阿珠你什么时候成亲?”
“啊?”猛不丁被这么一问,唬了阿珠一大跳,差点儿没把茶碗给扔了。
“我小着呢!成亲怎么也得到十八岁成年以后,二十三十的也不嫌晚!”
一种奇怪的感觉袭上心头,阿珠皱皱眉,不想忽略这种感觉。
“喂——棒槌哥,你可别狗血,说你想等着我定亲吧?虽然方圆几十里地的,确实找不到能赶上本姑娘才貌绝伦的了,但是你也不能想不开不是?本姑娘只此一个,还不打算十年内考虑终身大事……”。
棒槌刚刚喝了一口苦茶,闻言直接被呛到了,“咳咳——”了半晌儿才平稳下来情绪。
呛得忒狠,眼泪花花儿都出来了。
“我——咳咳——不是——真不是——咳咳——”。
“不是就好!”阿珠递过来门后面挂着的布巾子给棒槌擦脸,自己叹了口气:“哎!可惜了,棒槌哥这模样多英俊,要不是我年龄忒小,过了年还想往外跑,可真舍不得把这样英俊的哥哥给别的姑娘……”。
“咳咳——”,棒槌又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眼泪冒的更多,抓着布巾子直接捂脸上。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逗闷子了,欢儿还在外面等着我回去呢,你记得要抓紧找个好姑娘成亲啊,最好是赶在我出门之前,这样,我无论走到哪儿都放心啦。”
阿珠说着话,帮棒槌把屋门关紧,自己小跑着出了养猪场。
喜欢一个人,与被一个人喜欢,都是隐藏不住的。
小时候“萝卜头”一样的苦命娃儿,已经长大,他的眼睛里面,总是闪烁着一种光彩,在看到阿珠的时候。
这样的结局,挺好的。
阿珠不会留在陈家庄,不会留在李官镇,她的心,向往着远方,她总能听到遥远的一声呼唤,有时候轻喃细语,有时候悲痛欲绝,她要去追寻那个声音……(未完待续)